戴斗笠的男人放开握着小孩的手，转身在一旁蹲下。。小孩带了点奇怪的表情看看他，似乎犹豫许久，然后有些做作的晃晃悠悠走回来，斜着眼睛看看陈大福脖子上摘下来的那块玉石。
“好，赌吧。”
说完，从男人手里重新拿下瓷碗和骰子摆下：“你要大要小？”
陈大福松了口气，胸有成竹往前迈了一步，低头去看骰子，“我要......”，仆人一把拉住他：“少爷，你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再说，他还没下注呢。”
陈大福有些尴尬，狠狠呸了一声：“要你多嘴！我当然知道他还没下注！”
人群越聚越多，一个驼背的驼子从人群外不起眼的地方钻进来。
戴斗笠的男人忽然拉了拉小孩的衣服，小孩转头看看他，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窘意。
小孩有些呆住：“哑叔，你...?”
男人阿巴阿巴叫了两声，竟然是个哑巴。他从腰里掏出一个空空的钱袋，打开给小孩看看。
小孩双眼紧紧盯着哑巴的双眼看一眼，缓缓转回头来：“我可没十两。”
陈大福吐了口口水：“你要是输了，就从我裤裆下面钻过去！然后喊三声‘我是婊子养的！’”
说着，陈大福把双腿分开站立。
小孩的脸色有些变了，哑巴又拉了拉小孩，听到陈大福的话，小孩皱了皱眉头，甩开哑巴的手。
“啥？你是婊子养的？”
陈大福的脸通的一下红了：“不是！是你要自己喊‘我是婊子养的！’”
“还是你是婊子养的啊！”
人群开始发出哄笑。陈大福气的鼻子都有点歪了：“你少装傻！你到底敢不敢赌?”|
“我才是个两岁半的小孩，当然有些搞不清楚了，你这么认真干嘛？”小孩好像倒有些委屈，“你刚才又没说清楚，我真的以为你是叫我喊‘你是婊子养的’嘛。”
观众笑的越发厉害起来。那个驼子也笑了笑，转头看看哑巴。哑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大概也被小孩的笑话逗动了。
陈大福喘了两口粗气：“那你现在到底搞清楚没有？敢不敢赌？”
小孩如今骂了三遍早已经把便宜占足，点了点头：“赌！”
小孩正要把瓷碗和骰子放下，陈大福冷冷哼了一声：“换我的骰子。”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三颗骰子来。
小孩抬头看看陈大福，嘻嘻笑笑：“好，就用你的骰子！要大要小？”
陈大福有些紧张，也在小碗前面蹲下来：“大！”
“那我要小。”小孩笑笑，连检查都没检查就把骰子丢进去，两个小碗互相盖住，在空中摇动起来，两只小碗在他一双小手里竟然上下翻飞，好像被二龙争夺的一颗玉珠！片刻之后放了下来，把手拿开，两个小碗互相覆盖，要说这并不算什么惊人的功夫，可由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此刻像模像样摆出来，还是让周围部分观众忍不住大声喝彩。
“我要再摇一下！”陈大福忽然说。
“咦？你好像比以前聪明啦！”小孩长大了眼睛。
“嘿嘿”小孩有点得意的笑笑，伸手拿过两只碗，学着小孩的样子在空中摇晃了半天，一不小心还差点把骰子甩出来，终于小心翼翼，慢慢在地上放好，又一点点把那上面的碗仔细盖在下面的碗上扶稳，半天才放下手来。
“那我开了啊”小孩刚要开，却忽然发现陈大福的脸上有些很奇怪的阴笑：“咦？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啊？”小孩有些奇怪的问道：“难道你知道肯定是开大？你以为三个骰子六面全是六啊？”
驼子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小孩，哑巴的目光也无声的从驼子的面孔扫过。
陈大福和仆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小孩小心翼翼的挪开盖碗，推到一边递给哑巴。
“呼！”小孩长长出了一口气，幸好不是。
两个一，一个六，小。
陈大福的脸色和哭腔一起出现，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你你！你作弊！怎么可能啊！我的骰子全都是六！怎么会出一！”
小孩和周围的人都是愣了愣，然后很老道的站起来，伸手拍了拍陈大福的胳膊（他还够不到陈大福的肩膀）：“愿赌服输，赌场输赢，很正常的事情，何必这样，你陈大少爷怎么会作弊。”
小孩一边说笑一边从碗里拿起那几颗骰子：“你看看，怎么会全是六嘛...咦，怎么会两个全是一，一个全是六？”
小孩手里的骰子的确有些问题，一个骰子上六个六点，两个骰子六个一点。
陈大福目瞪口呆，小孩神情悲痛的看看他：“陈大少，你用假骰子也认真一点嘛，连骰子都拿错了，真是.......对了，那块玉是不是该给我了？”
陈大福呜哩哇啦哭了起来：“你作弊啊！你用假骰子！”
小孩有些奇怪的看看周围的观众，一脸委屈，眼里开始有一点泪光：“大家看看，用的不是他的骰子吗?”
陈大福怒道：“你身上肯定还有骰子！”
小孩表情可怜，一伸手把自己的衣服拉开了：“你看！”
自然是什么都没有。
众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你好歹是个大孩子，欺负三岁小孩！”
“作弊都不会，骰子就是你的，你还好意思说！”
“爹妈怎么教的，连赌品都没有！”
“从小就这么坏，长大了还得了？”
两个仆人有些尴尬，赶紧拉着大少爷要走，小孩哇呀一声哭了出来：“我的玉啊，耍赖皮啦！有人欺负小孩啦！”
众人顿时团团围住，仆人想带陈大福走也走不掉了。
“愿赌服输！把玉给小孩！”
“叫他爹妈来给人家小朋友赔罪！”
“哪还敢来，这么不要脸的孩子，肯定是不要脸的爹妈教的！”
刚才那拨孩子也跟着起劲：“陈大福，不要脸！欺负十四少！”
“陈大福，输不起就别赌！”
“真丢人！丢祖宗八辈人！”
两个仆人对看一眼，其中一个用力分开人群转身去了，另一个满脸通红突然跪在地上：“十四少爷，你就高抬贵手，算了吧，咱们少爷这块玉至少也值三百两，要是给了你我们回去怎么跟老爷交代？”
小孩偷眼看一下大声哭叫着的陈大福，也跟着哇呀哇呀继续哭：“我不干啊！十两银子啊！输了不给钱啊！诬陷我作弊啊！”
仆人眼睛一亮：“小人私下替少爷做主，十两银子，我立刻取来给十四少爷！”
陈大福一把抓住仆人：“呸！他作弊！干嘛给他钱？他换我的骰子！大家都知道他是婊子养的私生子！肯定是跟他娘学的！婊子养的卓十四！”
小孩忽然不哭了，冷冷看着陈大福：“婊子养的骂谁？”
陈大福提高了八度：“婊子养的骂你！”
众人一愣，哄堂大笑。
小孩再问：“婊子养的骂谁？”
陈大福还以为众人是笑话小孩，越说越起劲：“婊子养的骂你！”
仆人伸手去拉，陈大福甩手就是一巴掌：“你不帮我，还帮他！回去我就叫爹开除你！”
仆人愣了半晌，再也不说话。
“婊子养的骂谁？”小孩继续。
“婊子养的骂你！”
“婊子养的骂谁？”
“婊子养的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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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一个仆人领着一个妇人火急火燎的冲进东市，刚刚走进人群，便听见众人很有节奏的笑声和两个孩子略显疲惫的对话。
“婊子养的骂谁？”
“婊子养的骂你！”
妇人一愣，立刻醒悟过来，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扇在陈大福的脸上：“你是婊子养的，老娘不成了婊子？！”
陈大福被打的金星乱冒，更加疯狂的哭喊起来：“婊子养的就是骂他！就是骂他嘛！”
妇人看看场子里的小孩，小孩如今悠哉游哉的坐在地上，手里拿着几颗骰子随手丢着玩，嘴里还在和陈大福一唱一和：“婊子养的骂谁？”
妇人怒火中烧，想要发作，对方却偏偏只是个两三岁的孩子，无可奈何“咳”了一声，拖起儿子就往外走。
“输了要给钱哪！”
周围的人群又鼓噪起来。
“你儿子赌输了还没给人家东西呢！”
“小的不懂事，大的总该懂！”
妇人脸上通红一片，瞪了一眼那站在一边的仆人，仆人赶紧在耳边耳语两声，妇人恨得连牙都快咬碎了，伸手从袖里摸出几块碎银子丢在地上，扯着还在狂呼：“婊子养的骂你”的儿子冲出人群，和仆人消失在街道尽头。
小孩捡起银子，伸了个懒腰，看看周围一圈还没有散去的路人，忽然招了招手：“小虎子！”
一个五六岁的福娃头小孩子跑了过来：“十四少，做啥？还玩不？”
小孩捡了块大点的银子递给他：“还玩？太阳都快下山了！你拿着这银子去你爹的酒馆，就说今天这里的各位叔叔伯伯大娘阿姨帮我十四出头，请大家每人喝杯酒！”
众人一听，大喜过望！倒不是为了这杯酒，谁能想到这么点大的娃娃居然会有这般潇洒大度的气度？
“好嘞！”小虎子答应一声跑开了。
小孩把瓷碗和骰子收收，递给哑巴，也不说话，转身向着外面走去。哑巴无声的戴好斗笠，捡起地上剩下的银子，跟在小孩后面，走不多久，悄然转身看了一眼，哄散的人群中，那个驼子也正背向自己，无声的离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