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我不太明白,雨格诺派只是强调主的恩惠,认为圣餐中只存在基督的德行,为了方便信众,不使用繁复的祭礼,与现在梵蒂冈对教会的改革相比,没有触及教义的根本,为何陛下就无法容忍呢?还有阿维尼翁,一开始也没有将他们定为异端,现在却…”
埃斯特罗娜说话很随意,好像只是在跟西尔维娅闲聊。西尔维娅的确参加了宴会,可这女人从哪冒出来。约瑟夫不是已经对她产生怀疑了么?难道胡安娜等人不知道?晃晃脑袋,刘氓又想通了。怎么说都是亲戚,约瑟夫必然有所顾忌。再说,亲戚间私下捅黑刀子的事情多了,见面还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不过两人的谈话倒让他摆脱刚才的烦恼,干脆倚在墙边倾听,虽然这很不绅士。
西尔维娅对她的问话显然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半天才磕磕绊绊的说:“这个…,嗯,我…,我一开始也对他有误会,但我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在维护教会威严,指引大家虔诚。为此,他不惜付出一切,这些你应该知道。至于改革,这对整个教会来说的确是净化,看看现在的神仆,看看大家对神仆的态度,我为这改革感到骄傲。至于你说的归正宗,我认为…,嗯,不需要指引就能自行净化灵魂,我不相信…”
“是啊,是啊,是应该改接受指引。可法兰西查理的态度我认为有问题。你知道么?先不说上次里昂发生的事情,就这几天,又有数千人悲惨死去。在贝桑松,一些阿维尼翁的信徒游行,有些人没有向圣餐下跪,就被残忍杀死。随后,他们在全城残杀雨格诺派,连孩子都不放过…”
说到这里,埃斯特罗娜有些哽咽,吸吸鼻子才继续:“国王和陛下军队赶到,他们没有制止暴行,反而围堵侥幸逃脱的难民,看着他们被杀害,其中还有贵族和骑士。在巴黎,这样的暴行也在进行,据说,德?梅雷男爵全家被市民纵火烧死,只有小儿子幸免。他以前是王室采办,为人和善,你应该认识他…”
房间里传出悉索声,过了很久,西尔维娅才回应:“既然民众都这么做,那说明…”
说了半句,西尔维娅就说不下去了,房间变得格外寂静。
那什么也说明不了,决定权永远在少数人手中。刘氓在心中替西尔维娅回答。而且,阿维尼翁的信徒在法兰西占主导地位,才会出现这一情况。如果实力对比反过来,结局同样会逆转。况且,你埃斯特罗娜有什么资格在这感慨万千?阴谋和暴动难道能披上美丽花环么?
这一刻,他心中格外平静,比当时听说十余万难民在阿尔萨斯边界苦苦挣扎还要平静。想改变这一切,必须具备掌控能力。就如他在意大利战胜瘟疫,就如他可以解决西尔维娅豁出命也办不到的事情。他已经具备别人难以企及的力量,还在拘泥什么?哪怕在前世,人们嘴里的口号和实际行动差别又有多大?
对一条鱼来说,生命是全部,对大海来说,屁都不是。刘氓终于明白,他再不可能体味海边小女孩的心境。
埃斯特罗娜,又开始絮叨,他无心听下去。正要离开,萨比娜和佩特拉姐妹却端着茶盘走来。偷听被抓现行,仿佛比漠视无数人生死更尴尬,他做个“嘘”的姿势,匆匆逃离。
皇宫远比阴森的城堡惬意华丽,冷清却没什么不同,墙壁上典雅的煤油灯再光亮也无法改变这一点。而且这里足够大,房间和走廊足够多,思索着走了一会,他发现自己居然迷路了。在家也会迷路?他自嘲笑笑。
回忆了一下皇宫构造,他很快找到正确的路径,但心中还是有种迷失感。也许人生本就是不断选择路径的过程,既然选择一条路,就走下去,回头不过是另一次迷失。而且,即便回头,消逝的风景不可能再现。
来到卧室门前,他却没有一丝睡意,也不想面对妮可永远纯真的眼神。他很想去喝一杯酒,哪怕酒中掺有毒药,哪怕陪他饮酒的是艾莱斯托利亚。或者,嘉尔曼也不错。
可惜啊…。他吁了口气,又往回走,想去大门口找维京小弟瞎扯一会。在半年的黑夜中,他们有足够的事件瞎扯,剩下半年则四处创造恐怖的传说。不过来到一楼,他又看见约瑟夫从一个房间出来,房间细碎的说话声表明这是机要处。我还是创造恐怖的传说吧,他打定主意。
“美因茨的一万近卫步兵就地驻扎,可以半数轮休。骑士团补充征召到两千,先在纽伦堡聚集。于尔根返回大狗熊要塞,近卫步兵和猎鹰各调遣三千前往雷根斯堡,给我舅舅知会声就行,他明白我要干什么。还有,摩尼亚的近卫步兵和骷髅骑兵各调五千到摩拉维亚,一半部署到西里西亚,一半驻扎在波西米亚边界。在特兰西瓦尼亚休整的近卫队员调五百人跟上,装备达芬奇研究的冲角。”
一听说刘氓要对波西米亚动手,约瑟夫精神一振。这倒不是盼着打仗。波西米亚是德意志出了名的老大难问题,历史上许多德意志国王在那栽跟头。近年,奥地利和巴伐利亚频频用兵,却也只是丢尽了骑士的脸。作为梵蒂冈信徒,作为骑士,约瑟夫也对那恨得牙痒痒。
见刘氓似乎有些犹豫,约瑟夫建议到:“陛下,作乱的胡斯党人主要是塔博尔派,至少拥有两万兵力。他们熟悉地形,又得到暴民的支持,多次击败过奥地利和巴伐利亚联军,而且是以少胜多。再说,萨克森也可能暗中支持,我们的兵力…”
刘氓犹豫的倒不是这个。他想守候胡安娜,想看着新生命降临,因此打算让布锡考特或阿方索指挥。听到约瑟夫建议,他笑着说:“一万多步兵,近一万骑兵,我已经很看重胡斯党人。再说现在是冬天,军费也紧张,不适合大规模作战。我主要是想震慑他们,必要时还有巴伐利亚和特兰西瓦尼亚兵力可用。这样吧,先派两个人过去,跟波西米亚的小国王查理接触一下。让他想办法联系胡斯党人,立刻撤出西里西亚的人手,以后也不再侵扰西里西亚。”
约瑟夫愣了神,下意识说:“陛下,您只是帮助西里西亚女公爵?”
刘氓多少知道臣属的心意,微笑着说:“你认为他们会听从我的劝告么?西里西亚的胡斯党人能撤出么?小国王查理喜欢听老婆的,还是想当真正的国王?”
五岁小孩知道个屁,还不是听自己父亲卢森堡伯爵的。儿子能真正当国王,卢森堡伯爵自然乐的听话。不听话,特里尔的例子摆着呢。
约瑟夫很快想通了,立刻起草命令。写了一半,他又想起什么,取过文件夹递给刘氓。主要是书信,其中有海德维格和帕特里西亚的。帕特里西亚也就罢了,正当算帮助她,海德维格娟秀的字体却让刘氓心里发毛。
硬着头皮拆开书信,他很快松了口气。帕特里西亚只是对他很思念,说了很多琐碎小事,海德维格也只字未提尼古拉?哥白尼的事情。虽然感觉两人来信与以往有所不同,他也没在意,随手写回信,表示等胡安娜平安产子后去东欧待一阵。
等约瑟夫起草完命令,他又详细询问塞尔维亚和保加尔等地近况。塞尔维亚王国的拉扎耶维奇虽然在奥斯曼压力下有所反复,总体来说倾向于跟他合作。康斯坦茨附近则平静之极,看起来金帐汗国变化的确引起奥斯曼不安,跟他合作的诚意很高。
那就继续扯淡吧,谁不会似的。
确定东方平静,他又权衡片刻,还是决定让阿方索前往波西米亚指挥。布锡考特年纪大了,过段时间还是调回斯图加特,坐镇负责所有后勤工作。至于塞尔维亚,弗克?布拉克耶维奇进攻也许差点,防守绝没问题,也靠得住。
处理完这些,他心情大好。哼着歌回到卧室,可一看屋内情况,他的好心情却立刻没了。妮可不在,除了侍女佩特拉和爱娃,第三个女人居然是埃斯特罗娜。
看到她平静的眼神,刘氓一肚子火气。他也不想掩饰什么情绪,淡淡的看她一眼,自顾自让佩特拉给自己更衣。埃斯特罗娜更厉害,居然脸不红气不喘的静候,只不过偏转了头,到让刘氓觉得自己是在出乖露丑。
吩咐佩特拉和爱娃去准备茶点饮料,也就是别当电灯泡,刘氓靠上躺椅,默默看了一会埃斯特罗娜,平静的说:“那样做没用,西尔维娅等主教比你想象的虔诚。而且,即便你能说动她,对我也不会有影响。”
埃斯特罗娜显然没想到他说话如此直接,愣了半天才掩饰道:“表哥,你想错了,我只是不忍心看着无辜贫民丧命,跟西尔维娅随便说说而已…”
“也许吧。嗯,你告诉他们,光明不能在阴暗中谋求,何况你们的渴望也不光明。自由,平等,的确很美,人人向往,但那是可能的。差异是主赐予,让这世界运转的动力,贪欲则是与生俱来的原罪。一旦放开约束,不但会让你们更快划分出等级,还会让多数人更加疯狂迷茫。至于我,只是想慢一点,让大家慢慢适应,除去谬误,保留好的东西,而不是打碎一切。以前我还迷茫,现在,我已经看到效果,不知不觉中,这世界已经不同。嗯,这说起来还有你们的功劳。阴暗才能反衬光明么。接下来该加快速度…”
说着说着,刘氓忽然感觉前所未有的自信,似乎眼前的迷雾都已散开,不管是光明还是黑暗,道路无比清晰。因为,只有这一条路。由此扩散开来,哥白尼的事情也需要尽快解决。倒不是屈服于眼前这类人的阴谋,而是不能继续让大家迷惑。也许这是悲剧,会让他遗臭万年,谁知道呢。
埃斯特罗娜愣愣的看他一会,笑笑说:“表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也许你误会了…”
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那你们就继续玩阴的,我也会一条道走到黑。思绪被打断,刘氓却并不在意,还有些感激。同样虚情假意的笑笑,他回应道:“是啊,也许是我误会。我这个人脑子不太好使,只善于直来直去的打仗,那就该继续。对了,听说英格兰也在进行教会改革,跟加尔文的观点有些相似,不知道是什么情形…”
刘氓开始贵族式的瞎扯,到让埃斯特罗娜一时无法适应。她正想随意说点什么,妮可却匆匆跑进来,径直说:“亨利,你要去波西米亚是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