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女人’,你们这些小屁孩子,乱说什么。”杨恒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另一个小队员笑道:“我知道的,她是林老师,教我哥哥的语文。”
“哇!要是我妈妈也有这么漂亮就好了,不!我长大后要娶她。”
杨恒见他们越说越不像话,便给几个小家伙一人一个头皮,笑骂道:“快跑吧!教练说了,一个小时就得回去,晚了,当心他抽你们的筋。”
队员们想起教练那根鞭子,都不由一吐舌头,加快速度向县城外跑去,杨恒一边跑,却忍不住偷偷回头向林静宜的身影望去,见她已经走远了,只得苦笑一下,跟着加快了速度。
.......
县城不大,约跑了二十分钟便到了城郊,这里已经分不清是农村还是县城了,到处是大片的农田和菜地,县城西南有一座延绵数里的山岗,叫做斩龙岗,但在十年前,这座山岗又叫做知青岗。
每次杨恒跑到这里,总要停住脚步看一看远方的山岗,这座山岗总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身世。
他是个孤儿,在旧丰县福利院长大,他的出生和西楚市在全国的某种特殊地位有关,五十年代,西楚市农村大规模改造盐碱地成功,其中旧丰县参与改造盐碱地的二十名农民劳模作为西楚市的代表进京,受到了中央领导人的接见,中央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皆有报道。
66年以后,旧丰县便被指定为全国知青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基地,一批批的知青来至全国各地,尤其是北京知青偏多。
由于长期在异乡的寂寞生活,许多男女知青都渐渐产生了爱情之火,杨恒就是这种爱情之火的产物,1971年的坠机事件后,国内局势发生了变化,一批又一批的知青们开始返城,但刚满两岁的杨恒却不幸留了下来,他被亲生父母无情地抛弃了。
亲生父母到底是谁,这一直就是杨恒心中难解的谜团,甚至到十九年后,他都始终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谜,现在他重生了,他的身世之谜能够被破解吗?
.......
“杨教练!杨教练!”远处小队员们的叫喊打断了他的沉思,他笑着摇了摇头,向队员们追去。
城外只有一条公路,一直通往西楚市,原本是条破旧的老路,晴天一路灰,雨天一地泥,今天春天刚刚翻新,但路况却改观不大,所以旧丰县群众一直议论纷纷,这里面肯定隐藏着**。
此时正值中午,狭窄的公路上拥挤不堪,自行车、马车和拖拉机混杂在一起,这时,一辆黑色桑塔纳耀武扬威开来,喇叭按得震天响,自行车和行人们纷纷向两边躲闪,杨恒和小队员们也只得站在路旁等候。
黑色桑塔纳在八十年代末还被称为官车,一般都是政府机关的专用车,虽然那时皇冠、尼桑等进口车已经遍地都是了,但黑色桑塔纳却与众不同,它有一种特殊的身份,尤其在旧丰县,这种黑色桑塔纳只有两辆,人人都知道,李书记和王县长各乘坐一辆。
车里坐着的正是旧丰县的县委书记李国龄,李国龄是安县人,与新中国同龄,他属于实干派,二十岁就当了大队支书,接着是公社书记、农业局局长兼党委书记、一直做到安县县长,去年六月刚从安县调来做了旧丰县的一把手。
这两天他是去西楚开会,今天一早返回县里,或许是天气突然降温的缘故,再加上昨晚没休息好,李国龄有点感冒了,他昏昏沉沉地躺在靠背上,微闭着眼睛休息,这时司机按喇叭太响,一下子把他惊醒了,他睁眼向两边看了看,“小马,到哪里了?”
“李书记,马上就进县城了。”
“哦,我马上有个会议,直接送我去办公室吧!”
李国龄要赶回去召开县委常务会议,传达他这次去西楚市关于严抓党风党纪的会议精神。
李国龄正要闭上眼睛,忽然,透过茶色的车玻璃,他看见了正领着一群小队员站在路边等候的杨恒,本来无精打采的他,竟如弹簧一样‘腾!’地坐了起来,急忙问司机道:“小马,你看那个穿运动服的高个儿小伙子,是不是去年夺得全省散打冠军的杨恒?”
司机仔细看了看,点点头道:“李书记,就是他。”
作为领导的司机,最要紧的一门本事不是开车的技术问题,而是要会揣摩领导的心思,领导的很多心思都不会明着说,但会在一些细节处表现出来,比如李书记生病了,萎靡不振一路,可他看见杨恒时却突然弹坐起来,
那种急促的口气就仿佛和老婆散步时无意中遇到了女秘书一样,惊喜中又透出一丝紧张。
当然,如果杨恒是西楚市委书记的儿子,那又另当别论,但他现在不过是一朵早就过季的黄花,谁还记得他这个省冠军,所以,司机小马便在书记一个动作和一句问话中便揣摩到了李书记的心思。
“李书记,要不要我靠边停一停?”
李国龄犹豫了一下,便点点头,“靠边吧!”
黑色桑塔纳靠边停了下来,但李国龄并没有下车,而是摇下玻璃窗,对杨恒招了招手笑道:“小杨!”
杨恒见道路空出来了,正要离开,忽然听有人叫自己,他找了一圈,这才发现是桑塔纳里的人在叫自己,杨恒一眼便认出来了,是县委李书记,去年还接见过自己。
他立刻上前道:“李书记!”
李国龄把车窗再放低一点,和蔼地笑道:“小杨,什么时候出院的?”
“李书记,我两个月前就出院了。”
“现在身体怎么样?”
“谢谢李书记关心,我已经完全康复了。”
李国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群小队员,又笑问道:“你现在还在体工大队吗?”
“是!我暂时还在体工大队当教练助理。”
杨恒犹豫了一下,他想着要不要把自己的情况给李书记说一说,这时坐在车前排的李国龄的秘书小声提醒道:“李书记,离开会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了。”
李国龄点点头,又对杨恒笑道:“我还有个重要会议,就不和你多聊了,你给县里争得过荣誉,县里不会忘记,你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来找我。”
车窗缓缓升起,车里李国龄笑着向杨恒摆了摆手,汽车启动了,李国龄靠回椅背上,他想了想,又对秘书韩方道:“小韩,这两天你有空的话,去一趟体工大队,仔细了解一下杨恒的现状和社会背景,要立刻向我汇报,记住,这件事不要做得太张扬了。”
“李书记,我知道了。”
这时,司机小马又再一次揣摩到了领导的心思,这或许是一件私事。
李国龄突然关心杨恒,并非是他有一个想学散打的儿子,不是的,而这次他去西楚市开会遇到了一件让他感到很惊讶的事情。
这次李国龄去市里开会找到了主管计委工作的张副市长,他想要一批公车,毕竟他已经做了一年半的一把手,是该给下级们谋一点福利了,本来他只抱着二、三辆车的希望,但令人意外地是张市长竟一下子给他批了十辆桑塔纳,着实让他大感意外。
但很快,他便明白张市长这样大方的缘故了,在第二天中午吃会务餐时,张市长又特意和他坐在一起,和他谈到了一些还留在旧丰县的知青后代的情况,其中他就点了杨恒的名字,并暗示他,杨恒的亲生父母可能不是一般人。
李国龄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了,张市长说这话不会是空**来风,他极可能是得到什么消息了,他下午便打电话给民政局局长鲁政,让他查一查杨恒的收养情况,当天晚上鲁政便回电话了,杨恒是在1971年十月被福利院登记收养,当时他两岁,他又紧接着告诉了李国龄一个极重要的信息,中顾委孟老的女儿就是71年十月回京的,有传闻说她在69年生过一个孩子,但县知青档案里没有这个孩子的记录。
杨恒两岁被收养,正好就是69年出生,李国龄的政治敏感告诉他,杨恒很可能就是这个没有记录的孩子,这两天李国龄心里就一直惦念着这件事,正巧在路上看见了杨恒,不过这件事关系重大,他不能操之过急。
黑色桑塔纳很快便走远了,激起一片黄尘,这时站在路旁的杨恒看了看手表,离教练规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了,便对小队员们一挥手道:“走吧!我们先回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