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陛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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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中是**且不加掩饰的不屑之意,以及浓浓的厌恶之情。.

    姜乾闻言未答,却反问道:“今日初四,陛下不在资善堂习业,倒在此处作甚?”

    不待姜偾再开口,他便冷冷吩咐左右宫人:“送皇上回资善堂。”

    “朕不走!”姜偾见那两个宫人近身,一下作怒,随即摆手将人斥退,又靠上前些,脸色变软,压低了声音道:“皇叔此番自边境回京,几番入宫都不曾见朕。朕今日听闻皇叔晨时入宫请旨,又闻太皇太后所出口谕,这才特意向赵学士告了假,从资善堂赶来这宣和殿中候着皇叔,无非是想与皇叔说说话儿,一解这两个月来未曾晤面的思念之疾。”

    此时殿中已无旁人,字字荡地,留有余音。

    岑轻寒自始自终未曾行谒见圣上之礼,也自始自终未吭一气,只是站在姜乾身后。

    但在听见眼前这年轻皇帝口中所道“皇叔此番自边境回京”一言后,她的脸色蓦然作变。

    既是姜偾都知此间隐秘,想必太皇太后是亦知矣。

    若如此,那也难怪数年来漠平国中不疑姜乾与章惕二人底细——朝中既有太皇太后与幼帝为其掩匿,便是做不到天衣无缝,亦能堵绝众人之口。

    怕是有人欲疑,却也不敢疑。

    想当年姜偾奉旨即位时不过十岁,此等逆天之事必出于姜乾与太皇太后筹谋之下,然事逾四年,如今他身为名正言顺的天子,心智更是早已今非昔比,却仍会真心实意地允这国中同存姜、章二人?

    她不肯信。

    非但不信姜偾,她亦不相信姜乾会让“章惕”久留于世。

    当初赜北重兵犯境之时,漠平先帝是何等防患胞弟商王,旨令姜乾挂帅出征却不予其精兵锐甲,分明是欲在临危之际逐其出京、令其无力为反;却不想姜乾能以章惕之名一扰天下视听,更是令病榻垂危的先帝不辨其伪。

    那是出于自保的奇策,更是出于野心的诡谋。

    其后鬼章之名威震两军,却遇赜北少将岑轻爵一战陷败,边境战事纷频难止,于国于私,他都需得“章惕”继续坐镇南十二州军前,以抗兵马日益渐厉的赜北大军。

    但如今岑轻爵已死,赜北北境更是边关失守、一败涂地,“章惕”还有什么理由需得留在这世间?

    又想起,清晨在府中时,蓝音曾道王爷入宫请旨、欲止章惕挥军南下一事。

    她的心口似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撬了一下,依稀有些恍悟。

    这些日子来,她对他的这些枭狠手段已是愈发了解,想高遵穆是何等身份,他也是说杀便杀,毫不顾忌若是赜北朝中的反应不若他所计议的一般,又会如何。

    此等心性,已非无尚刚愎四字就能够形容得了的。

    内可掌政,外可治军,身后更是有似顾庭、薛领、刘奉之流的文臣武将们为他心腹肱股,疆场上能够挥斥骄军力扫敌兵,内廷中更能横行无羁无所畏忌,他在这世上还有甚是可忧可惧的?

    似是看出她在走神,姜乾忽而一攥她的腰,将她揽住前行几步,撩袍坐在殿中的玉石交椅上,抱她在膝,才又不紧不慢地开口:“臣几番出入宫禁未曾谒见陛下,自有臣的道理,然陛下却擅做主张私离资善堂,岂是明君所为?再者,内廷既已诏允臣册岑轻寒为正妃,陛下又何能对其屈了礼数?”

    虽是一口一个陛下一个臣,可她却丝毫听不出他身居臣下之意,更能看出在这诺大一个宣和殿中,他才是那真正的主人。

    姜偾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难看。

    未责她不行谒上之礼,反斥他出言不逊之谬,姜乾这话一时间确是令他难以承接。

    许久,他才绷着脸轻瞟一眼岑轻寒,目光中仍旧满是不屑,唇齿间飞快地滑过几字:“岑氏可封。”

    岑轻寒这时才轻浅一垂眸,轻轻回道:“谢陛下。”

    姜偾的脸色再次变了下,似是忿然,嘴动欲言,可却终又忍住了。

    殿外忽有宫人叩禀,报曰太皇太后在来路上瞧见宫嫔们在御苑中打马球子,一时兴起驻足,不愿驾至宣和殿,请商王携岑氏赴苑中进谒。

    禀毕,宫人便牵了马至殿外,又备了皇上辇驾。

    姜乾低头看看怀中的岑轻寒,口中却对姜偾道:“皇上可起驾回资善堂了。”说着,便搂着她起身,欲出殿去。

    谁知姜偾却在后急道:“朕同皇叔一道去谒见皇祖母!”

    姜乾足下未停,一言不发地牵着她出殿下阶,翻身上马,待她上马坐稳、宫人呈鞭而上后,便想也不想地催马前行。

    姜偾弃辇不用,几大步窜到马前,见硬声无用,便仰首乞道:“皇叔不知,朕半月前方使人从千里之外的东山脚下觅得一匹绝世良骏,因知皇叔深喜宝马,就一直等着皇叔回京后好将此马献于皇叔面前。”

    岑轻寒坐在鞍上低眼看着这个年轻的皇帝,眉头不由蹙了蹙。

    就算是因少年心性,可他对姜乾这异乎寻常的亲密态度,也未免太奇怪了些。

    姜乾闻言后微一思量,随即勒缰,回首冲那边几个辇官吩咐道:“便依皇上之意。”

    言罢,他便不顾身前姜偾,扬腕狠震了一鞭,纵马跃前,直朝宫苑中的马球场驰去。

    对于漠平的太皇太后韦氏,岑轻寒或多或少是有所知解的。

    韦氏当初不过一介寻常宫女,又兼姿色平平,若非因其骑术上佳、以入宫嫔马球队之机而获圣上青眼相待,怕是一辈子都只能做个寻常宫女罢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姿色平平、出身卑贱的寻常宫女,竟能深受漠平高宗宠爱,一路平步直上后位,所诞二子四女先后被册为皇储、亲王、公主,数十年间帝位更迭起落,唯有她韦氏始终是这宫中最尊贵的那个女人。

    这个能诞育出漠平先帝及商王姜乾、又能稳掌后宫数十年的女人,岑轻寒从一开始就对她存了不敢小觑的敬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