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咫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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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厅中禁军士兵们动枪拿人,厅外顶雪侍立着的章惕亲兵闻声即围了过来,两列枪戟豁朗朗地横过门前,牢牢把住厅外两侧,叫人出进不得。.

    里里外外的枪剑寒光明晃晃地刺过来,激起案前酒盅中一片轻光叠漾。

    厅中众人仍是一片沉静。

    高遵穆既为肖塘心腹幕僚,岑氏一门谋逆被诛一案他便绝对脱不了干系。

    顾庭所谓商王令斩高遵穆、欲替她报解心头之恨之言,确也合情合理。

    但二国和事既成,又岂有立斩来使之理?!

    岑轻寒冷面不语。

    顾庭脸上别有深意的笑仍在眼前,混同这厅中的扑面戾气入骨寒意,直让人心神难定。

    为了她而杀高遵穆,此事传出去却叫天下人如何看?

    无非是要叫肖塘知道,从今往后她岑轻寒就是他姜乾的物件儿,无论是利兵还是重金,都别想再赎还回去。

    素闻漠平商王姜乾无尚刚愎,却不想他下手能比章惕还狠。

    而有姜乾之令在前,顾庭又岂惧斩使之后再惹兵端?

    倘是赜北因不堪受此大辱而举兵北御,这倒正合了章惕欲找机会挥兵续进的念头。

    但看他此刻一副闲坐着观戏的模样,非但不以顾庭此举为忤,反而抬手斥退了欲入厅护立的一干亲兵,就知他心中根本不在乎高遵穆是死是活。

    更何况……

    她亦不在乎高遵穆的这条命。

    只是高遵穆之命虽不可惜,但她却不能连岳华的命也不顾。

    倘是高遵穆今夜身死,而岳华独活出城,赜北朝中将会如何议论此事?岳华又岂能保全其身?

    至于容州的那五万兵马,更是会便宜了那帮子贪生畏死之徒。

    而坐在对面的岳华早已是眼底窜火,脸色黑黜黜得甚是骇人——

    他虽不屑似高遵穆这等以疆易和之徒,却也绝不甘让顾庭等人将赜北国威践踏至此地步。

    岑轻寒深知岳华的性子,一见他此时神色,单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举动,当即便不再犹豫,冲顾庭轻声道:“久闻商王识色怜香,今夜乃知其实。王爷好意我自心领,只是岑家一门惨殁,此恨非肖塘项上人头难以消解。”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厅中人人皆听得真切。

    顾庭嘴角的笑意敛起些,目光亦转,探望向上首处的章惕,淡淡道:“岑姑娘心贪,将来王爷未见就能满足得了你。”

    岑轻寒抿抿嘴唇,知道他这是疑她,当下又道:“只是王爷尊贵无量,我又岂敢深拒王爷好意?不如就留高遵穆一根手指,放其回京,也好面奏肖塘今夜诸事,一挫其威。”

    顾庭低思,抬头便冲身前一个甲士使了个眼色。

    押着高遵穆身子的几个士兵立刻便将他的左臂扯拉开来,一人抽剑出鞘,上前便是利落一挥。

    她缓缓敛下目光。

    耳边传来高遵穆口中被塞了东西后所发出的闷哼声,模糊不清,如钝铁一般割磨着她的耳膜。

    当年表案华座,笑眼盈盈曾道,家兄久念高大人之名。

    然而日月流转,沙汀埋岁,哪一年曾料到会有今日之时之景之人之事?

    厅中从头到尾依然是一片沉静。

    待高遵穆与岳华双双被人送往候馆,章惕才一扔酒盅,冷冷地开了口——

    “顾大人何时启程?”

    顾庭今夜在他帅司之中僭位代令,未使高遵穆人头落地,反替姜乾大立声威,也不怪他此刻没了好脸色。

    岑轻寒闻声亦抬眼。

    顾庭悠慢起身,低笑道:“今夜便走。”随即侧身看她,问道:“岑姑娘可惧寒夜远行?”

    她轻轻摇头,却望章惕,见他动也不动地倚身座上,正盯着她看。

    顾庭又道:“岑姑娘初至漠平,尚不习惯北地气候。此去京中路途尚远,路上少不得要矜慢些,免得姑娘身子不适。然王爷有谕在先,须得在正旦大朝会前将姑娘接至王府,因而不便久滞丹州。”

    章惕亦撑案而起,“既如此,章某也便不再多留顾大人。还请顾大人回京之后代某问谒皇上、太后,章某虽居边地,然忠心可表、日月当鉴。”不待顾庭再言,他便冲下喝道:“薛领!”

    “末将在。”薛领从席末出来,脸色犹然未定,显示还未从刚才的一场变故中回过神来。

    他吩咐道:“今夜亥时,务使顾大人一行安然出城北上。”

    这哪里是送行,摆明了是在严辞催行,似是多一刻都不肯让再顾庭留于丹州城中。

    她听见,也在后面拾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

    虽因能够北上、脱离他的掌控而稍松了一口气,可一想到待她走后,这边境兵事也再难知,倘是他不顾今夜和议而又出鬼策奇兵,陷岳华及容州于险境之中,又该如何是好?

    “岑轻寒。”

    他忽然在上叫她。

    她低头应了声:“将军。”人却往顾庭身旁靠过去些。

    他嘴角挂起一抹笑,又道:“在你临行前,我亦有一样饯别之礼送给你。”

    虽是当着顾庭的面,明知他不会做出什么狂肆的事情,但她仍因他这一句话而心头发颤。

    顾庭的那一样见面之礼已是令众人为之股粟,章惕的这一份饯别之礼又会是什么?

    她一直没有看他,口中道:“谢将军美意。多日来承蒙将军关照,今夜临行,又岂敢收受将军馈赠?”

    章惕缓步出案,对已行至门口的薛领及刘奉二人抬手比划了一下,又对顾庭道:“顾大人肯随某来?”

    顾庭微笑:“自然。”

    岑轻寒迫不得已,跟在他二人身后走了出去。

    夜里又落雪,入衣即融,一路上的棉纱灯笼越来越少,路也越来越暗,雪色却越来越明亮。

    她在路上打了个寒战。

    这条路是如此陌生,在这轻风细雪中,嗅觉也变得格外敏锐,行不过一刻有余,就闻见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似幡然醒悟,刹然知道了他这是想要做什么。

    待转过个弯,赫然便见这丹州帅司内的马厩。夜未深,马儿尚未就眠,隐约可以听见粗喘低嘶声,还有那茅草在骏健的蹄下被尥翻不休的嚓嚓声。

    在前方领路的刘奉步子一顿,青甲背影晃了几下,开了厩门。

    顾庭止步,笑道:“将军可谓思虑周全,是欲赠坐骑与岑姑娘否?”

    章惕站定后回首望她,慢声道:“此厩中的俱是良骏,你可以随意去挑一匹。”

    她的脊背绷得笔直,僵立着无法动。

    凌云在此处……

    凌云一定是在此处!

    他叫她去挑马,无非是要她与凌云厮见,好叫她在顾庭面前露出破绽,搅碎她一门心思欲倚附姜乾的念头。

    但她又无法不动。

    顾庭回眼看她,“岑姑娘?”

    她点头,拢起双袖,越过几人,一步步走入马厩中。

    只一侧身,那一抹雪色便穿过浓浓夜色,刺入她眼底。

    嗓子眼顿时梗窒得不能呼吸。

    千百次的雪火倘佯,上万里的辗转奔波,它曾救过她的命,曾陪伴她度过每一个难熬深夜,曾为她出生入死逆血而战……它是她这一生唯一可以倚信的朋友!

    此时它垂首低鬃,背对着她,安安静静地立在马厩的一侧。

    她不敢动,亦不敢呼吸,生怕它知道她来了。

    但它却似有所感知,只一瞬便抖鬃转身,矫健的前蹄微微腾起,一副蓄势待跃的架势。

    她见它辨出了她,当下咬牙,眼眶却湿了。

    它见她没有上前,立刻发狂猛挣了几下,无奈四蹄受束,前进不得半寸,当下更加狂躁起来,长嘶一声,随即又是聚力一挣,连地上用来拴束它的木桩都要被撅掀起来。

    她进不能,退亦不得,看着凌云这模样,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里面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外面数人。

    顾庭率先走近,一见里间情形,登时被吓了一跳,又忙后退了数步,口中连道:“此马何物,性子焉得如此暴烈!”

    岑轻寒闻言,人又一僵,但怕章惕会……

    “岑轻寒。”

    肩上忽然横过一双暖热大手,将她紧紧箍住。

    她有些发抖,却躲不开,只得由他压定了,站在原地。

    “这马儿是此次战时剿得的,尚未被驯服过,遇见生人了仍会发躁。”章惕背身对顾庭道,语气略嘲:“顾大人莫要过惧。”

    顾庭一抹额上的汗粒,由刘奉带着往一旁避去,责道:“将军欲送坐骑,随意捡一匹即可,休要再叫人留在此处……”

    她却眼不眨地望着凌云。

    这马身,这毛色,这长鬃,这四蹄……

    惊伦绝世骕骦马,如今却成了他用以要挟她的器物,当真可悲!

    只是她终于知道,今次他虽放她北上,但他手中永远攥有她的隐秘,她在姜乾身边必不能随心所欲,而他断不可能会就此放过她。

    他的唇息热度是那么熟悉,多少次都是这样随同风雪灌入她耳中——

    “凌云在此,咫尺天涯,你我定当再见。”

    ·

    六月P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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