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景英忙问道。
来人神色焦急:“跟你们一处的那位小哥儿,与村子里的大柱子打起来了!那小哥儿可打不过大柱子!”
景英急忙对李青筠说:“筠少爷,小人去看看。”转头对来人道:“快领我去!”说着匆匆和那来人出了门去。
李青筠隐隐觉得蹊跷,沉吟间一旁的戴祖望说:“郞哥儿放心,那个大柱子力气虽大,手底下有分寸的,不会有事。”
李青筠点头不语。
戴祖望又道:“小人再给您说说这街亭吧?”见李青筠没有反对,又继续说道:“要说这街亭有一处地方不可不去,就是后面山上那座羲皇庙,您在此处便可瞧见。”说着用手指过去。
李青筠下意识地回头望去,突觉眼前一黑,被人蒙上了双眼,随即嘴已被堵上,紧接着被一个麻袋套在身上,手脚从麻袋外被胡乱地捆住。此时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尖叫,象是澈菊的声音,心下大急,既然来人费劲抓住他,应该只是绑架了,轻易不会害了他性命,反而澈菊的安危更让人担心。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小声说:“这女娃咋整?”听起来是刚和景英一同出门的那个帮闲。李青筠暗骂,景英这个笨蛋,这么快就被人甩脱了,还没发现不对。
另一个声音响起,正是戴祖望在说话:“女娃打晕了撂屋里,快走!”
略松了口气的李青筠感觉自己被放入了一个藤筐里,一路都晃晃悠悠地,颠簸得很厉害。李青筠嘴里塞着布头颠得有些难受,心下里更是几分懊恼。主要回想起来对自己的表现不满,景英走时他其实已然觉着不对,本想叫住景英一同出门,而最后让他没有出口的原因有些可笑,只因为戴祖望还在边上候着,他下意识地觉得有客人在不方便出门。
尽管来到这时代已有十年,他也自认为适应能力不错,逐渐融入进了与以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可是有些东西是骨子里无法洗去的,在别人看来那些帮闲比自家的奴才都卑贱得多,他反而在顾虑这些人的想法。虽然早已习惯了仆役的存在,然而以往面对的均是府里的下人,出门在外则并未在意尊卑分际,尽管他也时有嘲笑世事之不公,却连自己都未曾留意,其实人生而平等才是他真实的认同观念,虽不思及但根深蒂固。
李青筠很少去想那些形而上的东西,比如:如果后世没有李思云,那今日的我从何而来?我如果也象这些人一样,那我还是我吗?我如果这样做,不是把过往一切全部否定了吗?如果不能坚守自己的价值观,那人生意义何在?生活的压力和生命的尊严哪一个更重要?……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偶尔会闪过脑海,却很少困扰李青筠。曾经的艰难生活,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早就筑就了他无比现实的思考方式。虽然偶尔也有些小资情怀,那不过是生活的点缀,如同吃饭时不妨喝一例汤,仅此而已,再美味的汤也不能取代主食。
有什么是不能被改变的?今天你所坚持的真理也许一千年后就是个笑话,后世所遵循的价值放到现在可能会被人看成疯子。不管以时间为坐标,还是用经纬来划分区域,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就要符合这个位置的行事方式,才不会显得荒谬。李青筠可不是那种誓死捍卫真理的人,也许会有东西在他心中重逾生命,但可以肯定这里面不包括所谓的真理。
所以,李青筠很快适应了这个年代,以往的一切属于李思云,而他就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世家子弟李青筠。李青筠必须努力地活着,他没打算成就宏图霸业,却也不准备被人当作废渣清理掉。
事已至此,李青筠也不多想,只尽量去感觉一路的变化。虽然眼睛被蒙上了,还是可以做出一些简单判断的。走了没多远他就闻到了一股子牛羊马粪味道,进村镇的时候就是因为这味道才一直往里走,好远远避开。果然,紧接着他又听到了流水的声音,想必是他们来时到过的地方,一条不算宽的溪流。突然背负他的人速度慢了下来,应该是在趟水过河,水并不深。过河后李青筠努力辨别着他行进的方向,显然这很困难,只觉得依稀开始上山了,一阵清风吹过,泛起些凉意,风中混合着花香的味道,他辨别不出是什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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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小郞哥儿,多有得罪了。”
终于到了吗?身上的束缚与麻袋都已被取下,嘴里的布也终于拿掉了,李青筠揉了揉模糊的双眼,逐渐看清眼前的事物。对面两人正是戴祖望和那个前来报信的帮闲,看来这是一次有预谋的绑架了。说话的正是戴祖望,此时他望向李青筠,眼中竟有一丝歉意。
李青筠显得有些害怕,声音怯怯地略带颤抖:“这里是哪儿呀?你带我到这儿来做什么?”
另外那人开口道:“兀个碎娃儿问啥,伙计们打算与你家借几个钱花用。”说着举起袖子擦拭着满头的汗水,想必就是他一路把李青筠背过来的,这人年纪不大,身材略瘦削,皮肤细白,模样儿俊秀,却不像是乡下小地方出来的,难怪李四儿会选了他做帮闲,以貌取人正是人之常情。
李青筠吓得向后缩了缩,抬起小手掩住了嘴巴。
戴祖望一脸和气的说:“小哥儿莫怕,我等没有恶意,且请安坐。”
安坐?这里就是一个破窑洞,阴暗中只见几个残缺的瓦罐堆在角落,厚厚的杂草铺陈在地上,再就是自己来时“乘坐”的藤筐,此外……没了。李青筠小心地坐到了那堆杂草上,莫不是晚上得睡在这里了?不会冻死吧?
两人都愣了一下,谁也没料到这孩子不哭也不闹,就这么乖觉地坐下来。戴祖望蹲下身子,询问道:“你可会写字?”
李青筠点点头,想想又小声补充道:“我会写的字可多了。”
戴祖望微笑着说:“如此,烦请小哥儿给你的随从写封书信,要他拿钱来赎你出去可好?”
我能说不好么?李青筠腹诽道。嘴里却问:“赎我出去?我是被你们劫持了是吗?”随即又恍然大声道:“我知道了,你们是持人为质的歹人!”
一旁的年轻人闻言大怒:“碎娃子说啥?”
戴祖望抬手止住那人,脸现尴尬:“小哥儿说的没错,我们是劫持了你,不过我兄弟并非歹人,今日此举实始无奈。我二人不欲伤害你,只想问你家里借些钱使。”
李青筠撇了撇嘴,有些懊恼地说:“借钱嘛,干吗定要问我家里啊,我做不得主吗?告诉你吧,少爷我自己有钱着呢,我有好多好多钱!你放着胆子说,你想借多少吧?不问你还!”
两人闻言均面露喜色,对视了一眼,戴祖望犹豫着说:“我们需要……伍百枚宝钱。”说完两人一齐忐忑地看着眼前这位小金主。
这个时代贫富差距悬殊很大,伍百枚宝钱在李家什么也不算,到普通的老百姓就是巨款了,伍百枚宝钱在此时实际价值如何呢?就陇西之地来说,伍百枚宝钱至少可以买到百亩良田。不过这两人确实不算贪心,因为此前李青筠随手打赏给戴祖望的就是一枚宝钱,可见其身家不菲。
见李青筠神色不定,两人更是紧张,想着是否到门外另行商议一下,却见眼前这小孩象踩了鸡脖子似的跳了起来,叫嚷着道:“少爷我就值伍百个宝钱?”好象受了多大的侮辱似的,连先前的害怕也忘了。
戴祖望二人面面相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