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李思云的时代远隔大约1700年,以李青筠有限的山川地理知识,即便沿路观测河流道路走向,也无从判断他所出生的成纪县是不是日后的成纪古城。
一千七百年的岁月啊,不知道多少辉煌俱化作尘土,连山川河流都在改变,李青筠甚至想象不出,有什么地方能作为他记忆的参照,让自己追思往故,与那个名叫李思云的后世青年,在某一时刻让来自两个时空的记忆重合在一起。
澈菊倚靠着马车的厢壁,腿上盖着一条薄毯,颇有些萎靡不振,坐久了马车,初时的新鲜感早就过去,已觉颠簸之苦。她不明白外面的景致有什么好看的,草木不茂,枝叶不盛,一路行来鲜少变化,而自家少爷竟似看不厌倦,目光始终望向窗外,神思悠远。
不知前面出现了什么状况,马车竟停了下来。莫不是遇到路匪?哪个不开眼的敢在这个地段劫李家的马车?李青筠精神为之一振,从轩窗探头望去,却未见有何异常。
这时护卫景英打马过来:“筠少爷,后车轮子陷坑里了,车轴也断了。”
李青筠点了点头:“车还能行吗?”
景英回道:“怕是一时半会解决不了,请大少爷稍待片刻,小人等商议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景英回转来:“距此最近的村镇大约有两个时辰的路程,车夫对这一带较熟悉,说前方有岔路,向北不远即到那个镇子,应该能赁到马车,不如就到那里歇息一晚,小人几个找车来运送行李?”
李青筠略想了想:“叫李四儿上我车,你和李四儿同我过去,让邓吉留下照应。”
景英应是,忙去吩咐安排。
景英和邓吉是李朝羲派到李青筠身边的两个护卫,李青筠不通武技,也不知道这俩儿身手如何,但见他二人身形挺拔,英气勃勃,行为举止有度,从气势上看是经历过战阵的,应是从军队中选出的精英。景英年纪较经,却能说会道,素喜与人打交道,即使对贩夫走卒也不自矜身份,李青筠颇喜欢他这份性情。邓吉年纪稍长,比景英也大不了多少,话不多,心思却细,显得更为沉稳。
出门没两天就坏了一部马车,李青筠往日虽没出过远门,前世的李思云还是经历颇多的,他首先联想到的是后世路霸挖路以求财,在李家所辖的地面上他倒不担心什么,把邓吉留下就是免得吃亏,邓吉行事稳重,不会把事情搞大给自己惹麻烦。至于前后打点跑前跑后的事还是交给景英办比较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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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镇子不大,格局上却和普通城镇相仿,街市的店面虽然极为简陋,竟也算得是齐全,客栈、饭庄多数是当地人在自家的院子外挂上旗幌,便可招揽生意了,大概是距离官道不远而随之发展起来的,不禁让李青筠想起风靡后世的农家乐。
选了一家干净的院子安置下来,澈菊担心这里的炉灶不洁净,跑过去督促收拾。景英指挥着着店家将马匹入厩,又交待店家精心照料,而后站在客栈外四下看了看,进来对李青筠说:“筠少爷,这地方不大,让李四儿去问车子吧。”
李青筠知他放心不下自己,就打发了李四儿和随行的车夫一起去询问附近的车子。这时候门口早有几个闲汉守候在外面,七嘴八舌地围着李四儿,争相要为李四儿带路,这些人就是古代的社会盲流,市井帮闲。李四儿意气风发地选了两个看得顺眼的走出客栈。
没被李四儿选上的闲汉悻悻地四下散去,有一个却是机灵,转身进了院子,朝着坐在院子里的李青筠作了个揖:“这位郞哥儿辛苦了,可是初临本地?小人戴祖望,对这一带风物熟络得很,给您介绍一番如何?”
李青筠见此人言语清楚,面相端庄,虽身着短衫却举止大方,想是见过点世面,不由笑了笑:“你倒是个晓事儿的,且说来吧,说得好有赏。”
戴祖望闻言喜道:“哥儿必是路过本地,想来此前未曾听过街亭这样的小地方,不过您到这里算是来对了……”
李青筠猛然一抬手:“等等,你刚说这地儿叫什么?”
“回这位哥儿,此地名为街亭,原不过就几十户人家,因着守在官道边,位置好,往来商贾不断,水土养人,这些年倒比从前兴旺起来……”
听到街亭这个名字李青筠有些发晕,这里不会是孔明挥泪斩马谡的那个街亭吧?好象三国的街亭还真是在这一带,李青筠模糊的想,无法判断此街亭是否彼街亭,不过可以预料的是,大名鼎鼎的京剧经典《失空斩》将不会再上演了,而街亭这个不起眼的名字,也将会在千年后淹没在历史长河中。
一时间,李青筠感慨丛生,也没听清那帮闲后面都说了什么,只在独自凝思,当历史不再为历史,今日之李青筠于后世又是什么呢?戴祖望讲述的时候,早已发现李青筠的心思不在此处,也不好打断,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说到后面自己也觉所言乏味了,尴尬地说:“小人讲得不好,对不住哥儿了,不知郞哥儿想听甚,小人再道给您听。”
李青筠回过神来,歉然一笑,唤景英看赏,景英从袖中掏出一枚宝钱赏了过去,戴祖望忙欢喜着谢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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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稍微介绍一下此时的币制。
自穿越成功人士刘成建汉以来,进行了新币制改革,货币主要为金铜,按照不同成色分为五级币制,价值由低到高分别为铜钱、大钱、宝钱、小金、足金,采用的兑率为十进制。铜钱多半是铅铜,价值相当于李青筠知道的古代铜钱,同样是外圆内方,一千为贯;大钱的成色是黄铜,含少量的锌,与铜钱的比例是一比十;宝钱却是含金铜,圆形实心,外缘有细齿,色泽光亮宜人,与铜钱比例则是一比一百;小金其实就是金币,一枚金币值一贯钱;足金则是大枚的金币,比小金大一圈,含金量较纯,一枚足金顶十枚小金。白银没有作为货币金属,大概是汉初国内的白银储量还不多的缘故。
汉初经济发展迅速,冶金技术也有了较大突破,货币的铸造采用压印模具,并经过抛光,制作精美,不易仿制。而到了如今,世家门阀把持朝政,中央集权力量薄弱,无力控制民间私铸货币,币制开始紊乱,被高估面值的大钱则迅速贬值,且价值浮动较大,官方又没有相应的调整政策,已经退出了金融舞台。而黄金由于受士族喜爱,用途广泛,价值飙升,也远远超过汉初时的兑率,金币价格大幅上涨,民间足金兑换宝钱的比率已经高达1:400~500。由于丝路商贸的兴旺,国家储备中的白银充盈起来,这时候银币开始正式登场了,并取代了昔日的小金,成为流通新贵,被称作银钱,与宝钱的官方兑率依然是1:10。不过金银币面值较高,基本上只流通于贵族之间,寻常百姓多数一辈子也没见过。因此,铜钱与宝钱这两种制钱逐渐成为主要的流通货币,而市面上一枚宝钱已经折合铜钱约为180文了。
那么李青筠赏给帮闲的一枚宝钱,在这年代能买到什么呢?至少可以买精粮一石或布帛一匹。一枚宝钱放到大城市也算不得多大的赏赐,而在这种小地方却已是难得一见了。
李青筠微笑着对戴祖望说:“对不住,我刚走神了,你再给说说这附近可有什么好的去处?”
戴祖望正用手摩擦着那枚宝钱,闻得此言却是一愣。他们这种人的生存方式就是游走于富贵人身边跑腿打杂,低三下四已成习惯,象这种贵公子语出歉意实是闻所未闻,而看他说话的语气却无比自然。戴祖望慌忙摇着手道:“哥儿可折煞小人了。”
戴祖望正待继续给李青筠讲述,却见门外闯进一人,嘴里叫着:“出事了,出事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