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27日中午,当时的唐吉就在学校宿舍收到了其养父道奇·芬顿的电话。这个平日里他礼貌地称之为“先生”的养父告知,他们将乘坐四月一日的伯罗奔尼撒飞船,一起回到地球。同时,道奇还让唐吉在最后几天里将学校所有相关手续办妥。
“我知道了。道奇先生。”唐吉用平静而有礼貌的语气结束了这次通话。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仰倒在自己的床中央,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他已经有半年没有见着这位父亲了。
“我的旅程,终于开始了吗?”他默默地想到。现在,在他闭上眼睛的一瞬间,许多回忆的画面开始代替了天花板的古黄色。
一般来说,公事繁忙的道奇并不经常关心他领养的那几十个孩子,甚至,如果是小一点的孩子,他经常不能在第一时间叫出他们的名字。如果时隔几个月或者一年见到自己的某个孩子的时候,他也经常认不出来。“啊哈!乔治,你长得我都认不出来了!”,这是这个外交官经常面对孩子时面对尴尬的托词之一。
这些孩子多数被收养在地球的慈善学校里,只有唐吉这个最大的孩子由于自愿的原因留在星汉。不过,即使道奇在星汉的时间远远多于地球,但是唐吉也和其他人一样,很少有机会见到这位收养他们的恩人,因此,他早已习惯道奇先生的这种态度。虽然公务繁忙是一个人所共知的理由,但是公允地说,道奇这些收养的孩子们对他的感受,和外交界和政界对他的普遍共识有着相当的区别。
不过,在我们叙述唐吉的事情时,用“孩子们”这个词汇来形容并不算贴切。早在两年前,18岁的唐吉在位于海涅斯彭特的初级中学以寄宿网络教育的方式(见下文关于星汉教育的记叙)完成了高级中学的学业。因为他的弟妹多数还在小学或者初中的年纪,而他是这群孩子中最大的一个,所以唐吉几乎是一个人勉勉强强读完了高级中学的。这种情况下,他的成绩也根本不值一提:虽然不至于不及格,但是也是“极为”普通。似乎永远的一个人,也使他养成了某种沉默的习惯。
当然,如果从后来的事情看来,除了“沉默”之外,如果还要加一个描述其性格的注脚的话,那么可能就是“勇敢”。
不过在当时,当面临高等院校选择的时候,这个少年遇到了一次人生中颇为艰难但却充满勇气的抉择——同样的,从后世唐吉的经历看来,这应该只算是诸多勇敢抉择其中的第一个。当时唐吉不想再在海涅斯彭特这样一个悠闲优美的小城读一所普通的寄宿学校,也不想去繁华的米兰市就读星汉最著名的米兰大学,而是向道奇·芬顿提出了前往远在1500多公里之外的崔德门特就读冯氏矿业学院——一所星汉最大的私立大学。
唐吉的思绪飘回到这里,他睁开了眼睛。他黑色的眼眸里有着一种坚定和深邃。许多年来,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想法,他的意图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分担。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本来就不多的朋友也变得几乎为零,而在他的心中永远藏着一种坚定的孤独。
当时道奇·芬顿正在联合国武器核查小组处理繁忙的公务,听说唐吉希望就读冯氏矿业学院的事,立即在电话中对唐吉表示反对。
应该说,道奇的反对是有其充分的理由的:冯氏矿业学院虽然条件并不算差,但是其建校尚不足20年,各方面来说都不算是最好的大学,在星汉上比起位于米兰的米兰大学在各方面都相差甚远;而其就业范围只限于星汉矿务,其学位在地球和其他星际殖民地上也基本上不被承认;更重要的是,道奇·芬顿希望这个他最大的孩子能够有一个更好的选择,到地球上读大学——哈佛大学也好,华盛顿大学,他的母校也好,或者是任何其他的大学也好——他认为任何地球上的选择都是远比星汉上要好的选择,也认为自己能够提供这一系列的教育条件。事实上,道奇根本没有想过唐吉会在第一时间拒绝这样一个充满机会和坦途的道路,也更加猜不出其中的理由。在他心中,这个黑头发的孩子本应该过着极其幸福的普通人的生活,拥有工作,家庭,教育条件和快乐。事实上,如果还有另外一层原因的话,就是作为道奇最大的孩子,他希望唐吉能够在人生上给其他的孩子做出美好而轻松的表率。
所以,当唐吉提出就读冯氏矿业学院这个想法的时候,道奇不得不从华伦法拉尔的办公室乘飞机回到海涅斯彭特,希望能够详细了解一下唐吉具体的想法,同时也更希望能够亲自说服他改变他的坚持。
事情的结果是道奇发现唐吉并不是仅仅提出了一个“想法”,而是已经有了一个“决心”。这次对话的过程充满了激烈地争论,但是此时在唐吉的回忆里,更加重要的是最终道奇先生同意了自己的想法,因此唐吉也如愿以偿地进入了位于崔德门特的冯氏矿业学院。
事实上,现在的唐吉,正呆在这所学校的宿舍里。想到这里,他露出了一点微笑。
他的宿舍在二楼,为六人宿舍,不过只住了四个人。楼房是用一座旧商业楼改造而来,虽然被重新装修,但是很多位置都可以看出时间的旧迹。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学生寝室,其条件在22世纪来说,应该只能说是原始和简陋。但是,正因为几个年轻人住在这里,他们很小心地装扮了他们的各个角落:墙上贴着地球或者星汉的球星;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虽然有点凌乱,但是充满活力和朝气;墙上的便利贴上满是世界语的单词;一张床的枕头上却印着某人最爱的性感女星的艳照。
“你在发什么呆呢!波激鸟?”突然,他的一个室友用白色的毛巾擦着汗,推门进来。他的运动服被撸起,露出黝黑而健美的腹肌。他们刚才正在打篮球,现在应该是打完了。所谓波激鸟是星汉北方森林中常见的一种鸟,以羽毛丰厚耐寒而闻名。唐吉的室友经常用这种鸟来揶揄不爱运动,怕冷而经常穿得很厚的唐吉。
“……”唐吉坐了起来,问道:“怎么样?你们赢了没?阿迪?”
“89”,这个叫埃迪尼的男生把头放在水龙头下冲洗着头发,抹着脸道:“比69。我们赢了那些傻瓜!你没去欣赏真是可惜。我今天得了30分!10个篮板!”
“你每次都要把你的实际得分多报30%吗?可怜的猴子。”这时,另外两个同学走了进来。他们分别叫梅耶和古德。梅耶个子矮小,篮球场上是个技术全面的后卫;古德是个不折不扣的胖子,他一般任中锋或者是三分投手——当然,两个位置以他的技术、和身材来说都是不可能合格的。
几句玩笑以后,他们都排成一排站在冷水管旁开始洗头。看得出来,那是一场激烈的运动。
唐吉并没有说话,他仍然发呆地望着天花板。
“上次机械操控比赛结束以后,你就一直没有上课呢!”埃迪尼擦干了头发,一**坐在唐吉的身边,问道:“你前天说你最近可能离开星汉去地球?是真的吗?”
唐吉看着他的眼睛,拿起电话,让他看电话显示屏中的来电记录:“刚刚。道奇先生打来的。”
另外两个人头发还没有擦干水,也都回头围拢过来:“刚刚?已经决定了吗?”
“四月一日那趟。已经定了。”唐吉扑的一声,继续一头仰躺在床上:“伯罗奔尼撒号。06舱25号。”
“果然!道奇先生的儿子就是不一样啊!伯罗奔尼撒可是星汉上最好的飞船!”古德砸拳道,他显得很兴奋。
“闭嘴,胖子。”梅耶皱着眉头道:“唐吉一直都不愿意回地球你又不是不知道。”
“……”唐吉沉默不语。
“有免费的船票不回去才是傻瓜!这船票我干10年应该能够赚回来。好啦唐吉小姐!我们要跟你开欢送会了!”胖子古德噢噢叫道。
“为什么道奇先生这么急呢。如果没有急事,为什么不等到学期结束再回去?”埃迪尼努着下巴问道。
“他是联合国的人,现在当然要乘坐最高级的公务飞船了!这个可是免费的!顺便回地球且免费!为什么不呢?你还是这么笨呢,阿迪?”梅耶嘲笑道,然后他问唐吉道:“那,你有什么打算呢?去地球以后?”
“……换学校。毕业。找工作。然后,也许,”唐吉沉默了半晌,喃喃地望着天花板道:“找个女友。找个漂亮的女友。呵呵。”说完他从床上一个打挺起身,冲着阿迪道:“我不会不找你喜欢的那种运动型的!”,然后冲着梅耶笑道:“也不找你喜欢的那种性感型的!”最后他凑近古德道:“更不是找一个枕头代替天天抱着睡觉!”
“你想死吗?”几个人愤然道。
然后唐吉走向镜子,开始飞快地整理起他的衣服和头发,大笑道:“地球!无论如何!当然比星汉要好!有几百万人的大城市!有足球联赛!最重要的是!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漂亮的女孩!所以我要走了!”不等所有人说话,他踩上那双皮鞋就走出门,然后边往外走边整理他的腰带。
“喂喂!你小子去哪儿?今天下午没有课耶。”阿迪不解问道。
唐吉边走边高举着手摆了摆,作着再见的手势,并没有回头。很快,他穿过球场,消失在校园的林荫路上。
“他脑袋坏掉了吗?今天?”阿迪摸不着头脑。
“哎呀!四月一日的船票,难道这小子今天就要离校?还有几天呢!”古德转头问梅耶道。
“……没那么快!他东西还没有收拾呢。……也许是去办理离校手续吧。”梅耶一贯是最了解唐吉的人,他望着唐吉离去的背影,并不能全然领会这个黑发少年的孤独。
崔德门特(TRADT)是一个星汉南部靠赤道海的中等贸易城市。仅从名字来看,这也是一个以贸易为目的的城市。在星汉开发的早期,这里最为靠近赤道的位置使得这个城市的垂直舱空间港业务占据了整个星汉货运吞吐量的六分之一(越是靠近赤道,脱离行星需要的能量就越小,相对来说其交通成本也就更低),是除了米兰以外南方第二大的商业港口。
在星汉港建立后,这个城市的商业地位也就急剧的走向衰落,很多本地的商会将办事处迁往米兰。这个过程使得这个城市在21世纪80年代一度陷入了困境,最终不得不加入以前它一直不屑一顾的米兰商业协会以求得财政上的支持。不过,以现在看来,虽然从人口上来说,崔德门特可能只有其鼎盛时期的不到四分之一,但是和星汉经济衰落期许多其他城市不同的是,这个城市在最近十年的经济转型可以说是非常成功的。最后,这里虽然不再是一个繁茂的商业都市,但是却成为了一个颇为引人注目的文化城市。
这项成功的城市转型需要归功于一个著名的星汉商业家族——冯氏家族。
作为冯氏财团百年以来的决策者,这个所谓的冯氏家族在地球上以运作中档宝石起家,后来随着星际开发时代的到来,他们把家族经营重点逐渐转入星际房地产投资领域。因其富有远见的开发战略和积极涉入政治的一贯手段,该公司终于在星汉开发时代之初获得了巨大的发展,最终成为了全宇宙排名前20的星际级财团。在星汉上,冯氏公司更是占据了房地产市场的半壁江山。不过,在22世纪之初,因为西蒙尼领导的兰帕德同盟政府在各个方面携其强势,对南方诸多自由城市展开了激烈的商业竞争,冯氏公司为了对抗隶属于同盟的星汉兰帕德重工集团,选择了和星汉最大的矿业公司玛瑙矿业联合,最终整合成立了新的冯氏集团。这个集团是米兰商业联盟中最大的企业,在规模上甚至一度超过了几十年来一直排行榜首的米兰投资银行。如果不算兰帕德重工这个政府企业的话,冯氏玛瑙集团也可以算是星汉上最大的企业了。
在萧条时期,来自米兰的冯氏投资公司取得了这个城市执政官(崔德门特政府有3个执政官位置,有一个常年为冯氏家族占有,另外还有一个多数时候也经常被选为冯氏家族的常设位置)的地位。其睿智、审慎和富有前瞻性的经济转型使得这个城市重新恢复了往日的风采。崔德门特投资建设了服务米兰富人阶层的豪华海滨别墅区和休闲旅游区,并通过某些房地产的“礼物”笼络了米兰相当一部分高层权贵;另外,崔德门特还建设了星汉最具完整规模的学校教育体系。如果说前者只是一个以牟利为主的企业不择手段的商业行为的话,那么后者则是在客观上促进了星汉历史的进步——虽然其动机和前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一直以来,星汉的教育体系是其最为为人们所诟病的领域。由于城市分散,教育资源难以集中;早期星汉移民更多的是以单身男人为主,就算是已婚的人也多数选择了单独前往这个荒凉的行星冒险和开拓,这样,女性数量的严重缺乏使得这个行星上出现了占人口比例巨大的未婚群体;男女失调,未婚群体以及严重老龄化作为星汉一直以来的严重社会问题,反映在教育领域就是缺乏适龄入学的学生。这种局面也让星汉教育资源更加难以集中。很多有孩子的家庭,只要有条件,几乎都是采取的家庭网络远程教育的方式完成孩子的学业,甚至后来的包括兰帕德政府在内的政府部门都承认这种家庭教育的学历,只要通过考试即可出任几乎任何公职。这个过程产生了诸如**和教育造假等等衍生问题,使得整个星汉社会更加显得扭曲畸形。
冯氏集团被认为是星汉教育正规化实践的先行者之一。他们办学的理念是注重实用和基础,旗下的冯氏矿业学院更是以每周40小时的采矿机械操作实践而闻名(在一般学校,哪怕是地球上的学校,成本高昂的采矿机械操作一般也不超过每周20小时)。因此,虽然冯氏学院在其他项目上并不算非常突出,但是其采矿机械化专业却很快获得了业内一致的肯定,以至于远在黄金半径内的诸多行星殖民地矿区,毕业于冯氏矿业学院的年轻矿业工人往往能够拿到比其他人多出50%的薪水。
在星汉兰帕德政府成立后,米兰自由市行政管辖下的崔德门特市也相应地作出了若干人事变动,以为未雨绸缪。这种安排的原因要追溯于米兰自由派商人们最近几年确实感受到了来自兰帕德西蒙尼政府的某种压力——尽管西蒙尼政府在政治上并不算过激,但其步步推进的渐进政策目的仍然昭然若揭——他们虽然并不愿意和这个拥有军队的集权政府发生正面冲突,但是普遍地对兰帕德同盟城市在星汉扩张和集权的趋势感到不安。于是从02年开始,在米兰商业协会的协调下,原属同盟的若干自由和半自由的城市逐渐联合,开始秘密地对未来可能危及到它们自由的危险作出某种预防。情报共享、互不侵犯条约和军事独立科研是这种预防的具体行动。事实上,在他们这种筹备下,米兰城市群甚至私下里和联盟所属的一些城市达成了政治和安全上的某种谅解,最后这一切也渐渐成为了星汉局势下某种潜伏的暗流。
当然,这一趋势在05年初仍然只能算是“暗流”而已,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所谓的未雨绸缪,也只能从人事的变动中觉察到一些端倪。同样,崔德门特市的人事变动只是这种准备活动中的一环。
在崔德门特,一位冯氏集团的元老,同时也是冯氏集团董事长的冯子昂从执政官的位置上退下,继而就任冯氏矿业学院的校长;而崔德门特新上任的执政官就是冯子昂的长孙冯钱。有趣的是,冯钱正是冯氏学院的上一任校长。这样可以说,冯氏学院校长和崔德门特的执政官的位置互换了一个位置,只不过在崔德门特,这种看起来非常明显的官商合一的权力游戏只是几十年来形成的政治惯例而已,已经为这里所有人民所接受。当然,这种感情上的接受是建立在冯氏集团数十年来亲民善政积累的声望基础之上的。
冯钱今年四十四岁,在房地产业和教育业内都拥有儒雅干练的口碑,应该说是米兰商人集团内部就任崔德门特执政官的最佳人选之一(冯氏集团让孙辈的人出任这一职务,是因为冯子昂老先生的4个儿子都没有活过85岁:其中一个死于海盗袭击;另外三个都是寿正而终)。因此,很少有人怀疑冯钱的施政能力,反而民众对他的新政充满了期待。
真正值得怀疑的是冯氏集团的董事长冯子昂。这个精神矍铄,思维明朗的白胡茬的老人现在已经满102岁了,可以说是星汉,乃至地球上最著名的高寿寿星之一。这位老人经历颇为传奇,作为冯氏集团创业三兄弟中的老大,冯子昂的经历就是冯氏集团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小企业发展到一个星际垄断企业的一部活历史。除了是一个商业巨子,艺术修养深厚的冯子昂还是一位颇有造诣的钢琴师。他曾经自我解嘲道:“我本准备在我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就退休,可惜等了三十年了我却还可以弹奏肖邦的《小夜曲》。”
冯子昂在68岁时就出任崔德门特首席执政官直到2102年,并同时出任米兰商业协会的副理事长。因此,崔德门特建市以来数十年的发展和最近十年的经济转型,几乎都是出于他的手笔。虽然其天赋的才能让所有人都为之敬服,但是现在既然以百岁高龄出任冯氏学院的校长,还是让很多人感到担心。并不是说有人怀疑这位几乎从来没有涉足教育界的商人有能力领导这所大学——他是星汉上公认最有能力的人,不仅仅只在他自己的商业圈内,而是在他涉及的任何方面,都有着过人的才能——而是很多人担心以他已逾百岁的年纪来说,负担这样一所大学校长的繁杂事务,显得非常过分,而且在一般人眼中也似乎非常不必要。有传言说当时冯氏董事会建议这位大董事长在学校担当轻松得多的名誉校长,不过这一意见被冯子昂本人断然拒绝了。
当然,这位老人有他自己的想法。人们普遍认为,可能在这位一生勤奋创业,敢为人先的企业家想法里,生活只有工作和实干这一种状态。特别是身体尚算健朗的现在,冯老先生似乎并无任何退休颐养天年的打算,反而是更加专注于他的这份“百岁新工作”,不但经常在他那一楼办公室里一天工作十多个小时,而且很多学生都能够在午后某个时间听到他在办公室里弹奏着优美而充满**的钢琴曲。其勤奋和热爱音乐的个性皆在其中。正是这样的情况,使得这位百岁校长获得了一个来源网络的绰号——“百年贝多芬”,简称“百贝校长”。当然,如果说笑的话,“百贝”也有“百年宝贝”的意思,或者为“一百分贝(噪音)”的意思。
应该说,这是一个非常著名的调侃,自从在网络上流传开来以后,星汉上也几乎人人可知。这位鼎鼎大名的校长也欣然接受了这些年轻人给他的这个绰号,甚至有时候他在学校和他家族企业内部不太正式的文件上签名的时候都直接写上了“百贝”这个幽默的名字。
3月27日午后。这位校长和往常一样,在简单的午饭后,暂时放下了办公桌前繁复的事务,坐在了窗前他心爱的钢琴前。
一般来说,这位校长虽然管理着很多学校事务,但是毕竟年事已高,很多常规杂务更多的是被安排在在他办公楼旁边的那栋专业办公楼,由其他人办理;必要的时候,校长会用电话叫人过来,但他自己几乎从来不去那栋办公楼。
由于冯老先生不喜欢别人打扰,尤其喜爱独自弹奏钢琴,因此给他配备的几个秘书也经常不得不在他的授意下到旁边办公楼做事情,甚至干脆在不太忙的时候被“被迫”出门休闲。
那么现在就是这位老先生最享受的午后时刻了。
他看了看翻开的乐谱,又很快将它安静地关上。他的学生可能需要在下午课前听到一首什么样的钢琴曲呢?这可能是这位老人每天都会琢磨的问题。今天,他隐约有了一种特别的**,仿佛是某种极为迫近的韵律需要他即兴演奏。
于是,他弹起了一首没有乐谱的曲子,开始平淡恬静,渐渐有了起伏的波浪。随着感情的飞扬顿挫,黑白琴键也在跳跃激动。在**到来之时,这位老人仰起头,闭上了眼睛。任凭指尖跳跃,让激越的琴声穿过窗台,穿过办公楼旁边的篮球场;虽然在这里跑跳的学生们并没有刻意停下,但是相信每个人都习惯性地在默契中学会了聆听——所以,在星汉,特别是在网络上,冯氏矿业的学生也被其他学校的学生戏称为“最具有音乐修养的”学生了。
“百贝校长又在弹什么曲子呢?好像和平时不同。”一个学生停了下来,他抱着球擦着汗道。
“确实没听过这首曲子。好像是他自己即兴演奏吧,我没听过这支曲子。”另外一个学生也坐下来,望着那扇拉上窗帘的窗户道:“歇一会儿吧。不知道今天百贝他老人家要‘演奏’多久”。
他调侃道,其实,跟很多地方一样,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对钢琴曲那么有兴趣的。这些学生看起来并不太情愿他们的篮球时间被这位校长的琴声打破,但是出于基本的礼貌和对这位老校长的尊敬,他们即使没有完全停下,也稍微注意地放轻了声响。
每个人都能够注意到的是,校长今天的曲子确实不同以往:琴声从以往的优雅转入高远,其中意境也从平日的叙事,切入了今天的展望。但是此时,显然这群“饱受音乐熏陶”的篮球手们并不能够确切描绘出这位百岁老人心中的篇章。
“《星汉进行曲》”。一位没有穿着运动服的学生静静地站在窗台下,安静地对房间内的这首曲子作出了评论。不知道他何时来到篮球场旁边的,看起来并不是准备打球的,因为他没有穿着运动服;同样,这个个子中等,黑色头发的少年也似乎很难吸引其他学生的注意。
“不懂装懂什么!这怎么可能是《星汉进行曲》?”球场上一位高个子学生不屑地大声斥责道:“没事别去百贝校长窗子那边说些废话!赶快让他弹完了就好!”
《星汉进行曲》是这个星球上著名的音乐,由著名音乐家普拉杨洛夫在数十年前创作,也是这个行星得名为星汉的原因。正因如此,几乎所有人都能指出这首校长正在弹奏的曲子并不是人们熟悉的《星汉进行曲》。这样说来,他们说的是对的,这个确实不是《星汉进行曲》。
那个黑头发的学生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说话。
“我说你呢!矮个子!”那个高个子拍起篮球,在手指上熟练地一转,略有怒色地高声道。在他心中,在德高望重,精通音律的老校长窗口下对音乐胡乱猜测,是对这个学校所有爱戴这位校长、并欣赏其音乐的人的冒犯。
“这当然是《星汉进行曲》。不然能够是什么呢?”那个学生没有再回头,只是低声言语道。
那个学生背对着篮球场,然后继续静静地站在校长办公室的窗台正下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校长钢琴的韵律,此时正透过那一落银灰色色的窗帘,扑面而来。
“《星汉进行曲》。第七乐章。”他继续说道。他好像在认真得听着这里的琴声,又好像在等待什么一样。在那一刻,没有人能够察觉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而这一丝神秘而略带自信的微笑,也很快被午后斑驳的阳光所隐藏。
篮球场上的人不解这个少年在干什么,或者说要干什么。不过,每个人都知道的常识是,普拉杨洛夫的《星汉进行曲》一共只有六个乐章,并没有所谓的第七章。他们确实不知道这个少年口中说的“第七乐章”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星汉上还有人对这首曲子如此无知?
“喂!你到底在这里……”那个高个子正准备问个究竟,突然,校长的音乐戛然而止,同时,那扇银白色的窗帘被呼地拉了开来。
短发花白,连一脸胡子都是银白的冯子昂校长露出了头。他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窗户跟前的那个黑发少年。
“噢!”老人近乎幽默地发出了一声招呼。眼前的这个少年并没有避开,显然不只是站在这里听听音乐这么简单。
原来,他一直在等待这扇窗帘的打开。少年低头,很尊敬地敬了个礼:“冯校长。”
还没等说明来意,校长忽然拍一拍额头说道:“噢!我好像认识你!是……道奇·芬顿的儿子,叫做……龙……不不!……曾……不!更不对了!让我想想……”
“我叫唐吉。”这位少年笑道。
“噢!对了!唐吉!小唐吉,没错。我认识你!采矿机械化专业二年级生。看来我果然是年纪大了,当初就是你说服冯钱校长要求进入这个专业的呢!当时我也刚好在场。”冯校长拍拍脑袋,作恍然状:“不过你为什么不跟着你父亲姓呢,免得这么麻烦。”他朝左边方向摆了摆头,示意他从大门进去:“那么,你一定是有事情找我吧?那进来说吧。”
“多谢校长。”唐吉笑了。
就在唐吉准备进去的时候,这位百岁白发的百贝校长对窗外不远篮球场上的学生们大喝道:“你们!难道不懂基本的礼仪吗?!艺术修养难道真的是我们学院的耻辱吗??再在我弹琴的时候继续拍球打扰我,我就让他们的挖掘机器人拆了这个篮球场,然后在那边那个垃圾站给你们再建一个!我就知道!篮球和钢琴!根本不能够摆在一起的东西!要不是我喜欢这里的爬山虎和旧家具,我早就换办公室了……哼!”说完狠狠地拉上了窗帘。
“……喂喂,”那些被校长劈头数落的学生们面面相觑,最后无奈摇摇头笑道:“不知道是谁打扰谁呢。真是。”不过,他们又再次开始不紧不慢地投起球来。在他们看来,这位校长的“威胁”只是他孩子气似的斥责这些学生们惯常的手法之一。如果说有点意外的话,则是刚才那位打断校长演奏的黑发的学生居然没有引起校长同样的愤怒。这实在是很难得。
当然,这里没有人真正关心刚才那位黑发的少年的去向,此时此刻依然只有星汉午后平静和熙的阳光而已,而校长间断的琴声则很快被操场上嘈杂的篮球和网球声所顶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