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永安之围——前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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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军夺取永安后的动向

    洪秀全等主力自三江口沿蒙江进入永安州城时,放弃了原在蒙江两岸据守的各据点,全军进驻永安及周边城市。.

    太平军所控制的地域,为州城及周围一些村镇,东起古苏、古带,东南至水窦、独手庙,西北至龙眼潭,北至上龙、古朗一线,共计一里(东平里)、70余村,共约400平方华里的土地,呈东南开阔、西北促狭的形势。

    太平军进城后第一要务是备战(详后述),布置稍定,就进行了一系列制度建设,如封王建制(12月4日宣布对健在及战死将士封职并允许世袭、17日宣布封杨秀清、萧朝贵、冯云山、韦昌辉、石达开为东、西、南、北、翼王,封秦日纲天官正丞相、胡以晃春官正丞相,约在此前后举行了太平天国首次科举)、颁行新历、发行书籍、制礼作乐等等,一个国家的体制自此粗具规模。

    许多人认定太平军进驻永安只是出于休整、暂住的目的,并无长期据守的意图,这恐怕不是事实:从上述举措看,太平天国最初的确有定都永安的打算,其在6个半月后突围它往,与其说是休整完成后按计划行事的从容转进,毋宁说是在重兵围困、无法在永安久居后的无奈之举。虽然与后来的业绩相比,永安实在太小了,但与此前的金田、东乡等乡镇比较,这座太平天国的第一座州城,已可算空前巨大的都市了,就他们当时的认识水平,想在此立都是毫不足奇的。

    太平军的兵力及布防情况

    太平军进城后迅速扩军,总人数达到37000左右,但“能战之士”即精锐不足6000人,有些记载称仅“男妇六七千”,显然不符合事实:半年后突围时太平军总人数已下降许多,但先是在龙寮岭失利,损失男女数千,紧接着又在大峒聚歼清军主力数千,这岂是“男妇六七千”所能堪?

    针对防地辽阔、敌军四集、己方兵力不敷的情况,主持军务的东王杨秀清采取了“守险不守陴”的战略,即将主力集中在城外几处战略要地,而只在城内部署少量人马。

    太平军首先环城修筑“重墙、重濠”各三道,南起莫家村,北到高堆,并在州城外瞭望、团冠两岭夹蒙江修筑东、西两座炮台,在城南莫家村、长寿圩布置重兵,各要点间以壕沟、地道相连,互为犄角,构成永安内防线。

    外围则以点防御为主,在多数地段仅控扼隘口、要冲,将有限的兵力集中使用,并在城南、北各布置了一个重兵防御的要点。城西北敌军离城不到10华里,压力较大,太平军在城西北5华里龙眼潭抢占有利高地构筑大炮台,以此为依托配置雄厚兵力,是为北路外围防线支撑点;城东龙寮岭山势险要,当面敌军战斗力不强,太平军仅以小分队扼要据守大塘村、窝池岭等处,距州城约15华里;城西据守六庙、竹枝、三叉、龙虎等村,防线距州城8华里;城西南水窦距城18华里,当两川交汇处,背后即为东平里平原,最易成为清军突破口,太平军部署了以秦日纲为首的近万重兵(包括数千精兵),构筑多座营盘,以地道、地雷、濠沟等工事为依托,与内防线莫家村遥相呼应;城中则“不过二三千人”,洪秀全设天王府于州署,东王杨秀清所居住的武圣宫则是事实上的总指挥部。

    在后勤方面,进城当天就设立总圣库,制定严格纪律,将一切缴获归库,同时没收州库、富户、店铺,并派出小分队逐日到周围村落筹集粮食和其它物资,很快就积蓄了足以支撑半年的粮食储备;在盐、硝等关键物资上,太平军主要采取高价收购的方式,吸引当地民人、商人甚至清方壮勇出售。

    太平军的布防摆脱了传统的线式防御、集重兵于城垣的模式,而采取了兵力集中,据险扼吭、守点控线、点线结合的防御模式,圆满解决了兵力不足与防线漫长的矛盾,这不仅是此后他们在永安坚守6个半月的基础,而且成为以后10多年里太平军守城的经典战术。

    太平军的圣库制度使之在敌军围城的态势下,物资供应体系不至于迅速崩溃;其一系列制度建设措施,也起到了调动将士积极性和战斗热情的作用。

    但太平军在集结永安过程中迅速放弃外围基地,收缩过快过猛,导致敌军数日后便兵临城下,心无旁骛地专心围攻;物资供应、尤其盐、硝等重要战略物资的供应虽经多方努力,但始终无一条稳定、持久的保障渠道,给战役发展带来不良预后;大量政府机构和官员的产生,使这支人数不多的武装开始出现官比兵多的苗头,并影响了一线战斗力;此外,许多据点都是战兵与老弱,甚至妇孺混编,即使最远、最重要的水窦要塞也不例外,这也使得部队的机动性、灵活性大打折扣。

    清方围城之初的动向和部署

    清方推进最快的是乌兰泰部,太平军攻克永安次日就抵达文墟,北距州城25华里,9月28日进驻佛子村,北距州城12华里,东距水窦8、9里;10月初,刘长清、李能臣等部也进至永安城东北,并抢在太平军龙眼潭防线未竣前一度攻到永安西门下,被太平军击退,伤亡百余人,退屯古排,东南距州城约11华里;南路向荣、巴清德部由于新败,加上向荣与乌兰泰睚眦负气,行动缓慢,10月9日才由巴清德和总兵长瑞、李伏等带领到达昭平,而向荣称病休养,直到14日方抵达昭平。

    由于赛尚阿坐镇阳朔,远离战场,乌兰泰和向荣意见分歧,乌兰泰在试探性攻击州城不利的情况下,与新到的翼长姚莹合谋,拟先攻水窦,再取州城,希望向荣部配合夹击;而向荣不愿给乌兰泰打下手,提出从城西北直接进攻州城,并相继将自己部队调往古排一带,与刘长清等会合。赛尚阿左右为难,于是指令向荣、刘长清等从北面攻城,乌兰泰部攻水窦,这就形成了南北两个进攻重心。

    10月14日,清军发动第一次会攻。南线乌兰泰攻破水窦外围太平军营盘一座,却被莫家村太平军自圞岭侧击牵制,无功而返,损失50余人;北线清将刘长清、李能臣同时病倒,清军群龙无首,勉强进攻,在西门外西河村被太平军击败,战死百余人。

    19日,向荣派出总兵李瑞带贵州兵一部经龙寮岭翻山,绕到永安东南古苏冲一带扎营,20日上午,被古带太平军千余人突出劫营,损失全部锅帐器械逃回昭平,向荣借口物资不足,把军队交给巴清德等,绕道平乐,于10月26日抵达永安西北30里的新墟,自己请假跑到桂林,消极怠工。

    初战受挫,乌兰泰、姚莹一面自称曾攻破水窦,一面把失利原因归咎于向荣的消极怠战,赛尚阿遂在10月底严参,清廷将向荣革职,未几又革巴清德职,向荣部分由姚莹、刘长清督带。

    清军此时的部署,以佛子村乌兰泰、古排刘长清为第一线,新墟姚莹为第二线,乌兰泰部约7500人,刘长清、李能臣、长寿及原向荣军主力共计8000人(湖南镇筸兵2000,寿春兵1000,潮勇3000,广西、云南兵各1000),营盘18座,姚莹则辖原向荣指挥的柳州兵壮2000。以上三处共计17500人,此外,清军还在平乐府部署500名柳州兵壮,在眉江上部署张钊部水勇,赛尚阿亲统湖南兵5000呆在远离前线100多华里的阳朔遥控,前线由姚莹为翼长总统。

    清军兵力虽号称23000人,但战线漫长,士气低落,加上疾病突发,能出战者不过五、六成,加上后勤体系尚未调整就绪,物资供应跟不上,战斗力大打折扣,丧失了在太平军城防体系完善前取得进展的时机。

    清方指挥体系问题更多:赛尚阿远离前线,所派翼长姚莹虽因所谓鸦片战争中打败英舰俘虏英军的所谓“台湾大捷”(实则是英舰因台风失事)名声大噪,实则是不谙军务的书生,且已68岁,虽事功心切,实无协调诸将的能力;前线实际主将乌兰泰跟向荣相持不下,向荣虽革职,北路清军却不买乌兰泰的帐,导致两个进攻重心、人为分散进攻力量的误区始终不能打破。

    姚莹-乌兰泰攻势

    向荣的失势使得前线清军主导权完全控制在姚莹-乌兰泰手中。姚莹急于事功,乌兰泰是少壮派,两人当然想有一番大作为。

    如前所述,两人的战役决心相似,即先取水窦,再攻州城,以南线为主攻方向,此时两人军机在握,却并未按照自己的构想实行。

    原来远在阳朔遥控的赛尚阿屡受咸丰斥责、催促,不耐烦循序渐进地先外围、后城池逐步肃清,严令二人“一面攻城,一面肃清水窦”,这样一来,清兵进攻重心分散的痼疾,并未因前线指挥的一元化,而得到根本改善。

    11月2日,姚、乌按照赛尚阿的意图,布置了第一次会攻,方案是刘长清、长瑞、巴清德等率北路军从西马、程村等方向分四路进击,目标是攻破太平军龙眼潭防线,直取州城;乌兰泰、秦定三等佯攻水窦、莫家村以为牵制。结果北路军刚靠近龙眼潭大炮台即遭到猛烈轰击,踉跄退回,根本未能靠近城垣;南路则被水窦守军牵制而毫无作为。

    4、8、11日,姚、乌又以同样战法各进击一次,其中11日一次规模较大,但均无所获。

    21日,清军援兵(新募潮勇2000、江忠源楚勇500、张敬修重新募集的东勇3000,共5500人)抵达,使清军一线兵力增至23000人。

    姚、乌总结前段战事教训,认为继续既定战法毫无希望,要想事功,必须先克水窦,扫清州城外围,因此屡次具禀与赛尚阿争执,赛不为所动,不但一再严令攻城,还特别具体指示,采取“佯攻水窦,趁其不意直取州城”的冒险战法,姚、乌不愿执行又不敢再顶,于是阳奉阴违,在此后近20天时间里仅象征性出击一次(25日),战线一时归于沉寂。

    12月10日,在赛尚阿一再督促下,姚、乌发动了自围城以来最大一次攻势。

    此次进攻仍以北路为主攻,湖南镇筸兵500由守备徐大醇率领为先锋,刘长清、长瑞等部分三路随后跟进,新潮勇2000配属此方向,由总兵长寿指挥,突破口仍选择龙眼潭;南路,乌兰泰从西南、张敬修与按察使许祥光率东勇等从东南山门坳方向进击水窦。

    太平军迅速在龙眼潭方向调集重兵迎击,清镇筸兵久经战阵,率先冲上山梁,但后继新潮勇未经大战,一见太平军反击,立刻四散溃逃,太平军乘胜反夺山梁,将清军后续部队击退,孤军深入的镇筸兵被重重围裹,损失过半,拼死突围,攻势被挫败;南路乌兰泰等部再次遭到莫家村方向守军经圞岭迂回的侧击,水窦附近设立的前敌粮囤也被太平军秦日纲部袭取,不得不放弃进攻。

    在战斗中,乌兰泰曾在秀才岭上多次竖起“投降免死”的大旗,均被太平军拔去,最后一次他埋地雷于旗下,使拔旗太平军死伤20多人,这原本只能算是小利,但清方战后记载、甚至《清史稿》竟称乌兰泰设伏用地雷歼灭太平军“4000多人”,并“夺取莫家村”,实属荒谬,事实上作为太平军纵深防线一环的莫家村直到突围,始终未曾易手。

    此战后清军元气大伤,内部矛盾激化,北路诸将与姚莹、乌兰泰不合,声称部队病倒一半,拒绝再攻,姚、乌也对赛尚阿的遥控不满,公然抵制阳朔号令,这种互相拆台的局面使得前线战事又沉寂了半个月,直到26、27两日才再打响,这两次北军根本未出动,仅乌兰泰部单独进攻水窦,结果都被击退。

    这一阶段,清方在兵力得到补充、指挥系统得到调整、后勤体系也逐渐通畅稳定的情形下,不但未能攻破永安,消灭太平军,甚至连外围据点都未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原因是多方面的。

    ——指挥紊乱,战役决心不明。

    前阶段进攻不得力的原因是向乌不合,设立翼长、撤销向荣职务,目的原本是为了统一前线指挥,但由于姚、乌为阳朔赛尚阿遥控,赛又为北京咸丰帝遥控,结果不但两个攻击重点的老问题没解决,原本主张以水窦为主攻方向、南线为攻击重点的两位前敌指挥,在实战中不得不迁就咸丰、赛尚阿“破城擒渠”的急进目标,把北线和州城本身当作重点。

    ——平均分配兵力,缺乏重点配置。

    在实战中,主攻方向的北路和牵制方向的南路兵力都是差不多10000人,北路更是每次都分成兵力大体相当的3-4路,这种五根手指一般齐的兵力分配,无法形成在某一节点对敌的绝对兵力优势,自然很难打开突破口,并扩张战果。

    ——战术呆板少变化。

    清军此阶段几次攻势,战术打发大同小异,缺乏应有的变化,每次出兵都是南北分进,以北为主,北路总是先攻龙眼潭,南路也一直围着水窦打转;具体进攻时总是早上出队,傍晚收队,这种一成不变的打法很快为太平军摸透,并屡屡抓住战机予以痛击。

    ——将帅矛盾重重,兵勇士气低落。

    清方将帅矛盾盘根错节,赛尚阿与姚、乌,姚、乌与北军诸将间均互不买帐,支援、配合大打折扣;兵勇厌战畏敌情绪浓重,张敬修部东勇原本就因畏敌溃散遣散过一回,重新招募后也起色不大,甚至和太平军做起了黑市买卖;新潮勇更是一触即溃,直接导致12月10会攻的失利。

    ——减员严重,缺乏持续作战能力。

    当时广西瘟疫盛行,清军在山间野营,染病者众多,北军刘长清、李能臣等主将和近一半官兵都曾病倒,战斗力和出勤率都大打折扣;由于太平军据险死守,仰攻坚垒的清军、尤其面对水窦要塞的乌兰泰部伤亡极大,很难持久保持进攻势头。

    但必须看到,太平军的困难远比清军大,比如瘟疫,城内同样流行,“日有死亡”,甚至主要领导人都有病倒的,清方的受挫,更应从战役指导和战斗意志等主观方面寻找原因。

    太平军在这一阶段采取了较为新颖、务实的战法。

    ——凭险、凭垒固守不浪战。

    太平军素来敢战,此前曾在象州独鳌山以7人猛攻清军千人营盘并获胜,甚至一面黄旗、两三个鸟枪手、藤牌手就敢正面攻击几百清军,主要将领也往往身先士卒,这虽然能鼓舞士气,取得意料之外的胜利,但无疑也增大了伤亡和消耗,对处于重围中的太平军是很不上算的。因此在永安太平军改弦更张,不轻易出队野战,而是依托工事和有利地形坚守消耗,等清军疲惫收队时,再以火力、兵力反击,主要将领也不再亲自冲锋,而是在后指挥,这些都最大程度保存了自己,消灭了敌人。

    ——注重效率,节约弹药。

    以往太平军缺乏经验,常常未等敌人靠近就盲目开枪开炮,有时甚至将笨重的火炮抬到清军大营附近轰击,结果消耗大、效果差;此时他们总结经验,采取了“敌人不到墙根不放枪炮”的新战法,这虽是物资匮乏所迫,但这种讲究火力杀伤效果的思路是很有创造性的,效果也是良好的。

    太平军这一阶段战役指导的不足之处,是单纯防守多,战术反击少,未能抓住清方兵力分散的破绽,集中优势兵力吃掉其中一路,从而直至突围,始终无法摆脱被敌合围、坐吃山空的被动战略态势。

    虽然赛尚阿急于成功,但此时他也不得不冷静下来,勉为其难地做调整部署和战略构想的尝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