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志之唐正财许斌升张万顺侯裕田梁凤超樊玉田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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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正财一作正才,湖南道州人,或曰永州府祁阳县人,多髭髯,人恒呼曰唐胡子。素为木客,兼贩商米江、湘间,任侠好客,善大刀,精水性,湖广粮、盐两槽行船者多与之善。

    壬子二年七月,随米船下游贸易,时太平军已入湘,清湖北巡抚常大淳受命屯岳州,扼临湘羊楼峒,沉船设卡,遍塞资水入洞庭各口,正财等至,皆不得过。十一月,太平军克岳州,遍募水手入营,而正财与焉。东王杨秀清见其谙舟楫,善抚循,能得众,厚遇之,奏封典水匠,职同将军,大小船只,皆归调遣。先是,天国至益阳,已得舟只数千,然皆乌合,无约束,至是始有水营之制。

    十一月,大军至湖北,克汉口、汉阳,围武昌,廿一日,正财受东王之命,于长江上跨江构浮桥两座,以通南北联络,兼断武昌运道,城中望之,无不夺气。武昌旋克。东王旋立水营五军,仍令正财统之。

    癸好三年正月,天国自武昌浮江东下,众号五十万,正财将大小舟只万余,载老弱,贮粮秣,憩将士,通江路,所向无前,卅日而至金陵,中外瞠目,皆以为天助也。二月十五日,克金陵,旋定都焉,号为天京。天王、东王嘉正财之功,封恩赏指挥,五月,加恩赏丞相,九月,复升殿左五指挥,提督水营事务,总办船只,分水营五军为九军。

    时天国舟只虽多,率皆民船,且多破损,甚或清人凿沉以塞江,天国捞起复用者,在在有之。正财广募工匠,积桐油、灰腻、木线、芦席等物,善事修葺,遂皆如新。

    甲寅四年二、三月间,北殿承宣张子朋受命援湖北,因争船细故,殴水营将卒多人,时上元廪生张继庚欲为清人内应,潜往来水营,唆言天国待广西人厚,待两湖人薄以间之,于是水营合营皆愤,攘袂喧哗,唱言欲散,东王闻变,急遣人善言厚抚正财,于众中痛责北王韦昌辉数百,张子朋一千,出示遍谕水营,正财力为开解,众心皆悦服,继庚计遂不行。正财新进,于东王为疏远,麾下汹涌,于理不免猜嫌,东王开怀抚之,秉公处之,正财既服且感,自是益悉力谋国。

    正财于天京仪凤门外龙江关筑水营,上下江舟只悉从调遣。时清人舟师,衰废已久,天国舟只浮江万艘,行则帆如叠雪,住则樯若丛芦,乘风急驶,所向无前,下取镇、扬,上开皖、赣、两湖,破郡县,取粮草,源源济京。清人以重兵屯天京城下,而京裕不为困乏,水营之力也。

    然水营舟只多民艘,大小不一,无战船、粮船、辎重之分,欲运则皆载粮糗,将战则皆充艨艟,钝速不一,坚脆不等,既无部伍,复鲜训练,正财长于抚循,短于水战,徒以众盛舟多骇敌,初,清人舟少,不能相抗,甲寅四年正月,湘军曾国藩水师成,自湘潭、岳州、城陵矶、汉阳小河、田家镇半壁山,天国水营连战辄败,舟只被焚以万计;六月,吴全美复自广东将红单船自下游来犯,红单船本商船,往来广东贸易,领以红单,故名之,船大首坚,安炮二三十门,三面施放,天国水师多民舟,当者辄碎,敌艘驶过天京,直上东、西梁山,天京粮道,为之梗阻,镇江、瓜洲,声问不通。

    正财奉东王令,造木簰,列楼橹城堞,排布枪炮,号为龟船,以通瓜、镇接济,复于近江郡县设船厂,仿湘军船式造艨艟,教健儿以习水战,然天国疆域多在平陆,少坚木巨材,虽百计经营,终无济大局也。

    丙辰六年七月,天京变起,东王死,正财素为东王所厚,至是不自安,辄务韬诲,水营舟只既寡,疆域复广,乃以余舟分隶各省、各佐将,正财渐失职,无所统。

    戊午八年夏,天王诏封五主将,正财改将陆师,隶前军主将陈玉成麾下。旋赐爵量天福,己未九年九月,守安徽石牌,庚申十年,守安庆。

    时忠王李秀成谋经营上游,知正财能得湖广物情,乃求其计,正财荐湖北广济人何致祥,,受委还乡招兵办粮,约期本年五月廿四日举事蕲州河岸,夹攻清鄂军大营。五月,致祥还至广济,合孙兴荣、周金魁等谋之,期至,忠王大军方经营下游,不能至,致祥等不敢发,廿六日,事泄,为清吏搜得死难。

    辛酉十一年,升量天安,从英王陈玉成西征湖北,谋解安庆之围,将英王大左队;二月十三日,与刘维桢克蕲州,旋改将右大队,常从英王征剿,罕令守郡县。

    壬戌十二年四月,庐州陷,英王走寿州,旋为苗沛霖所卖。正财归朝,时已封航王,加号殿前济川涉远顶天扶朝纲,号撑千岁。

    是月,湘军曾国荃抵天京城下,天王严诏忠王、侍王等回救。六月廿五日,忠王大会诸王于苏州,商议勤王,而航王与焉。九月,忠王合十四万之众号十万人至天京城外,攻曾国荃大营四十六日不克,航王亦在军中。

    航王虽非忠王部将,然习舟楫,有威名,故常为忠王所邀,从征战苏南水乡。癸开十三年九月,淮军李鹤章、刘铭传、郭松林、周胜波、张树声等迫无锡,忠王、侍王将航王等往援,遇敌于大桥角、后宅、梅村、坊前、安镇、麻塘桥、东亭,酣战凡五日,不利,航王当先陷阵,力战而亡。

    许斌升湖南人,谙水性,素业造船,东王命佐唐正财,旋封木一正将军,副管水营。

    斌升设船厂三汊河龙江,造八桨快船,行江面如飞。时清人水师大盛,天国水营逆战多不利,江面为之断绝,斌升殚精竭虑,造能上水水簰以塞河湖之口,田家镇之役、湖口之捷,多得其力;复连簰制为龟船,以通瓜镇接济;仿长龙、三板,与湘军争利大江。天国当湘军、红单船经制之师,坚船利炮,虽屡蹉跌,而江路粮援之济,不绝如缕,斌升经营之功,不可没也。丙辰变后,不知所终。

    张万顺湖北人,素业驾船,三江两湖水路诸口岸皆在指掌。入营于本地,癸好三年二月至天京,东王察其能,授疏附衙职事。疏附衙,天国所以传递文报者也。

    万顺常将轻舟十余,携文报,往来江上如飞。天国诰谕,行及数千里,天京一呼,三江两湖响应,万顺与有力焉。丙辰六年,升木四将军,戍安徽桐城。天京变后,不知所终。

    侯裕田一作雨田,广东嘉应州人,初从张嘉祥起兵,道光廿九年庚戌,嘉祥降于粤西甘塘,更名国梁,裕田从之,充标兵,列行伍。

    壬子二年五月,洪、杨兵行至湖南道州,国梁跟追,与战不利,裕田为所获,弗杀,编为圣兵。

    裕田骁勇矫捷,犹善水战,又尝充标兵,谙火器,军中将佐辄喜而厚抚之,裕田感奋,遂以死报,攻金陵,下桐城,皆著勋劳,癸好三年十月,命守桐城

    戊午八年,已封详天燕,统水师炮船,守安徽宁江郡、太平关。是岁十月,英吉利公使额尔金乘舰五艘自上海西上,谋依与清人所立合约,溯江踏看商埠也。十一月十七日,至宁江,裕田致书其水师总领巴克,求借洋炮火门,巴克以中立辞,十九日,裕田复函,以英人同拜天父天兄,谊切同胞,情同手足,殷殷商借短洋枪一二、火药、洋炮火嘴若干,函至,巴克复饰词推诿,终无所得。

    庚申十年,晋爵详天福,从忠王、侍王等下江南。裕田虽降将,非金田勋宿,然诸王皆信重之,倚任一同粤西老兄弟。八月,克常熟,忠王委慷天燕钱桂仁守之,复以桂仁叵测,调裕田同守。

    桂仁虽受爵天国,私好佛事,所至不毁佛像,惟以红巾裹观音首,号为太平观音,信拜一如平日。尝延僧卅余名,拜大悲忏焰口于兴福破山寺,裕田闻知大怒,亲引左右持械至,鸣枪乱逐僧人香客,尽毁坛口、佛像,于众痛斥桂仁反草变妖,将奏上天王,主将苦求乃已。常熟当苏福省东鄙,邻上海,揽长江,所辖浒浦福山二镇,呃江路之吭,西洋人筑灯塔口外,素为兵家必争之地,桂仁兄弟及部将骆国忠等积久生滑,皆藏异志,惮裕田,不敢发。

    辛酉十一年七月,安庆陷,两皖告急,壬戌十二年正月,天王调裕田西上,复守太平关,以其戍此七载,善水战,得物情故也。自其西去,骆国忠辈乃无所忌,未几终酿常熟叛降之祸。

    二月,湘军陷东梁山,四月十六日,曾国荃将十五营自西梁山渡江,合彭玉麟、李朝斌、黄翼升、王明山水师环攻太平府、金柱关,府城先陷,裕田众寡不敌,溃围而东,旋诏守天京城外江东桥要隘。

    江东桥襟江带淮,形势冲要,清湘军、红单船水师船坚炮利,天国水营舟只皆不敌,裕田不得已,督众闭垒死守,癸开十三年,清人奄至,自夏至秋,环攻不辍,裕田凭垒发炮相距,清人死枕藉,久不下。八月十二日,力竭,垒陷,走天京。

    是岁王爵已滥觞,裕田亦不知于何时封森王,号为千岁,然不过当偏裨任而已。旋奉命东,转战镇江七濠口。

    甲子十四年六月,天京陷,森王弃众变服遁上海,旋乘舟往香港。

    时天京虽陷,幼天王复蒙尘江西,而侍王、康王等方得志闽中,九月,克漳州,众至十余万,军声大振。然八闽地瘠民贫,军裕在在缺乏,侍王知森王在香港,念念不忘复国,乃求接济,森王慨然许之,设金成泰店港岛上环,购军火粮草,源源解漳州,且广布耳目,以探清师虚实。

    事为清吏侦得,照会港英当局,乙好十五年,英人捕森王及毛王某,二人力辨无罪,英总督码沙不听,三月廿一日,以海盗罪递解二人两广总督衙门。二人于堂上从容言复国之志,斥清政之苛,慷慨不为屈降,百姓环堵观者甚众,闻之有泣下者。廿五日,极刑死广州市。

    清吏郭嵩焘等饰词邀功,竟以擒斩长毛水营逆首森王侯玉山、振王侯玉田、尧王侯观胜三人入奏,英吉利人呤唎,故忠王麾下洋将,时已归国,仍以身为天国将佐为荣,每著书,痛诋其国助清人、灭同教为非,闻码沙递解裕田,大忿,将有以斥之,患裕田名微,西洋知者寡,乃遍檄报馆,曰其为故守苏州抗戈登不屈者慕王谭绍光继承人,由是森王之名,益为湮没不著云。

    梁凤超,辛酉十一年为敛天安,任天海关正佐将。

    天海关当天京江路,洋人浮江至者,辄先照会之,是故凤超职爵虽卑,而姓名得为中外所周知。

    七月,遣圉人牧马于外,圉人逃,弃马于野,为人乱棍伤足,凤超大怒,悬榜布赏,以白银十两购圉人,十两购伤马足者,而于词中,犹云倘马食生苗,愿照值给偿。英人好事者潜揭其榜,携归国,至今藏诸不列颠博物院。

    未几,积劳升开朝王宗江南水师主将敛天义,时英舰深淘号泊下关,翻译官富礼赐常于京中诸大员樽俎往还,文书礼物授受,往往托凤超经手。卅一日,干王赠富礼赐《资政新篇》等著作四包,即遣忠诚五天将兼番镇统管莫仕睽派员先递凤超处,嘱其代转。

    壬戌十二年,受命守九袱洲,癸开十三年,封贡王,加号殿前送往迎来顶天扶朝纲,号长千岁。时江路已为湘军水师及红单船所扼,惟恃九袱洲一线通江北,天王诏忠王渡江进北攻南,亦由此过,清人视之,如梗在喉,屡遣众来犯,贡王设炮台,翼战船,北与两浦、南与狮子山相呼应,布防周密,清舰近辄为炮火所伤,不能逞。

    四月,曾国荃陷雨花台,五月,忠王兵在江北者苦于无粮,复受天王急诏,兼程南渡,仍由九袱洲过江,适江水大发,道路为之绝,忠王所部数万,累日不能尽渡,清杨岳斌、彭玉麟、李朝斌水师乘之,十三日,袭陷江浦、浦口,击忠王半渡,时九袱洲复被水没,将士栖身无所,煮食无柴,死亡枕藉。十六日,七里洲复为清将鲍超所陷,九袱洲益孤,贡王激励将士,坚守不退。十八日,九袱洲陷,贡王以下二万余人皆战死,无一降者。

    樊玉田,江苏无锡人,素以舟楫为业,癸好三年二月,天国定都天京,旋下镇江,玉田时驾船至金山,为所募,入营。

    玉田新进,初不甚知名,庚申十年,始积资迁至殿前四百卅四丞相。是岁三月,忠王、侍王、英王、辅王等破和春江南大营,四月,乘胜下苏南,以玉田土著,使充向导,廿日,克无锡,论玉田功,赐爵城天侯,佐黄子隆守城。

    壬戌、癸开岁,积功,升至主将城天义。十月,淮军李鹤章、刘铭传、郭松林、黄翼升等围无锡,廿四日,陷之,玉田力战被执,死之。

    赞曰:

    此数人皆水营将也。天国自武昌至江宁,城无经宿,兵不留行,自天京上湖广,沿江千里,旬日易帜,皆此辈之力也;然船多渡橹,众皆乌合,坚脆不等,大小不一,以蹈隙击虚犹可,以驱寇抗敌则殆。终至苏福省中,徒喟洋艘,扬子江上,几无炮船,三汊河之不能克,九袱洲之不能守,莫不由水路之失耳。

    唐正财人本商贾,身非宿将,驭众有长,振旅无术,蹇驴驭远,不亦难乎?然其为人也,授之节钺而不矜,置诸散地而不怨,汉口飞桥,足骇寇仇心魄;无锡浴血,已报人主恩情,水战之败,是不能也,非不为也,又何足深责?可深责者,当国者之失也:有罗大纲而不知用,乃令正才将艨艟,其蹉跌也,怨天乎?尤人乎?

    侯裕田以降附之身,膺干城之寄,当其旌旗之所在也,仇雠不敢轻犯,奸细不敢窃发,虽任轻众寡,不能成大功,亦无愧知遇之重也。及至天京陷,国祚危,播越海隅,不忘恢复,慷慨刑曹,不辱斧钺,噫,殉义忘身,一至乎此邪?

    凤超恂恂,无大艺能,然当盛怒之下,榜文不忘民艰;处波涛之险,孤注不避寇氛,一身殉国,万众沉江,读史至此,能不为掬一泪?天王方升金龙殿,吟天父兄,唱铁桶江山,天兵如水,知此兵此水者乎?

    斌升、万顺、玉田辈,舟中蚱蜢,江上爪牙,一身之勇,一夫之用而已,倘得贤主帅将之,非必不能当大敌、卫江口,扬威海表者也,然自甲寅、乙荣岁后,水营之威,多著官号,水师之盛,惟有虚衔,是兵无刃,爪无牙也,虽穰苴再世,不能为无米炊,况此辈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