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穆勒的部队正在切力兀建立的前哨营地集结。郑直环顾了一下各位将军,缓缓地说:
“诸位将军以为,我们现在该如何?”
他手中捏着姬月的金耳坠和孔伶要求转交的手链。姬文已经将他昏睡三天来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月儿刚被救回来就一直守在你床面前,生怕你会出什么差池……”姬文拿出手链交给他,“……话我带到了,东西也交给你吧。”
“大帅,我认为我们应该把沟堑再挖深挖宽三尺,将挖出的泥土夯成土垒,坚壁以待皇上的援军。”石俊说。其他人也点点头,表示同意。姬魅忧心地看着郑直。在她给郑直重新包扎的时候,郑直要求她将伤口包扎得十分严密,并且还在包扎后试着扭了扭腰。
“陈冲!”郑直突然开口了。
“在!”陈冲拱手道。
“郡主过世,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郑直轻轻地说,帐内安静得能听见呼吸的声音。众人都疑惑地看着他。你当时人事不省,有什么责任?
“长悦公主冒险来此,我也难辞其咎。”郑直不理会众人诧异的眼神,继续说道,“臣愿请太子殿下为使,向陛下陈书请罪,贬吾为民。由你负责护送太子殿下、长悦公主返皇上军营。”
“郑直,你不必如此……”姬文起身劝他,被他抬手止住,“太子殿下不必多言。臣意已决。”转而对陈冲说,“你即刻带二位殿下离开。这是军令!”
“不,我不走!我不许你去!”姬魅哭嚷道。她知道郑直送走自己后,要做什么事情。然而不容她多言,郑直一扬下巴,龙兴走上前来站到二人中间。
“请吧,公主。”龙兴说,抬起手低下头。
沉默。陈冲沉默了,姬文沉默了,郑直也沉默了。所有人都看着长悦公主。
“又是这样……你根本就不考虑我的感受!”姬魅攥紧双拳朝郑直咆哮了一声,然后“啪”地一掌狠狠扇在龙兴脸上,“这一巴掌,你代主受吧!”说完忿然转身哭着走了。
姬文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郑直,朝他拱手行礼:“王爷保重。”亦转身走了。
陈冲也看了郑直一眼。“不如让石俊护送二位殿下吧,我留下来。”
“不,现在天色已晚,由陈将军护送太子公主,是最合适不过了。”石俊急忙说。
“石老哥。”陈冲扭头看着他。
石俊不是不知道郑直的打算,也不是不知道留下来也许就意味着永远留在这里。但是这几天来见过太多生死别离,太多熟悉的面孔逝去,竟有些习以为常的感觉。
马革裹尸,这不正是我当捕头时所期望的吗?妻子已有三月身孕,不管男女,我石家有后了。
主意已定,石俊坚定地看着陈冲:“陈将军,护送殿下的任务就拜托了。”
陈冲吊起嘴角冲他一笑:“好。”走到帐门前撩起门帘,踏出一步却又转身,对帅位上那个表情有些淡然的男子说:
“别太容易就死了。”
那人略微一笑,拿出一块鸳鸯绣帕,小心地包好那对金耳坠,放入怀中,然后将手链扔在桌上。
“众将听令!”他沉声吼道。
“在!”众人横跨一步,齐声拱手。
当天夜里,士兵们接到一个命令:亥时造饭吃第四顿,子时出发。
“每人携带一捆干柴。”龙兴对手下的刀盾兵说,“只要看见火起,并力攻打。后退者斩!”
子时,所有军士整备完毕,出人意料,郑直明白告诉了战情给每个士兵:自己这边只有两万人,而敌营却有八九万。
“我明白告诉大家,就是想说明一点: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死战。”郑直穿着那身玫瑰甲,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孔,“皇帝的军队就在不远处。但是我们不能指望别人!我们西凉军,死也是硬汉!”他戴上头盔,拉下鬼面,噌地一声抽出玉泽剑:“西凉必胜!”
忽然吹起东风,刮得大旗烈烈作响。
“出发!”郑直一声令下,带头走出军营。除了因伤动不了的,其余所有士兵纷纷口衔筷子,背负柴薪出动。
走上一个多时辰,来到特穆勒营外,正是夜深人静之时。
“杀!”郑直振臂高呼,剑指长营。士兵们一跃而出,点燃手中干柴,隔一帐便扔,风助火势,特穆勒的前军营地不多时便陷入火海之中,西凉军闯入营地,逢人便斩,一路杀奔中军来。
特穆勒听说起火,出帐看时前营已毁,急忙在护卫下往玉门撤退。郑直正率军突进,忽然遇到一将带兵撤退,见到他时惊呼出声:
“不可能的!我明明射中你胸口!”
郑直大喝一声:“切力兀,我是来找你索命的!受死吧!”纵马赶来。
切力兀的部下吓得四散跑了,切力兀也急忙打马逃走,郑直在后紧追不舍,舞着玉泽剑沿途又杀了几个张皇的小兵。
特穆勒退到后军,重整好军势时,郑直也引着军队杀了过来。
“杀!一个不留!”特穆勒抽刀喊道。他原以为敌人只有区区两三万,不会来攻自己的犄角阵营。哼!烧掉几个营房算什么,我让你们都死在这儿!
两军在滔天火光中碰撞在一起,喊杀声震耳欲聋,无数的战士倒下,又有无数的战士向前。每个人都瞪着杀红的双眼愤怒地将那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对手置于死地。
郑直砍翻了几个人,感到伤口又裂开了,火辣辣地疼。龙兴挺着龙盾紧紧地护住他左边,飞刀已经全部射完了,敌人却越杀越多,好像全部都是冲郑直来的。
打到卯时初刻,天已微微亮了。西凉军死伤无数,然而仍义无反顾地拼命杀敌。因为在他们的前面,始终站着一个人。
大帅!
郑直在龙兴的协助之下,顶着攻击缓慢地往前面推进着,孔伶给他留下的伤令他十分虚弱,然而仗着玉泽剑锋利和往日在九峰山锻炼出来的体质,他还是砍掉了十几个敌人。龙兴的盾上被砍出几十条刀痕,手臂也被砍伤了。他在众多敌人的攻击下苦苦撑着,只为保证郑直安全。
切力兀在乱军之中忽然看见,那个胸口中过他一箭的家伙,就在不远的地方。
他在得胜钩上挂住三尖刀,弯弓搭箭再次瞄准那袭玫瑰甲。
郑直俯身砍掉一个靠近的敌军,忽听飕地箭来,躲闪不及之下只得略微侧身。那只箭稳稳地钉入他左臂,又是一阵剧烈刺痛。他晃了晃身体,定睛看去,切力兀正准备射第二箭,得意的眼神就像一个猎人在瞄着唾手可得的猎物。
郑直换剑到左手,猛地拔出箭头,扔在地上。
“呜啊啊啊啊啊~!”他怒吼一声,猛地拍马****,朝切力兀杀过去。
龙兴见两个回楼罗戳翻了大帅的马,正要上前去救,却忽然发现大帅变了。
“呜啊啊啊~!”郑直就地滚了一圈,又捡了一把刀,口中狂叫着斩掉朝自己涌过来的人。玉泽剑过处,无不血肉横飞。仅一愣神的刹那,郑直已斩断了数十个围过来的敌人,留下满地碎尸。
“呜啊啊啊~!”他怒吼着,两手快如闪电地取着人头。一把刀砍卷了,随手捡起一把又砍,边杀边朝切力兀走去。
切力兀见他竟然真的是和陈冲一样悍勇,急忙朝阵线另一头奔去。
战斗打到辰时,战场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了这样一件怪事。
有一个人在西突厥军中杀来杀去无人能挡,而牵着他走来走去的却是“西凉第一勇士”切力兀。
但是没有人嘲笑切力兀。所有的人都被那个满身血污,一连砍坏了上百口剑,杀了几千人却仍是越战越勇的人震撼了。
他是不可战胜的。他,简直就是鬼!
西突厥军的阵线开始乱了。特穆勒急忙下令:“不许后退!后退者立斩!”同时愤怒地冲切力兀喊:“快去!杀了他!”
切力兀见不能再避,只得硬着头皮冲入阵来,觑见郑直背对着他的瞬间,抡起三尖刀猛地劈下去,郑直却敏捷地俯身躲开,顺势斩断马腿。切力兀从马上跌下来,急忙刀杆撑地立住,大喊着来杀郑直。
“去死吧!”他舞起三尖刀,照郑直脑门砸下。
……
如上次一样。郑直又是一个人站在这一大片尸海的尽头。他的双手由于累脱力而不停地颤抖着,玉泽剑插在身旁血红的泥土中,剑身布满裂纹。
但是这次不单龙兴石俊贾并等人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所有活下来的战士,无论西凉军或是俘虏,都呆呆地望着他。他用自己无畏的勇气和高超的战技,再一次带领西凉军获胜,并且,终结这次入侵战争。
我军伤亡一万四千人,阵斩敌军五万七千人,特穆勒、尼尔敦敦,切力兀等人死于阵中,余众投降。
他们永远都会记得这场惨烈的战斗,也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一直在一线狂战的斗士。事后在向皇帝汇报战况的时候,全场没有一个人敢相信这个数字,除了陈冲。
郑直,阵斩敌首九千七百三十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