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柒章 朝闻噩耗中军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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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十七,月在奎宿,天明时分便下起雨来。姬魅一觉醒来,便身着华服,如往常般来到中军向皇帝请

    安。见到几案上高垒的奏折和静默的众内侍,她也静立住脚,细细体味着这里与帐外截然不同的安宁。

    几案上焚香炉犹在余烟缭缭地飘送着安神香。她轻声问身边一个侍女:“父皇昨夜几时睡下?”

    那侍女小声答道:“回禀公主,皇上五更才睡下,现在刚一个半时辰。”

    姬魅点点头,悄悄走到御床前安静地侍立着。看到皇帝脸上的倦怠与鬓角的青丝,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

    声。虽然短短几日的相处,未必可知他便是一个好父亲,但这么连日不日不夜地批阅奏折,决断天下,却一

    定是个勤恳的皇帝。

    姬魅立了一会儿,想了许多。她想起姬文跟她的对话,想起姬文听到她说起外面不染尘嚣的桃园生活,

    这个国之储君次代天子眼中竟然闪过向往和羡慕,随即便掩盖在不符年龄的深沉之下;想起陈冲警告她要小

    心那个温和体己母仪天下的皇后,就是这个妇人害死了她母亲;想起自己看到郑直留下书信,说要去武威方

    向寻找孔伶,找到后再“返回为公主效命”时,哭得那么厉害。

    不是为了他说要去找孔伶,是为了他称呼自己为“公主”。

    她想起七夕那天晚上这个男人摔破鼻子的狼狈样,想起他手心里自己留下的长痕。如果当天没有去,也

    不会听到他说那么许多。傻瓜,竟然把我当成伶儿,该说不该说都说一大堆。听陈冲传来的消息,他现在也

    在武威。不知道他听说我也在军中时是怎样一番表情?

    姬魅想到这里,心底轻笑了一下。她知道长安男人大都喜欢孔伶外表多过内涵,然而这个男人却不同,

    他喜欢孔伶的聪明和知己。很多时候他还没说,孔伶已经猜到他的心思,两人的情感在无言时表露更多。她

    羡慕孔伶阅人无数,猜心思准透。要和她争,除非……

    想到这里,姬魅心绪忽然乱起来。正巧皇帝翻身,抖开了被角。小太监便要为皇帝掖回去,姬魅朝他笑

    笑,抬手止住。

    她亲自走到御床边,为皇帝重新盖好被子,又退回去安静地立在一旁。刘公公进帐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眼眶中不禁一阵潮湿。二十多年前自己还是御前小太监的时候,德妃也多次做过一模一样的动作。说起来,

    那时候德妃比明妃更待见咱家这些下人哪。姬魅回头看到刘公公,冲他笑笑,和德妃一模一样的,纯洁无暇

    的笑。

    刘公公对长悦公主还礼,走到御床前佝偻身子轻轻说道:“皇上。辰时到了。”

    姬锆醒过来,坐起身长舒一口气。见到长悦,他笑道:“皇儿来了几时?怎么没人叫醒朕?”

    姬魅给皇帝请安毕,道:“父皇连日来为国事操劳,女儿不忍打扰父皇休息,故而叫人不要通报。”

    姬锆十分高兴,拉着她手坐在床前,道:“父皇习惯了,没什么。倒是你,也不知站了多久。累了吧?

    ”

    姬魅笑着摇摇头,说:“都是女儿不好,非要去武威,害得您也舟车劳顿。”

    姬锆摸摸她脸蛋,笑道:“傻孩子,父皇早就想到武威去看凉王了。你这个王叔仗着天高皇帝远,玩得

    不亦乐乎;朕天天年年在那御花园走来走去,百花不烦朕都烦了。”说完两人都笑。

    姬魅便留下一起用了早膳,突然想起一事,便对皇帝说:“父皇,女儿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不知当讲不

    当讲。”

    姬锆说:“但讲无妨。”

    姬魅便说:“女儿昨夜观天象,见帝星暗淡,鬼宿张明,积尸冲斗,是折伤帝脉之相,昨夜必有皇亲伤

    病或去世。”

    姬锆听罢,对刘公公道:“天文官。”

    刘公公会意,传天文官进帐。姬锆便问近日星象可有不吉之兆?那天文官身子筛糠一样哆嗦,道:“臣

    ,臣该死!”姬锆便问何罪之有?天文官答曰:“昨夜帝星暗而鬼气冲斗,主,主……”

    姬锆说:“主什么?”

    天文官道:“主伤龙脉。”

    姬锆以手击案,大骂道:“主伤龙脉!你如何昨日不报?”

    天文官见天威震怒,蜷起身子更是不住地颤抖:“小人不敢。小人该死!”

    姬锆将他大骂一顿,说:“给我打板五十,以儆效尤!以后还敢知情不报,定斩不赦!”

    天文官听说皇帝不杀他,磕头如捣蒜:“谢皇上不杀之恩!”他毕竟为官多年,知道仰观天威,因见昨

    夜皇帝批阅奏折心情阴郁,若当时报知此恶象,自己定死无疑,所以才没有说。只是他也心中诧异:皇上怎

    么知道昨夜天象异动?

    姬魅见皇帝龙颜不悦,起身谢罪道:“是女儿不好,一早告知父皇这样的事。”

    姬锆笑了笑,说:“没关系……朕还要处理政务,很乏味的。你跪安了自己去玩吧。”

    姬魅听罢,便跪安离去。刘公公便吩咐小太监撤换几案。姬锆看着女儿出帐的背影,叹道:“朕越看长

    悦,越想德妃。你知道么?朕睡觉时竟然梦到德妃为我盖被。”

    刘公公说:“皇上,那不是梦。刚才是公主为您盖被子。奴才看到时,也差点以为那就是德妃。”

    姬锆听他说起,笑道:“我这个女儿真的很像她娘,朕还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长悦。”

    刘公公笑道:“奴才以为,公主其实早有心仪之人了。”

    姬锆说:“哦,你是说那个什么郑直吧?朕上次没时间好好了解此人,这回一定要替长悦好好把把关。

    你也别去对她说谁谁家的儿子好,只怕你越说,她反而越嫌,到时候没得选了。”

    刘公公点点头:“奴才晓得。”

    姬锆刚批完一本奏折,便有个小校跪前报告:“禀皇上,先锋营有紧急战报。”

    姬锆说:“讲!”

    那人便报:“昨夜武威郡主被叛将劫夺逃向西突厥,凉王引本部军马追赶,中伏身死;西突厥出奇兵一

    万夜袭我先锋营,已被击溃,这是从俘虏口中获得的情报。”说完呈上一封信。

    姬锆接过信抽出来细细看过,问道:“凉王战死,现今西凉兵权归属于谁?”

    那人答道:“据说凉王临死前曾将先帝御赐金印传给一个叫郑直的将领,目前西凉由他节制。”

    姬锆喃喃地重复道:“郑直?”

    那人说:“是的,皇上。听说是凉王不久前任用为郡主近卫正统领的将军,曾单骑杀入包围救出凉王,

    因而深得凉王信任。武威军中还有传言,说郑直是郡马爷。太子请求皇上指示。”

    姬锆陷入沉思。四弟竟然真的战死了……他没有把兵权交给皇儿,却交给了郑直,还把月儿许给他?这

    个四弟,临终也不忘记胡来一次。

    ……

    朕懂你的意思啦……但愿这次你是对的。姬锆长出一口气,缓缓说道:“凉王答应朕十日内夺回玉门关

    ,却不幸战死。他既然临终前将王权传给郑直,好。朕成全郑直。”

    他说着便下手写了张圣旨,交给传令小校:“执此旨回复太子,叫他宣读给郑直听。”那人领旨告退,

    出帐告诉同来的护卫。众人换了马疾驰出营,很快便消失在朦朦雨帘中。

    姬锆知道刘公公瞥见他写旨了,叮嘱道:“不可泄露给长悦公主,否则斩!去传令众将,到中军来议事

    。”刘公公心中早被那圣旨吓了一跳,面上却仍波澜不惊,答声喏,走出帐传令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