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寻求解除痛苦的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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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这样的好景也不长。朱伟也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由于天天要想着喊同学们起床,精神高度紧张,晚上睡觉前服了安眠药,还是什么的,那天早上等他突然惊醒,发现时间已逼近上课时间,急得大喊“大傻逼们,要迟到了!”同学们听惯了“大傻逼们,该起床了!”居然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纷纷不醒。朱伟急得大跳,匆匆跑过来猛敲华浩他们宿舍的门,这下同学们都惊醒了,纷纷跳起来,埋怨朱伟改变闹钟方式也不事先通知一下,弄得大家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呢。朱伟就说“是出大事了,离上课时间不到十分钟了,现在大家以百米跑的速度,穿越原野,再爬到解剖楼的五层,还是可行的。”说完,自己给自己鸣了发令抢,抢先跑了出去。大家一听,个个惊得花容失色,哪还顾得及洗脸、吃饭,全都背着书包弹射而出。

    可怜的华浩啊!哪里曾经受过如此的精神折磨?他知道同学们为什么这么害怕,因为这个解剖实验室带教老师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学生特别关爱,希望学生们能充分学到他的知识,所以他立下规矩,谁如果迟到了,就让这个学生在一个单独的房间研究当天要学的人体,让他不受干扰地把迟到的这些时间弥补回来,并且规定,单独研究的时间是所迟到时间的十倍,以确保要学习的东西不被耽误。在上第一次解剖实验课的时候,老师带领大家一块参观过那个房间,那个房间位于一个偏僻的角落,偏小,布局和大实验室差不多,只是由于里边摆着一具胸腹敞开的全尸,老师想让大家对人体有个整体认识,才带领大家参观的。有了老师的这个规矩,此后,即便是于洪全、刘芒这样的经常不上课的主,在上解剖实验课的时候,也从来没迟到过。

    可是今天就算他华浩忍受小****惨烈而死的悲痛,他肯定也是要迟到的了,因为全班男生里就他百米跑的速度最慢。而且无论他如何坚强,小****的状态也还是会影响他的百米进程。来不及多想了,华浩拿着书本摔门而出。他不可能再平移了,如果平移,他最起码要迟到二十分钟,也就是说要在那个房间和那具尸体厮守二百分钟,二百分钟拉!华浩不敢再想了,匆匆迈开步伐,突然发现,经历了这么多天,小****已经不象最开始时那么酥麻了,虽然还是被刺激得难受,但是最起码不象被电击了,咬咬牙可以在身体上不表现出来。华浩忍受痛苦一阵紧赶慢赶,终于从解剖楼那个阴森的正门进到了大厅。一想起还要慢慢抬腿抬到五层,华浩当时就想哭,也真是天可怜见!华浩正要走向楼阶,突然发现大厅旁边的电梯是敞开着的。华浩以前从这经历过无数次,不知从哪得来的感觉是这个电梯不让人使用的,所以就从来没意识到有它的存在,没想到在今天这样的关键时刻,它竟然从天而降,来扶危济困了。华浩想,一定是自己一向行善积德获得的报应。果然,华浩遭报应了!华浩忙不迭走进了电梯,在那排摁纽上使劲摁“5”,怎么摁都没反应,电梯门也半天不关,华浩一着急,小鸡鸡又被裤衩蹭了一下,身体一哆嗦,往后退了一步,脚上就碰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华浩低头一看,一块四四方方的白布盖在一堆东西上边,凹凸有致的样子,华浩猛然记起入学第一天两位老乡兼师兄带他夜游北医大校园,经过解剖楼时,提到说“地下室里全部都是尸体”的话,差点把脑袋吓傻,早已顾不得小鸡鸡的痛苦呻吟,象从炮筒里射出来的炮弹一样弹了出来。揉眼看了一下,确定自己刚才所经历的是事实,再也不敢看第二眼。惊魂未定,又想起上楼以后马上要面临的与僵尸独处,华浩真是连自杀的心理都有了。华浩此时心理上的折磨早已将肉体上的痛苦融化,哪里还顾得及小鸡鸡的麻痛,哭丧着脸蹬蹬蹬上了楼。穿过走廊两旁林立的人体部件,在实验室的门口抬手犹疑了一下,怯怯地敲在了门上。敲了好久的门,里边才有反应,将门打开,开门的却是于洪全,华浩看清了里边的情形,同学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一个台子,带教老师的声音从核心传了出来,原来老师正在里头讲解呢?华浩心里美极了,看来这个老师不会发现自己了。便悄声问于洪全,“怎么这么久才给我开门?”于洪全说“我是怎么踮着脚尖都看不到里头的情况,才有心思听到敲门声呢!”华浩个子比于洪全高出一大块,所以稍一踮脚尖就看到了里边的情形,里层围得紧紧的全是女生,这些女生们啊,早已将第一次上解剖课时的那种矜持和畏惧丢得一干二净,比男生好学的天分也就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张着小嘴巴,睁着大眼睛,恨不能把尸块上的解剖学知识全部消化。华浩再看台上,看来今天是要学习肌肉,全是一段一段的大腿、小腿、粗胳膊、细胳膊,上边的肌肉已经被福尔马林液泡成陈腐的灰白色,各块肌肉不再是连结的,而是散开来通过肌腱耷拉在骨头上。华浩想想,多亏老师没发现自己迟到,要是把自己关在那个小房间里,让自己一个人学习这些胳膊腿,他再怎么有本事,也学不会的。老师讲了一会理论以后,只见他从白大褂的上衣兜里掏出一个镊子,看到镊子尖上可能有点残留的小尸块,就随手在白大褂的衣角上蹭了两下,然后就夹着那些胳膊腿上的东西开始讲起来。这个带教老师的一连串动作让华浩感慨不已,什么时候面对尸骨可以有如此泰然自若的心态,这解剖学也才算真正学到了家。可他华浩显然相差太远,估计这一辈子他也到不了这样的境界。

    老师给大家演示完毕以后,按惯例自然是同学们分散到各个台上去自行观察学习。前几堂课是学骨头,每个台上都是早已准备好的。这次学肌肉了,那些台上却都空空如也。同学们散到各个台前,等着老师下指示。

    老师从凳子上站起来,突然问“刚才是哪个同学迟到了?”

    华浩本来在一张台前站得好好地,一听,脚一软,就往旁边的于洪全身上倒,于洪全躲闪不及,兜了华浩一下,好在其身形矮胖,象个树墩,基本上没被撼动,不过仍满脸愤愤之色看着华浩。华浩倾倒的身形被树墩的树脂弹了回来,定了定神,又站稳了脚跟。

    华浩知道赖也赖不过去,只好勇敢地承认了。

    老师说“实在抱歉,今天那个房间被临床二班的学生占用了,因为他们班学生太多,尸体分配不过来,所以把那个房间的尸体也利用上了,就没法给你提供单独学习的地方了。”

    华浩赶忙说“没关系没关系,以后有机会!”

    老师说“你大概迟到了十分钟,所以欠你一百分钟的单独补习时间,这一阵子来进修学习的人比较多,估计那个房间闲不下来,我抽空给你安排吧,分三次补习完,怎么样?要不今天晚上你过来?”

    还要分三次进行,还要安排到晚上,这还让人活吗?华浩不干了,说“老师,还是把机会留给那些来进修的吧,他们能来北医大学习多不容易啊,我这还来日方长呢!”

    老师说“你还挺高风亮节的啊!这样的好学生,我得好好培养!这样吧,地下室有一个看尸房,我给你安排到那里去吧!那里绝对没人打扰你的!”

    华浩听得魂飞魄散,再也承受不住心灵的压力了,说“老师,我以后再也不迟到了!”

    老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你今天为什么迟到啊?”

    华浩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说“因为我跑得太慢了!”全班哄堂大笑。

    老师问“你每天上课都是跑着来的吗?”

    华浩说“以前都是平移过来的,今天特殊,是跑着来的!”全班再次笑倒。

    老师说“我希望你以后是走着来的!”

    华浩说“快了,再过一两个星期,我就可以走着来了!”

    老师严肃地说“别嬉皮笑脸,对待学习要认真!”

    华浩心理觉得特别委屈,因为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再过一个多星期,就是包皮一个月的祭日,到那时,他可不就是可以走着去上课了!

    老师接着说“那五个台子上,都还没有标本,你从这些缸子里捞出来,放到它们上边去吧。”

    相比去地下室看尸房学习,这已经是何等美差了!华浩说干就干,打开那些缸子,戴上手套,伸进到福尔马林液体里边去捞,手里便触碰到了冰冰的、滑滑的、腻腻的等各种形状的尸块,华浩抓住一块,使劲扯,竟然拉不出来,于是另一只手也伸进去,抓住另一头,两只手同时使劲,才将这块东西从尸块堆的缝隙里扯了出来,两只手拎着往一个空台上走时,才发现是条粗壮的腿,应该是个健壮男人的腿,怪不得这么沉,华浩一只手把着大腿根部,一只手握着脚趾头,艰难地走到台前放下。

    解剖老师皱了皱眉头说“你迟到耽误了自己的学习时间,这么慢条斯理的样子,你又要耽误同学们的时间。算了算了,记住以后别迟到了!”

    然后解剖老师自己伸进去捞,轻轻松松捞起一条大腿,顺手甩到旁边的台上,不偏不倚,正好落到台中央,手法太娴熟了,激起周围一片喝彩。老师趁热打铁,三下五除二,很块就将各个实验台都放满了标本。怪不得解剖带教老师要长得五大三粗,原来还有这种需要。

    华浩终于被赦免,心态就放松了。和几个同学围着一张实验台,开始了对人体肌肉的探索。每个台上都应该有条大腿,华浩这张台也不例外。但是例外的是,其他台上的大腿要么就是粗壮的男人腿,要么就是干瘪的老人腿,要么就是纤细的小孩腿,而华浩这张台上横陈着的却是一条高挑的美女腿,虽然被福尔马林液久泡,但仍然难掩其肌肤匀称饱满、光鲜晶莹的本色,腿型线条流畅、浑圆、笔直,脚掌小巧精致,脚趾头上还抹着红趾甲油。于洪全看得直流口水。刘芒没有分配在这个台上,看他心思哪里还在他自己那个台上,早就心猿意马、魂不守舍了,可能在那边直恨自己命运不济。然后于洪全就叹息,为什么临床的学生学解剖就是在一整具尸体上折腾,而非临床专业的学生就只能学四分五裂的尸体,面有愤愤之色。华浩知道,临床专业的学生学的是局部解剖学,也就是说要精雕细刻到每个局部,而非临床专业的学生只需学系统解剖学,也就是按照系统大概弄清楚这个人体是怎么做成的就行了。不过华浩在心底里已经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因为他实在不相信学这些玩意儿能帮他获得伟大智慧。所以就轻松地调侃于洪全,“其实未必拿具全尸学就是好事情,要看你怎么想,比如现在,你看到这条大腿,你肯定在想象这个完整的人是个什么样子的,这样,你不仅学习了解剖知识,而且还丰富了你的想象能力,培养了你的推理能力。又比如,你看到了脚趾甲上的红趾甲油,你就会想,原来这是个女人,你看,你又复习了一下社会知识,那就是女人爱脚底抹油。如果你进一步想,为什么一个爱脚底抹油的美女会这么年轻就死掉呢?真是自古红颜多薄命,你看,你又复习了一下文学知识和哲学知识!还有,你还会想,到底哪个可耻的罪犯将这么一个可爱的女人致死,实在是罪大恶极、天理难容,必将********、疏而不漏,你看,你又对法律有了深刻的理解!总之,部分的学习,有时候产生的效果大于整体的学习。”其实于洪全哪里是在为不能充分学习而愤愤,而是为不能充分看到美女的全貌而不平。但是华浩的话却引起了毕妮美的充分注意。

    胖女生毕妮美就在华浩这个台,她和华浩基本上没有什么交往,平常看都不看华浩一眼,但是华浩此时的这番奇谈怪论似乎彻底把她震撼了,眼睛横了华浩好几眼。也许其他男生被丑女看,心理会不高兴。但是华浩却有着健康的心态,只要被女人看,他就高兴。他有他的理论,怎么讲呢?这个世界上的丑女也要分两种的,一种丑女是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丑女,还有一种丑女在内心里是把自己当美女使的。所以如果是后一种丑女使劲看你,那就要恭喜了,因为虽然是个丑女的身体在喜欢你,但是却是个美女的心态在喜欢你,而喜欢本质就是一种心态,所以实际上就等于是美女喜欢你,你说能不高兴吗?所以华浩很高兴,进入大学这么久了,终于在这样的场景下获得了女人的青睐,实在是难能可贵啊!

    华浩滔滔不绝完了后,就开始胡思乱想,根本无心去观察台上的标本,于洪全捧着那条腿在那细细品评,毕妮美则守着一条粗胳膊发呆,各个同学都有他们的状态,只有华浩在那显得无所事事,慢慢的,他心理就产生了一种罪恶感,他就在心里骂自己,华浩啊,你还骂邓旺福拿着家里的血汗钱去看足球比赛是可耻的,可是你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更可耻,邓旺福最起码本身还获得了一种快感,而你却是在无声无息挥霍着父母的辛苦钱。父母拿钱供你来上学,你却在这无所事事、虚度光阴。华浩啊!你太可耻了!可是心底里另外一个华浩又开始反驳了,可是我华浩即便努力地去学又有什么用呢?难道还真象刚才的意淫那样,可以从女人的脚趾头上的红油去探索这个社会?这不是扯淡吗!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华浩,学这些东西绝对无法帮助你认识这个社会,无法帮助你去拯救那些包括你自己的可怜人!你还不懂学医的人的艰辛,以及他们的局限,我推荐你去问问李智,他这个人比较勤奋,也很爱思考,会给你一些启发的。

    华浩于是在自己心灵的引导下,决定找李智进行一次谈话。李智就是华浩在上学期新生的第一天课堂上认识的那个见识比较丰富的小男生,后来和华浩有过陆续的交往。李智正好是临床二班的。那么现在应该就在上解剖实验课,华浩于是走了出去,看到斜对面一个实验室门是开着的,就走了进去,这个实验室的布局果然和自己那边的不一样,这里边没有周围的那些壁柜,也没有缸子,就是有很多长条的解剖台,解剖台之间从房顶掉下一些白幔,感觉就象阎王殿的阴幡一样,每张解剖台上都躺着一具完整的尸体,连胸腹都是没有打开的,每张台周围都有两个学生,手里拿着尖刀,一个从头开始解剖,一个从脚开始。都是一律的聚精会神、目不转睛。华浩就问离他最近的那个学生,这是不是临床二班,人家头也不抬,说是的。华浩再问,李智在哪。人家仍不抬头说,在西头的那个小房间里。华浩真是无语了,看己今天还真是逃不脱因迟到导致的厄运,非得到那个房间去一趟不成。好在现在那屋里至少有李智在,就不怕了。于是壮着胆子去了那房间,果然有两个学生在那一样地聚精会神,其中就有李智。华浩倚在门边对李智喊“李智,我今天晚上想去找你聊聊天,有时间吗?”

    李智抬头疑惑地看一眼华浩,爽快地说“行!”

    中午同学们陆续从食堂打完饭回宿舍,彼此一看饭盆,都会心一笑,全素,没有半点荤腥。正当大家吃得开心时,于洪全打饭回来了,大家当然例行公事一样去看于洪全的饭缸,一看,当即就有好几个嚼着饭的嘴巴不动了。这个于洪全,竟然打回来一堆红烧肉,还堆得冒尖。华浩直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哪里还能咽下分毫。有几个受不了的已经奔向厕所了。于洪全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看看大家的表情,又看看自己的饭碗。陈志飞说“你怎么可以买红烧肉回来呢?难道你就连这样的心理问题都不懂吗?”于洪全说“买红烧肉有什么错吗?”陈志飞说“难道你今天没看解剖台上的那些肉吗?”这一说,更不得了拉,有几个还勉强支撑的人奔向了水房。华浩被陈志飞的话提醒,突然想,也许这个于洪全今天被自己引向了误区,满脑子都是通过局部对整体的想象,眼里见到的都是美女香消玉陨的命案现场,哪里还能有对肉的记忆和联想。心理不免对于洪全短暂地成为人民公敌而产生愧疚。心想,自己以后再也不用一些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来误导别人了。陈志飞的话也确实没有激发于洪全对解剖台上肌肉的联想,照样吧嗒吧嗒,香喷喷地把红烧肉消灭了个干净。于洪全的壮举,一下子奠定了他在宿舍无与伦比的地位,被宿舍奉若神灵,尊号天篷元帅。

    晚上,华浩去找李智,李智好象就是在宿舍恭候着他一样,给他让座。

    华浩对李智说“我知道你时间宝贵,我就开门见山了!”

    李智微微笑了一下,颔首示意华浩继续。

    华浩问“你觉得学医有劲吗?”

    李智答“有!”

    华浩问“你是觉得学习本身有劲呢?还是觉得学习在将来所产生的结果有劲?”

    李智答“将来的结果!”

    华浩问“那你学习为什么结果呢?

    李智答“回报家庭!”

    华浩问“为什么不报效祖国呢?”

    李智答“学医报效不了祖国!”

    华浩问“不懂?”

    李智突然反问“你知道什么叫‘祖’吗?”

    华浩答“不就是祖父、祖母、祖辈之类的意思吗?”

    李智说“对了,所谓的祖,就是一个家系的意思,也就是大家都是一家人!”

    华浩点头同意。

    李智接着又问“那你知道什么叫‘祖国’了吧?”

    华浩答“你的意思是不是说,‘祖国’就是指整个国家的人都是一家人!”

    李智说“所以说祖国只是个意念,国家才是个概念!”

    华浩不明就里,等着李智继续说。

    李智没让华浩失望,接着说“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会把这当作一个国家,但是却没有几个人会把这当作一个祖国!”

    华浩真的是没听懂。

    李智又反问“问你一个问题,一家人在一个桌上吃饭,这正常么?”

    华浩笑了,“一家人可不得在一个桌上吃饭!不在一个桌上吃饭才不正常呢!”

    李智长叹了一口气,继续反问“那么请问,如果你没有饭吃了,这个国家有几个人会请你到他家饭桌上去吃饭?”

    华浩就想起了天桥下的群丐和天桥上的老少乞丐,他们没有饭吃了,谁请他们去自家饭桌吃过饭呢?

    李智接着说“退一万步讲,假设你要虐待家庭成员,不让他们和你在一个桌上吃,最起码你也得给他一个板凳,让他在一个角落默默地吃啊!”

    华浩听得唏嘘不已、感慨万千,心想这个李智和自己确实是同道中人。

    李智然后问“那你现在知道什么叫‘报效祖国’了吧?”

    华浩心有灵犀,答“就是让这个国家千千万万吃不饱、穿不暖、住不下、走不动的可怜人能够和那些锦衣玉食、香车豪宅、夜夜笙歌的人过上一家人的生活!”

    李智又问“那你现在还敢去谈什么报效祖国吗?”

    华浩不甘心,说“可是你总不能把那千千万万的人扔在那就不管了吧!”

    李智惨淡地笑了一下,说“不是我小瞧你,因为你自己也是那千千万万人中的一个,所以你才有这样悲天悯人的情怀,你看那些志得意满的富翁们,谁会把这千千万万的穷苦人放在眼里!”

    华浩不服气,觉得自己是纯洁无暇的,用不悦的神色向李智抗议。

    李智何等智慧,当然能察觉得到,叹息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不怕你笑话,我也曾经年少轻狂过,曾经一度被那些虚伪的媒体上大肆吹捧的形象所激荡,动不动就象现在那些无知的青年一样口放狂言,要努力学习,报效祖国。后来慢慢地随着经历的增加,我清醒过来了,怎么报效祖国?有两个条件,首先你得把这个国家当作祖国,把那些千千万万的穷苦人当作兄弟姐妹、同胞亲人,这样你才会有报效祖国的愿望,其次你必须有报效祖国的能力,你光有悲悯的情怀,你就是悲痛而死,千千万万的可怜人还是一样地任人宰割、遭人欺凌。而那种报效祖国的能力又是什么呢?在当今社会,可怜人之所以可怜,就是因为没有钱,那么你要能帮得了那千千万万的可怜人,或者你有大量的钱,或者你有一定的钱再加足够的智慧,如果你光有智慧没有钱一切也是白搭,除非你那智慧是伟大的、不可思议的智慧。”

    华浩终于在现实生活中又听到了“伟大的智慧”这个词语。

    李智打开了话匣子,抑制不住了,接着说“可是现实是什么呢?现实是,这千千万万的可怜人本身很难有智慧,通过艰苦的努力,终于从这里边走出少数几个有智慧的人,比如你我,从这样的环境里挣扎出来的人当然会把这千千万万的可怜人当作兄弟姐妹,但是,你想想,从这样的环境里走出来的人又哪里会有钱呢?所以对于报效祖国,这些人是有心无力的。而那些有大量钱的人或者有很多钱也有一定智慧的人,他们会把你我的父老乡亲当作同胞亲人吗?滑天下之大稽,他们不对着他们皱眉头、捂鼻子就算是还有点良心的人了!”

    李智歇了一口气,继续说“所以我也想通了,同情和怜悯帮助不了这个世界,与其让这些情绪使自己不得安宁,还不如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好奋斗,最起码能使自己的父母在辛劳了一辈子后可以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日里安详度过。这就是我勤奋学习要追求的结果,也是对你问题的回答。”

    华浩问“你刚才不是说,还有一种伟大的智慧,可以实现我们内心的夙愿吗?”

    李智说“我那只是提出一种美好的设想,最起码我目前还不知道哪里可以获得这种伟大的智慧!”

    华浩问出了今天的主要问题“根据你对医学及医疗行业的理解,你觉得学医能够获得足够的智慧吗?或者说从事医疗行业的工作能够对可怜的人们有什么帮助吗?”

    李智说“不怕你说我自私,自从我踏入这个医学的殿堂,我心里只想着如何努力学习,将来成为名医,挣到足够的钱来帮我的家庭摆脱困境。我压根就没想过能对其他可怜人能有什么帮助。不是我不想,是学医的根本就没有办法来帮助其他可怜人!就连将来能否帮助我自己的家庭,我心里都没底。因为我很难保证我就能成为名医,不是名医,就很难有其他渠道的收入,那就挣不到几个钱的。另外,我还有一种担心,名医是需要几十年从医经验的积累才可炼就的,到时候,我的父母很可能不在人间了,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苦,我很害怕会让我来承受!”

    华浩想起了堂姐现在生活的艰辛,如果她若干年后没有搞出什么轰动的科研成果,那她很可能就要艰辛地过一辈子,如果若干年后她功成名就了,那她的父母、华浩的叔婶还有生命来分享她的成功吗?现在的堂姐可不就是日后的华浩和李智吗?

    华浩问“可是大家不都说当医生的挣钱挣很多吗?干嘛非得是名医才挣钱啊?”

    李智说“这是社会的无知给人们造成的印象,还有一些不良媒体的恶意炒作,一些无知媒体的盲目跟风也在起推波助澜的作用。去医院看过病的人就知道了,一个有了十几年经验的专家的挂号费才十几块钱,这十几块钱还要向上边交一大半。你可能会说,大夫不靠那些工资挣钱,靠收红包,拿回扣,开单提成挣钱,那我就跟你说了,有拿红包机会的也就是外科医生里的一部分,而且在严格的监管下,这些人里也只有少部分敢拿,而回扣、开单提成更是明令禁止的,有少部分医生敢以身试法,偷偷摸摸拿,又能拿得了多少呢?而且有机会通过这些方式来挣钱的医生都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以后有点职权的,他们辛酸了大半辈子,到这把年纪了,想挣点辛苦钱之外的钱还得战战兢兢,也着实不容易啊!总之,不排除少部分医生可能挣钱确实不少,但是大部分医生都是付出血泪、收回汗水!”

    华浩还曾经指望过,通过苦苦学习,等学有所成了,就可以挣大把大把的钱,去帮助象老少乞丐、保安以及穷苦乡亲那样的可怜人们,后来他曾一度动摇,今天是彻底动摇了。

    他还是在做垂死挣扎,不甘心地问“你刚才说学医的根本就没有办法帮助其他可怜人,你能给我详细讲讲吗?”

    李智说“刚才已经讲了,最起码通过当了医生以后挣钱去帮助其他可怜人的途径是无法实现的。那么学医的还能有什么途径呢?想通过学医练就伟大智慧,我跟你讲,趁早死了这条心,天天捧着书背啊、记啊只能让你变得越来越机械,而且据我了解,当了医生以后的水平和上学时的学习成绩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我们临床专业有些学生甚至认为上学时考60分就行了,多考一分都是浪费,医生的水平真的主要决定于日后的临床经验,现在的理论学习可能也就是训练训练自己的记忆能力,你想想,从这样的学习中你要去吸取拯救万民于水火的智慧,这不是开玩笑吗!真的没有途径帮助可怜人了吗?你可能会想,如果成为医术高明的医生,可以帮助可怜人解除病痛,这不也是一种帮助吗?那我跟你讲,立刻死心吧!你怎么用你的医术帮助可怜人?你跑到田间地头对可怜人说,‘来,我帮你免费治治病’,我不怀疑你的这种高尚情操,但是在现在这个高科技社会,医生诊断治疗疾病,已经完全依附于医院的高精尖仪器和医疗器械,医术再高明的医生脱离医院,也就成了个废人!那好吧,让可怜人到医院来治病啊!你以为医院是由你来控制么?你顶多是给可怜人免了挂号费!那种高精尖仪器和医疗器械的费用,高昂的药品费用,就是把可怜人的血液吸干,也抵不了那个零头啊!就假设你是个千年未遇的好人吧,说,‘费用由我来掏吧!’,你看,这不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就你挣的那点钱,能帮得了什么呢?再算你是个名医,挣钱很多吧,可是你帮得了张三、李四,还能帮得了王五么?所以我现在经常想,我这么勤奋地学习、工作,为几十年以后成为一个名医付出了所有的艰辛,说到底其实是在为有钱人拼命,将来可能没来得及回报父母,倒是回报了有钱人。”

    华浩问“那既然你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还要在这条路上继续滑下去吗?”

    李智说“那你说我现在还能做什么呢?我既然已经进了这个门,已经没有退路了,我继续走下去,还有可能回报我父母的希望,如果退出去了,就万念俱灰了。”

    华浩问“就是说,你现在心里只有你的父母,不再有其他象你父母一样的人了?”

    李智说“不是不再有,而是没办法有。说真的,我也很鄙视自己,缺乏智慧和勇气,而选择了逃避!我其实对将来已经没有什么****了,因为我将来最好的结果无非就是一代名医,而就算是在某个专业领域里全世界最好的医生又能怎么样呢?那还不就是某个著名医院的附庸,为那些有钱人服务的傀儡!所以我有时候很不明白有些名医为什么就那么趾高气扬,你对那千千万万的可怜人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你不觉得惭愧反而还敢骄傲!这是哪门子道理?”

    华浩说“其实你不要自暴自弃,我倒没有你那么悲观,我觉得天理总是存在的,只是有待我们去发掘。”

    李智说“反正我的智慧已经到此为止了,而且我前方的路基本上已经被设置好了,我甚至已经可以看到二十年以后我是个什么样的状态。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可以有一番作为,你的专业公共卫生不是正好是为人群服务的么?不正好可以帮助广大可怜人么?”

    华浩说“你是不会理解公共卫生工作的困境的!由于公共卫生工作产生的效益是隐形的,政府不愿往这上边投钱,把大量的卫生资源都投入了城市及其医院,广大农村是广大可怜人集中的地方,他们居住的条件脏乱差,是寄生虫病、传染病容易孳生的场所,而且由于缺乏健康知识,致使一些流行病广泛流行,这些都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日积月累的损害,但是由于公共卫生工作不受重视,可怜人们恰恰连这些最容易惠及他们的福利都无法接受到,一旦身体损害酿成大病,高昂的医疗费用是承担不起的,只有死路一条。”

    李智说“目前的现状确实是这样,但是你可以通过你的努力,让全社会重视起公共卫生工作,使千千万万的可怜人不生疾病、少生疾病、少生大病,你不就帮助他们了么?”

    华浩叹气说“可是现在公共卫生问题根本不是这些可怜人面临的问题。我说句残忍一点的话吧!我倒宁愿这些可怜人少活一些寿命,从而可以少遭受一些人世间的折磨!”想着天桥上抱病乞讨的老乞丐遭受的风寒侵袭,想着小乞丐失去爷爷庇护后的流浪人间,想着保安遭受的殴打,想着自己在豪华小轿车前遭受的屈辱,不禁悲从中来。

    李智说“我们这样微薄的力量实在是起不了丝毫作用啊!不是我们冷漠无情,我们只能明哲保身,我们只有先拯救了自己,才可能有精力去拯救别人!”

    华浩说“在这点上,我有自己的看法,我认为单个地去拯救自己或者某人,那么这种拯救是不彻底的,你永远也脱离不了这个世道所赋予你的印记,你将时时为它所苦。所以我们必须把这个世道作为一个整体来拯救,让世道变得清明、干净、祥和、友好,这样原来那个世道赋予你的印记也就自然消失,新世道让你心平气和、欣欣向荣。”

    李智说“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说这个社会需要改变的不仅仅是千万可怜人的穷困境界,更需要改变的是社会观念和社会意识,这个社会需要的不仅是同情和怜悯,更需要的是平等和尊重,既是物质上的,也是精神上的,谁也不要把谁看得过高,谁也不要把谁看得过低,因为大家都只不过是个人,在社会上分担各自的角色,缺谁都不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是吃喝拉撒的人,仅此而已。”

    华浩说“我也说不清,也许是这个意思吧!”

    李智说“如果是这样,那几乎等于一个梦想!要改变那千千万万可怜人的穷苦境遇,已无异于缘木求鱼,还要改变所谓的上层社会对底层劳动人民的态度,那就只有祈祷那些所谓上层社会的人一夜之间死掉重生。”

    华浩摇摇头说“得想个办法让那些所谓上层社会的有钱人明白,没有底层劳动人民,他们是活不长的!”

    李智微笑着看着华浩,华浩苦笑着再次摇了摇头,向李智致谢而归。李智的话虽然破灭了华浩的最后一丝幻想,但是凭良心说并没有给华浩的心灵造成波动,从另一个意义来讲,华浩其实是来向李智求证的,以证实学医无法帮他华浩表达心灵的呼唤,而最后他也得证了!所以甚至可以说他内心里除了满溢的迷惘之外,或许还夹杂有一丝淡淡的喜悦!是啊,即便李智今天所有的话都是肯定的,对他华浩又有什么意义呢?勤奋智慧的李智可能会成为一代名医,观察力惊人的颜明可能会成为一代名医,对学习的过程如痴如醉的李良峰可能会成为一代名医!而他华浩呢?一个只有能力照着于洪全的胖脑袋描绘细胞形状的人能成为一代名医吗?显然不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