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迟在章邯军中冲杀了半天，此时早已回城，但是他带领的骑兵却有大半没有回来，他们永远留在了肤施的战场之上。而此时的城墙上，依然白刃翻卷，血光漫溢，扶苏一剑将一个骊山众的半个肩膀砍落，然后听到在晨曦中响起的鸣金之声。骊山众如同潮水一般的退却，周围的兵士纷纷的集中到扶苏这里，在看到战场的时候，这些人眼中的那份执着和希望渐渐转为一种惨烈的悲凉。
只见此时的肤施城前，尸体早已将地面占满，每一寸的土地上都是堆叠的尸体，甚至在城墙边的地方，尸体已经堆到了城墙，形成了一个个缓坡，而肤施的城墙之上，更是让尸体塞的水泄不通，战士们必须从地上的尸体堆里走过，才能前行，不是踩着自己人的断臂，就是踩着骊山众的肝肠。
而扶苏还看到，这次进攻完全是由骊山众发起的，章邯带领的二十万大军只是开始的时候混在骊山众里打了一会，最后竟然全部撤退了，只留下骊山众在前面浴血奋战。
“清点伤亡，派人去打探另外三面城墙的情况，快马报来！”扶苏命令道，已经有人踩着尸体堆飞身下了城墙。
“公子，屠迟万死，没有将兄弟们带回来。”那个战士刚走，已经浑身浴血的屠迟从城下走了上来，跪在扶苏面前，脸上再没有以前的嬉笑，有的只是深深的自责。两万的骑兵出城，结果只回来了不到一万，这位将军的心里如同被尖利的刀切割一般。那些都是他从边防线上，从长城沿线带回来的兵士，都是与他同进退，共荣辱的兵士，都是陪着他几年征战沙场奋不顾身的兵士。此时，他们大部分人已经躺在外面的战场之上，再没有生息，再没有嬉笑怒骂，有的只是一具具残破不堪的尸体，有的只是流淌在地上，不知混了多少其他人血液的血流。
扶苏看着面前的屠迟，望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尸体堆，将这位将军一手提了起来。
“我扶苏也没有将兄弟们带回来，他们就在我的身边倒了下去，你看，那边，那边，还有那边都是他们的尸体。”扶苏在那里指着，看着，视线里，这位公子的眼睛渐渐的迷离，那些是他不愿再看到的，这些全部是秦人的尸体，都是大秦的子民，可是，昨夜，他们却都在这里厮杀，战争进行了整整半夜，雷声助阵，战鼓轰响，将这里终于变成了一片修罗屠场。
“如果你屠迟该死，那么我扶苏就罪该万死。”扶苏抓着屠迟，在那里拼命的摇着他的肩膀，要将此时的他摇醒。
屠迟自从参军以后，历来都是以常胜的姿态站在战场之上的，他的兄弟爱戴他，他也尊重他的兵士，在屠迟的军营里，屠迟和他舅舅蒙恬一般，吃住都是和战士在一起，战士们吃什么，他也吃什么，战士们住什么，他也住什么。冲杀在前，撤退在后。他自从带着这支队伍，就没有经过这么惨烈的流血，以前，流的都是敌人的血，可是，这次却是自己兄弟的血，也就是自己的血。屠迟怎么会不难过，不悲痛，甚至，他觉得自己死了，陪着这些死去的战士，会更加的好受一些。
“屠迟，你给我听着，这是战场。我们不是曾经说过，一个战士死在战场上是他的荣誉吗？我们不是曾经说过，将军若不是死后马革裹尸，跌落沙场，那就是他们终生的遗憾吗？现在他们死在了这里，死在了他们守护的人身前，那就是他们的荣誉，是他们的骄傲，他们的身后，肤施的子民会记得他们，等我们打下这片江山，大秦的子民也会记住他们。”扶苏在那里摇着屠迟，最后将屠迟一把抱住，此时这位少年将军似乎受到了一生之中最大的挫折，看着城外堆叠的尸体，眼睛湿红。
不久，战争的清点已经完成，在南营中，当扶苏得到清点的结果的时候，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幸好此时身边没有其他人，只有屠迟一个。
扶苏几乎是颤抖着从地上站起的，他回想着刚才士兵报来的情报，脑海里只出现了一个画面，那就是惨烈。
就在昨夜几个小时的冲杀中，四面城墙全部受到了章邯军的冲击，幸好战士顽强抵抗，抵挡住了这一波的冲击，但是阵亡的战士已经有六万余，而伤者更多，肤施一战，扶苏的兵力损失竟达一半。而在这些阵亡的战士中，尤其是新征入伍的战士损失的最为严重，十不存一，开战前还整整五万的兵士，此时竟然剩下不到五千。扶苏想起最后战士报来的可以坚守城墙的兵士，更加的揪心，加上轻伤可以上战场的士兵，此时肤施可以站在城墙上迎敌的战士只有不到七万人了，而这些人里面还有不少是身上挂伤的，有些甚至是残疾的士兵，他们硬是拄着拐杖，挂着长缨走上了城墙，即使城上的将军努力的规劝，这些人也不愿下来。
“难道肤施守不住了？”扶苏在营帐里说着，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别人，亦或者只是说给面前不能言语的空气。
而此时的城外，章邯也在营中不停的度步怒骂。
昨晚一战，骊山众损失过半，整整七十万的骊山众，竟然在肤施城墙折杀了二十余万，伤者十几万，现在能拿起武器继续冲杀的只剩下刚刚三十万。战局惨烈，战局惨烈呀！
章邯此时也为阵亡的数字头疼不已，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士兵不顾营门口的卫兵阻拦，竟然直接冲进了营里。
章邯大怒，但是在看到那个士兵样貌的时候，喉咙里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是指着那个士兵的手最后悄然放了下来。
“张将军如何这般，这些贱民死了也就死了，他们全部死在这肤施城前不是更好。只要肤施拿下来，区区七十万的刑徒和奴隶算的了什么。”来人只说了这么一句，章邯脸上的愁容已经消减了很多。章邯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七十万骊山众，若是真的拿下肤施而不死，得到朝廷的恩赦，那将是一个多么大的包袱。若是朝廷到时候出尔反尔，这些经过战阵的人又会奋起抗争，还真的不是好对付的。真的全死在肤施城前，倒也很好。
“可是就怕肤施攻不下来。”章邯还是提出了他心中怕的东西。
“我们损失这么多，你以为他扶苏就没损失吗？依我看，只要我们明天早上再进攻一次，这肤施城非破不可。”来人说完，看了看面前的将军。
“我千里纵骑赶来，也累了，帮我找一处地方。”来人对着章邯说着，没想到这个将军竟然有些卑躬屈膝的答应下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