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王昭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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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桐音馆是凤州一户富贾老宅的后园,荒置了数年。  锦王昭怀初到凤州时一心要物色一处隐蔽的宅院办事,避开驿馆的龙蛇混杂,一见桐音馆就爱得难以挪步,当即付定买下了这所宅院。    庭院不大,却是清净雅致,推开轩窗四季的花草树木都点缀了几株,桐树、梨树、芭蕉伴了太湖石凹凸有致的假山,陈年暗色的青苔未退,新绿才吐,就被几场入春的大雪压了回去。

    只是两株古梅枝干遒劲曲折得颇有风韵,雪白的梅瓣反胜过了红梅的雅致。

    昭怀望着窗外深吸一口清气,长吐了彻夜的郁气,用手背揉揉困倦的双眼,掩口打个长长的哈欠,提提神。  低头满意地望着书案上平铺齐整的卷幅,一百个形态各异的泥金“寿”字组成的《百寿图》,集正、篆、隶、行四法为一体,珠玑并列,酣畅自然。    这是他足足忙了一整夜才写得满意的墨宝,左右端详,反有些爱不释手。

    揉揉酸痛的手指,昭怀如释重负的舒口气道:“总算竣工交了父皇的差事。”

    “噗嗤”一声,一旁为他打手巾温水洗脸的小太监如意笑了,俊美得近乎妩媚的桃花眼侧望了他笑了说:“换上我师父的话,这才是‘屎到屁股门才去寻茅厕’。”    “粗俗!”昭怀骂一声,兴致被这狡童扫得殆尽,但一想如意的话,自己也忍俊不禁地摇头。

    难怪如意笑他,也是他身不由己,自领旨来到凤州办案,就没能睡几个囫囵觉,竟然把为父皇的乳娘福安老夫人贺寿的事忘却在脑后。    多亏奶公九一公公提醒,他才顿悟,只是这几日忙得马不停蹄的,昨夜在姑母府里还撞了一头晦气,单单拖延到这最后一刻,才算草草应付过父皇交代的差事。    仔细端详,越看越爱,反是自鸣得意起来,一边任如意用滚热的手巾为他敷面,一边顺口问:“看看本御的字,是不是仿得极像父皇的笔墨,可以以假乱真了?”  话语里反有几分孩童般的炫耀。    如意最是机敏,眸光一转随口就来,捏粗了声音学了皇上的口气颔首频频,虚捻了下颌说:“嗯,‘此儿英果类我’,何况这区区数字?”  昭怀一惊,随即笑了,那笑意发自心底的甜美,父皇亲口对聂丞相他们夸赞他“英果类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自信自己一举一动像父皇,日后定能有父皇那样一番经天纬地的作为,只因为,他是父皇的儿子,最像父皇的儿子。    “鬼东西!”昭怀抿嘴一笑,飞脚去踢如意,如意故意“哎呦”一声叫嚷,揉揉屁股撇撇嘴不服气长吁短叹:“殿下还踢人家,亏得如意这一夜没闲着在这儿伺候着,一大早还要避开师父的法眼从后门溜去寻南市给殿下买那蜜汁烤鹿肉,提心吊胆的,头发都惊白了一根,反挨了殿下的‘追风脚’。”    “鹿肉?在哪里?”昭怀眼睛一亮,立刻精神抖擞起来。自来了凤州,他就迷上南市一家老店的蜜汁烤鹿肉,无奈奶公看管得严,处处抬出父皇家法来挟制他,总是要偷偷摸摸的才能大快朵颐。

    “还不快洗漱?”如意反来挟制他了,这个小东西!昭怀草草梳洗,换上一身青色的质地松软的青色丝缎袍子,罩了件牙色的鹤氅。  如意小心翼翼地将他脑后一头直垂膝窝的乌发整理在身后,就从外面墙根偷偷摸来一包儿干荷叶草绳系的包裹,展开来,殷红的酱汁酱色的肉,用细竹片一剥松松的分开。    昭怀夹起一块儿放去嘴里,果然味道香浓。  “珍馐美味!”昭怀赞道。    如意咽口吐沫,向窗外探头探脑的望风,不时催促他:“祖宗千岁爷,你可是快些吃,若让师父见了,定活剥了如意的皮。”    昭怀笑了,似乎操劳一夜,最厚重的犒劳就是这烤鹿肉了。  “若是再有一碗遏云轩琴舍的梅花乳冰沙就最可口不过了。”昭怀吃过肉感叹,如意却是手脚麻利的销毁赃证,才塞裹了那团包肉的荷叶纸在袖子里,就听见庭院里九一公公的询问声:“寿礼可是齐备了?殿下去福安老夫人府里贺寿的袍服可是备下?”    主仆相视一笑,昭怀阔步出门,想让这屋里散退肉香,阻挡九一公公进屋。

    “哥儿怎么穿这么单薄就出来啦?”九一公公责怪的话音才落,如意一溜小跑随出来,手里一袭银色绣袍披在昭怀肩头。    九一公公吸吸鼻子深深嗅嗅,自言自语道:“大清早哪里来的肉味?”  “哪里有?如意你可闻到?”昭怀调皮地问,如意正经的答:“不曾闻到什么肉味,只闻到梅花香。师父的鼻子是不是老了?”    “啐!”九一公公敲了如意的头吩咐:“还不去为殿下备膳食?”  转了对昭怀循循善诱般说:“哥儿这身子骨弱,一入凤州又水土不服,累得虚火上身的,入夜就咳嗽个不停,药也不肯好好服用,如今可是要忌荤腥生冷物。若是哥儿病倒在这凤州城,莫说皇上的差事无法办了,就是老奴也无法回京向皇上复命了。”    又来了,昭怀提提眉头,抿抿嘴,应了声:“昭怀记下了。”    才喝了口粥,晨光放亮,鸡鸣连奏,压不住性子的副将苏全忠就带了师爷肖毛公赶来了。

    立在窗前,昭怀伸展双臂任小太监如意为他更衣。  如意小心的系着他皇子常服右衽的赤金盘龙扣,又为他环扣上嵌了温玉翡翠的二色玉带,整理袍服。    “殿下!殿下,我老苏憋屈,十五箱金子,长翅膀飞也不会这么快!我们前脚回府提兵,后脚那黄澄澄的金砖就变成了一坨坨的粪疙瘩,这不是存心耍弄我们吗!”  副将苏全忠粗亮的嗓门不服气地叫嚷,还为昨夜的惨败愤愤不平。    全忠的父亲是开国柱石,全忠将门虎子,武艺高强,万夫不当之勇,追随他多年忠心不二,手足兄弟一般无话不谈。  苏全忠心中憋屈,他何尝不是?    鼻子一翕,嘴角勾出苦笑,堂堂钦差,竟然被一个小丫头戏耍排揎一番。

    辛苦了数月顺藤摸瓜总算将盘根错节的官府赈灾银亏空案理出个头绪,眼见就一蹴而就了结此案,却一不留心在小河沟里翻了船!    眼前不由浮现出那张斜睨他冷冷巧笑的面颊,看似文文弱弱,纤纤柔荑捂住胸口时小脸儿慌得如小鹿惶然不安,竟然也有临乱不惊抚琴退敌的镇定,真是小觑了她。  平日在京城,名门佳丽见过无数,谁个不是对他远远的笑脸相迎,极力邀好?生平第一遭受挫被无情戏弄,竟然还是跌倒在一位小女子石榴裙下!    想想就恨得牙关发痒,大姑母家中的子女果然都非善类。  若是能在驸马府抄出那官府银库的金砖,哪怕就只有一箱,也能将贼首明至仁擒拿入狱定罪,擒贼擒王,让那些太子党不攻自乱。谁不知道凤州案最黑的大手就是京城的二国舅一党,这两年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数位钦差,都是如捧了火栗子对此案不敢深查,匆匆来,草草去,投鼠忌器不过是碍了皇后和太子哥哥的颜面。才给了傅家父子和驸马府明至仁这些权贵侥幸的心理愈发有恃无恐,变本加厉哄抬物价,趁了灾年囤积货品,还挪用官府的金银去放贷囤货,市集大乱。

    于是都不等到腊月,他就领了父皇的圣旨披星戴月赶到凤州安抚灾民民变,查办贪官,他怀抱尚方宝剑一路过关斩将,什么皇亲国戚他都不曾惧过,却不想在大姑母的府里灰头土脸的受挫而归,而且败得一塌糊涂,如此的诡异,明明他事先精密策划,探访得明白的铁证如山,却陡然间化做了一摊粪土,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昭怀侧头时,师爷肖毛公一身道袍,挥了羽扇呵呵的笑了两声,掐了手指算算,点头道:“这十五箱金子,应该还在驸马府。”  “不可能,我老苏都要掘地三尺了也没见到金子的影儿!就是那十五箱粪砖还是发现几块松动的地砖才从地里刨出来的。”    军师笑着摇头,徐徐道来:“金生水,这赃物应该是在水里。”  “水里?”锦王猛然回头,不想脑后长发勾挂在如意捧来的金冠上,如意一声惊叫松手,锦王疼得“哎呀!”一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