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西门。此时的邯郸早已不复当年盛况,赵国几代以来的积蓄早就在强秦连年的侵略下一扫而空。去年代地大动,人畜伤亡不可计数,房屋更是毁折无数,再加上连年大旱,赵国可谓是饿殍遍野,也难怪碰了几回钉子的秦国趁机来犯。哪知赵王自毁长城,计诛武安君李牧,去了王翦心头大患。那颜聚虽也是一代猛将,奈何却还非王翦敌手,前日一番大战,赵军五万男儿尽皆丧命,却不知为何王翦不趁势进逼邯郸,反而挥军北上和北军会合,屯兵不动。
城门处,还是有不少人急着进出,为了保持秩序,居然在城门处有一卒(一卒五百士兵注)之兵。然而就算如此,城门处还是乱成一团。进城和出城的人,身份地位可谓是天差地别。进城的大多是风尘仆仆衣衫褴褛逃难而来的,出城的则往往是衣着光鲜车马相随举家外逃的望族。
李贵站在城门处看着进进出出的人,还不时地用手中马鞭抽打着不守规矩入城的难民,仿佛这样就能平息他心中的恐惧与烦躁。其实他更想抽的是那些出城的人,平素一个个表忠心发誓言地说要和邯郸共存亡,一道到危急时刻就纷纷避难他方,当真令人心寒,但李贵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卒长,还没那等本领去鞭笞喝问那些“老爷们”。
又目送了一位“老爷”的离去,那“老爷”出城时还趾高气扬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李贵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挥起长鞭下意识地就要抽打身前的难民,嘴中还兀自念道:“妈的,这年头好汉子都绝迹了么,一个个都只顾往外逃命。”
猛然间,李贵收回了盯在那“老爷”身上的目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
少年脸上本来温和的笑容变得凌厉起来,一身红衣显得格外鲜艳。在他旁边,还有一名正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浓眉汉子。
此刻鞭子就静静地被少年握在了手中,任凭李贵如何用力都难以动摇分毫。李贵不由骇得不轻,要知他出身平民,从一个小兵慢慢爬到卒长这位置可全是凭自己实力来的,其勇武在军中也可以算得上不错了,然而此刻却是动不了少年分毫。
李贵忽然发现少年的上衣竟然零零落落地露出了许多白色的部分,方才知道少年衣服本来是白色的,现在看起来是红色,只因白衣上早就染满了鲜血!
这一发现更是令李贵直打哆嗦,再看到少年脸上的寒意,顿时冷汗直流,急忙撒手放开了手中马鞭,脸上堆笑道:“小人适才见那些平素满口忠义的人一个个地出城而去就觉得有气,不想冒犯了二位英雄,还请二位英雄大人不计小人过。”
李贵偷眼瞥了少年一眼,那触目的红色让他毫不怀疑只要少年一个不乐意便会取走自己的小命,同时他心中还是有种隐隐的期盼,期盼这二人便是传说中真正轻财好义的侠客。
少年偏头看了一眼左侧匆匆出城的人流,将长鞭扔到了地上,缓缓走进城去,浓眉中年皱了皱眉,撇了李贵一眼,也是跟了上去。
李贵见得二人向城门走去,竟是连例行的检查都没有进行就让二人进去了。待得二人进了城,方才发现背心已经被冷汗浸湿。捡起长鞭,不停地挥舞,却是再也不敢抽到那些难民身上去了。
却说上官靖二人入得城来,但见挤进城的难民都被士兵们看着引向了一个方向,想必是难民营了,毕竟要是放任这么多难民在城中乱走那邯郸城还不乱成一团。
那为首的士兵见上官靖和荆轲入城,本以为也是难民,待得要上前阻拦时,才发现二人气质非凡,顿时只得又缩了回去。
背着难民的方向行了一段,邯郸方才显示出一点繁华气象,街道上行人也是络绎不觉,丝毫没有城门处那般凄惨气氛。一个个小商贩正卖力地吆喝着,毕竟不管什么时局,有米下锅才是最重要地。
但此时上官靖和荆轲二人却没心思去理会这些,他们只想赶快找个裁缝换下衣服,毕竟这等形象在大街上招摇而过,难免引得行人驻足,虽然慑于他们气势不敢当面哂笑,但被人当猴看的感觉却是谁也不愿意去体会的。
二人好不容易看到一裁缝店,忙急步走了过去,却看到前面的行人纷纷避向路旁,看那慌张的神情,当真是如避猛虎。上官靖不禁有些纳闷,虽然说先前行人见了他们也是不敢阻挡,但也只是停住手中动作观望而已,全然没有这般闪避的。
猛听得马蹄声响起,竟是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奔来。也难怪行人此般闪避了。
二人俱是面色一寒,转过身去,但见十来骑急速奔来,当先一人锦帽貂裘,竟已冲到二人面前。
路旁的行人不由都有些幸灾乐祸,在旁边睁大了眼看着即将发生的惨剧,似乎生怕一眨眼就少了点谈资,只有一些心地善良的人开始为上官靖和荆轲默哀。公子嘉府上的门客别说在邯郸街道,就算是在王宫纵马只怕也没人敢说什么的。
那为首的貂裘中年汉子在马即将撞上二人的时候,猛地一提缰绳,那骏马一声长嘶,前蹄腾空,头颅仰起,几乎是人立而起,竟是转瞬间停了下来,兀自朝上官靖打着响鼻。
后面那些骑士本来就和貂裘汉子保持了丈许距离,见状也是勒紧缰绳,马儿前冲了约莫半丈也是纷纷停了下来。这般身手虽然和前面那中年汉子还有些差距,不过也足够令一般人油然生敬了。
路旁围观的众人见到这般身手,均是震惊得屏住了呼吸。上官靖也是暗赞了一声“好俊的身手”。
邹忌颇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自始至终脸色未曾稍变的二人,心知碰上了硬碴子,不由一声冷笑,抖了抖手中的马鞭,高声喝道:“平阳君府上行事,尔等还不速速让开!”
嚣张的人邹忌见过不少,但听到“平阳君”三个字后还敢嚣张的人他还当真没有见过。没有人敢想象在赵国得罪了平阳君公子嘉会是什么下场。
但今日或许是注定要让邹忌见识到什么叫做嚣张,那红衣少年扭头望向身旁中年男子,满脸疑惑地问道:“平阳君是什么人?听起来好像还是个很霸道的人物呢。”
荆轲不由笑出声来,大声道:“应该是平原上生长的喜欢太阳的菌子吧。”
邹忌闻言大怒,右手一挥,身后的十来名骑士马上跃下马来,将二人围在中间。旁边围观的群众见了这等架势,竟是飞快的离开了这里,唯恐那些骑士的刀剑不长眼招呼到了自己身上,平阳君府上门客的霸道由此可见一斑。
上官靖本来还记得爷爷“得饶人处且饶人”那句话,见得这般情形,方知小惩解决不了问题,还得下手不容情。
邹忌早就怒火中烧,此刻更不压制,抽出武器,却是外门兵器狼牙棒,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上官靖砸去。能够在公子嘉府上上千门客中排的上号,自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不知有多少江湖好手饮恨在这重达四十三斤的狼牙棒下。
其余骑士见状,也是纷纷掏出家伙攻向二人,看那身手,也都算得上二流好手了,也难怪他们敢如此嚣张。
上官靖左足斜挪三寸,身子一旋,轻松让过了那一棒,出掌击向邹忌右手。那邹忌本以为这一棒至少会让上官靖手忙脚乱,哪知竟被轻松躲过,心下一惊,待要变招,却是来不及了。这等重兵器虽然攻击起来是颇有威势,奈何却是太过沉重,变招之间难免会有些不灵便,再加上他适才欺上官靖年少,这一棒乃是全力击出,没留半点力气应变,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少年击中自己右腕。只觉右手一麻,狼牙棒顿时把持不住飞了出去,正好击中后面一人长剑。后面偷袭那人只觉虎口一热,“噔噔噔”连退了三步方才拿桩站稳。
上官靖一把握住邹忌手腕,猛一用力便将其拽下马来,狠狠摔在地上,幸亏是青石板路,否则当真要来个狗吃屎了。
那些骑士见状均是愣了愣神,荆轲趁机点了他们**道,轻松地将他们放倒在地。
远处,不少躲进店铺偷看的百姓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竟然有人胆敢在邯郸城内让平阳君门客如此出丑!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更令他们疑似正在梦中,忙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方才敢相信是事实。
那两人把这些门客放倒在地上也就算了,可是他们居然还搜起了邹忌等人的身,抢走了他们身上的银两!
疯狂!所有人心中都只能想起这两个字来描述二人此刻的行径。
上官靖心中却是乐开了花,之前的连番恶战二人早就丢掉了所有钱财,这下有这般恶徒自己送上门来,他倒也是乐得收下他们“孝敬”的钱财。也不顾地上那一双双充满着怨毒的眼睛,和荆轲走进了最近的“兴源客栈”。
因为刚才的一番风波,不少人都挤进客栈中避难,见得上官靖二人走了进来,纷纷逃也似地奔了出去。
那客栈老板见这两个煞星进来,整颗心顿时沉了下去,满身肥肉被骇得一颤一颤得,结结巴巴地道:“两位英雄,小,小店客满,还请见,见谅则个。”
上官靖不由皱了皱眉头,虽知客栈老板是怕惹祸上身,但他天性不愿勉强别人,正要离开,突听得身后一人大声喊道:“两位兄台还请留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