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道明的事(三)


本站公告

    马道明比这女人高一个头。这时他才仔细看她。你应该害怕这样的女人。一个不仅靠身子而且靠自尊做这种事情的女人,谁都应该害怕。显然她恼了,不认为叫她不劳而获是对她好。如果只觉得马道明看她不够*,浓眉大眼没多少女人味瞧不起她,才突然发火,眼睛里冒出愤怒目光,那还好办。问题是她已经看穿马道明假装与他人同流合污,做个姿态就想溜,而她对男人的这种出污泥而不染的洁身自好,比对单是贪恋酒色的更恨之入骨。

    刚才她从窗口看见马道明从车子里出来,那是一部乳白色的外国小车,车头的英文字母是BMW M3,现在正停在月光下的树影里显示主人的身份。

    “你像赶猪一样把他们赶过来吃食。”

    “对不起,惹你生气了。”

    “我这种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哪有资格生气?”

    “哪天请你吃饭,给你赔不是。”

    “拿*当淑女一样款待?”

    “你说个日子。”

    “别以为我会受宠若惊。”

    从没碰到过这样的女人,马道明知道今晚要出事,后悔不该翻花样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上午阿尔巴尼亚打电话来,问他今晚要啥样的。他说不能再要中看不中用的。这两个北京人实在不好说话,每次都挑肥拣瘦,这样的不好,那样的也不行,怕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啥样的。叫他们到山沟沟里去,可能来个母驴都喜欢。

    阿尔巴尼亚是马道明的朋友,对马道明有求必应。结果要打发不好说话的男人,却惹来不好说话的女人。

    “对不起,我得走了。”马道明冷言相告。心想不必跟这种女人耗神周旋。

    “回去晚了老婆着急?”

    这时马道明转身往门口走。钱是阿尔巴尼亚付,不用他操心。阿尔巴尼亚每月找他一次,每月结一次帐。两人一起去苏格拉底咖啡馆。一面喝咖啡一面闲聊。喝咖啡轮流买单。

    “你不能就这么走。”这个女人在背后这么说。

    “你想咋样?”马道明也火了,瞪起眼珠,一脸凶相。很少有人看到他这么凶。

    “今晚你要么跟我上床,按说好的来,要么……”

    “要么咋样?”

    “拿刀剁一根手指,自己剁自己的,是左手的还是右手的随便你。”

    这女人从一只大号女包里抽出一把大号德国厨刀,把它扔在床褥上。

    “双立人?”

    “没错,是双立人。”她绷着脸。脸色冷漠。“只要拿这把刀把指头剁下来,留在这屋里,就可以走。”

    “不这么做呢?”

    “你将一辈子不得安宁。”

    马道明不是头一回遭受这样的恐吓,所以扭头走出房间,一个人下楼梯往外走,只当这女人给气恼了,发疯说疯话。那个守服务台的旅店小姐朝他点点头,知道他不会在这里过夜,没觉得有啥奇怪。

    车子驶出白荻山庄往城里开,到家不会比昨天晚。

    明儿给阿尔巴尼亚打个电话,问问他这个疯女人是从哪弄来的。

    没事找事。

    树林很密,看不到两边的山。

    马道明知道自己不会跟这种女人上床。当他决定拒绝丁蓉时,才知道自己骨子里是一个传统男人。别人喜新厌旧,别人寻花问柳,别人有性无爱,那是别人的事。没想到那天晚上他送丁蓉回家,丁蓉会突然抱他吻他,还脱了外面的衣服。他相信她说我喜欢你说的是心里话,但没跟她上床。丁蓉走之前跟他一起喝咖啡时对他说,我会恨你一辈子。

    看来不管是看在感情上,还是看在金钱上,如果一个女人认为你应该跟她睡觉,并对此很有把握,结果你不答应,那么她就觉得没面子,一辈子也忘不了。

    剁掉一根手指,还要自己剁自己的,马道明摇摇头,知道那女人有心理毛病。以前他读过不少心理学著作,能理解这种事情。

    单说包里藏一把刀上旅馆就不可思议。

    看来还是中看不中用的不会出事。

    不过不能害怕出事。越害怕越麻烦。

    车子快驶出林子时被堵在城墙外面。月光下能看到那座有城门洞的高大望楼。林子这边的路很窄,只要对面的车子停在路中间就过不去。

    那是一部黑桑塔纳。车牌已被摘掉,显然有备而来。

    停车后能看清那部车子里坐着一个男人。

    当然更能看清另两个男人手里的两杆双管猎枪。其中一杆已经伸进马道明的车窗里。

    “你得罪了我们柳姑娘。”离他最近的那个矮个说。

    “我跟阿尔巴尼亚是朋友。”马道明提醒道。

    “这我们知道。”矮个说,“我们也跟那个老家伙是朋友。”

    “得罪之处请两位海量包涵。”

    “可惜你得罪的不是我们是柳姑娘,不然大家吃顿饭就没事了。”

    “其实是一场误会……”马道明正要解释。

    “你跟柳姑娘的事我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的话被粗暴打断。“这年头最好啥事都不知道。知道的事越少越好。我们只知道按柳姑娘说的去做。她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她想咋办?”马道明问。

    “她叫你要么回去,回她那儿去,我们送你过去,要么剁下一根指头,就现在剁。”

    这时候,另一个拿枪的从身后拔出一把短柄斧头,哐当扔在车盖上,砸掉两块漆皮。

    马道明开车门下车。

    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雪地上。

    他明白今晚在劫难逃。

    次日早上,那两个北京人吃过早餐在房间里等马道明。他们没忘了昨晚的那个无聊打赌。一定有一个赢,一定有一个输,尽管他们不像马道明那样有钱,但这赌注不大,才区区一百元,谁输谁赢没所谓。

    还记得赌的是啥?

    马道明屋里的那个女人里面穿没穿底衣。

    回北京搭上午十点半的航班,现在已经九点了,可马道明还没过来。

    他俩正准备给马道明打电话时,小孙来了。

    “抱歉马总感冒,不能自己来送你们。”小孙对客人说。

    “他不该那么晚还回去。”一个客人说。

    “大冷天容易感冒。”另一个说。

    “马总早上要送小孩上学。”小孙替马道明解释。

    这天早上马道明没送小孩上学。他妻子不让他送。他说他给饭店里的一条毒蛇咬了手指,一时情急拿厨刀把指头剁掉。这种说法固然令人难以置信,只因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比这更能自圆其说的谎话,才不得不这么说。

    此后不久马道明卖掉了他的公司,举家迁往邻省的一座城市。

    现在他只成日呆在家里读书。读以前没读透的黑格尔和*。而他妻子搞起了服装设计,跟人家合伙办一间创意工作室。像他以前办医疗器械公司一样,生意红红火火来不及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