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飞蛋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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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魏守仁没在二处五科,或者说,二处五科没这个成天给头发抹劣质头油,给面孔上黄瓜面膜的白脸男人,处长王安林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除非他每月一趟的北京之行飞机出事。

    魏守仁对他的处长极端憎恨。若拿成语表达,恨之入骨应是首选词条。其原因并非只因为处长五短身材且猪头鼠眼,叫堂堂二处比别的处矮半截,且叫二处的大个子魏守仁备受冷眼;当然也并非只因为处长的办公室在楼上跟他的是同一个房间号,处长踌躇满志的踱步声音如雷贯耳,意欲震破魏守仁的脆薄耳膜指日可待;不过也并非因为处长已经离婚,可以朝三暮四地挑选女人,更确切地说,应是玩弄女人,这严重挑战魏守仁的传统男女观念,这种观念自他五岁起,至今信奉了漫长的三十五年,在这三十五年中,他始终认为:一个男人只能有一个女人;其实,最根本的是,王安林是跟他同一天来二处报到的,而且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

    十八年前的8月22日,王安林跟他一齐朝项秀芬报姓名的时候,那个患了癌症死了十年的漂亮女孩,情不自禁地把他的名字写在王安林前面,可时至今日,你在写二处的哪张名单上查王安林,都比查他魏守仁容易得多。往往查半天,才发现有个姓魏的躲在最末一行,这气不气人?

    同样在二处混了十八年,一个飞黄腾达当了处长,另一个还原地踏步当科员。虽然科员前面加了主任二字,但发现二处一共才两个科员没主任头衔,而她们都是今年刚分来的黄毛丫头,所以只兴奋了两分钟又绷起脸,暗自骂王安林心毒手辣,踩在他头上叫他翻不了身。

    如果法律允许的话,王安林早挨了刀子一命呜呼,持刀的自然是他的校友魏守仁。

    魏守仁不喜欢每年一度的圣诞聚会。不喜欢的原因,并非只因为自己五音不全,不会唱卡拉OK;也并非只因为笨手笨脚,跳不来伦巴桑巴,而是最早发起这个活动的倡议人是王安林。经前处长王德泉同意,已经办了十八次之多。王德泉是不是王安林的堂叔堂伯,直到这老家伙退休回家,也没弄清楚。

    最气愤的是,人人都要带自己的妻子或丈夫,女友或男友,成双成对地来。偌大个会议室,桌子椅子全移到墙边去,果酒和水果给摆得桌子上椅子上窗台上到处都是不成体统。灯光快速旋转,忽明忽暗,像鬼火一样恼人。见魏守仁独自一人坐在暗处,三科一个副科长的女朋友,走来请他跳舞。这女孩修长苗条,长发披肩,据说是本地一位著名模特儿。刚才邀她跳快三慢四的那几个男人,都比她矮。

    “对不起,”魏守仁欠身道歉,“我不会跳舞。”

    “可惜了你这副好身材。”

    “可能是遗传问题,我父母也只会看别人跳自己不跳。”

    “你是一个人来的?”

    “不,”魏守仁指了指舞池中央的一个矮个女人,“我妻子也来了。”

    “是不是跟处长跳的那位?”

    “没错。”

    “她好漂亮!”

    “漂亮女人喜欢说别人漂亮。”

    “你很会说奉承话。”

    “谢谢。”

    “她比你矮好多。”

    “小谢也比你矮。”

    小谢就是在舞池里一面跟一个胖女人跳舞,一面朝这边看的那个三科的年轻副科长。

    “你也认为爱情与身高无关?”模特女孩问。同时眼睛里亮起一束清纯目光。

    “那当然。”

    若谈及爱情与人生,魏守仁并非无话可说。他和他妻子尽管没生小孩,但始终恩恩爱爱,平安度过了十五个年头。若比起那些要考虑孩子才不考虑离婚的家庭,他们不愧是幸福的一对。瞧人家人到中年还如胶似漆地偎在一起走马路,你要么嫉妒,要么羡慕,不会无动于衷。

    就谋取家庭幸福而言,显然魏守仁比他的处长成就大。如果你认为善待妻子比追逐名利更重要,那么你就不会觉得身为科员的魏守仁一无是处。事实上,除唱歌跳舞外,这个科员没一样不比他的处长强,至少魏守仁自己这么认为。

    魏守仁跟这个模特女孩聊到散场才收住话头。而他的妻子,也跟王安林处长跳到这时候才分开来。处长摆出一副绅士样子,彬彬有礼地把他妻子送到他身边。他也连忙站起来,让别人看到他对处长始终尊敬有加。

    他站着的时候,比处长高一个头。

    处长先走。跟处长一起往门外走的那个女人,是处长上星期才认识的。

    眼睛看着处长的车子拐过街角,魏守仁才由妻子挽住胳膊,一同踏雪回家。

    还是家里好。今天虽然不是*的日子,但各自躺在自己的被窝里仍亲热说话。

    “我觉得你们处长变了,跟以前不一样。”妻子说。

    “他啥变了?”

    “也会说笑话了。”

    “他跟你说了些啥?”

    “他说他好羡慕你不求功名没有烦恼。”

    “我今天没啥不高兴,不用编谎骗我。”

    “这是真话。你们处长真的是这么说的。”

    “他咋知道我不想当科长当处长?”魏守仁气恼道。

    “原来你也想往上爬?”妻子吃惊不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