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问我下不下象棋。我劝他马上回家。“你跟我不一样,家里有老婆在床上等你,早到家她会格外高兴。”
我下棋没棋瘾可李勇有。以前不带年轻人的时候,我们是一对黄金搭档。我答应只下一盘。我知道怎样输给他。李勇乐坏了,将死我的时候,手里还有一车两马呢。现在他跟我一样,也开始发胖。束好被松开的腰带,在腰带上挂好刚才一直放在桌上的枪,然后弯腰开衣物柜取雨衣。他的柜子在最底层。
这时电话铃响了。
有人报案:小娄巷一个骑车子的年轻女人被勒死。
小娄巷在市中心。在学前街背后。因为那一带有好几处名人故居,市政府要拆那儿的老房子迟迟下不了手。其中一位名人写过一本著名小说。那篇小说里有句话常常被结过婚的人挂在嘴边。什么进去的要出来,出来的要进去。不过我认为这句话没多大道理,因为我本人就是那种出来后不想进去的人。我读那本小说,不是因为我喜欢读小说,而是我爷爷跟那个名人是堂兄弟。
李勇开车的时候,我坐在车上胡思乱想。现在雨停了,湿漉漉的马路在路灯下暗暗发亮,车子在?黑?黑的楼群中疾速穿行。马路上只有稀稀拉拉两三个人,偶尔才见到一部迎面而来的出租车。
那个穿雨披的女人倒在两边是高墙的巷子里。报案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他接他妻子下班路过这里。他妻子吓得脸色苍白,远远站在路灯底下两腿打哆嗦。我抄下那个男人的身份证号码,同意他们离开现场。死者的那张脸已经变形,失去了原本令人赏心悦目的美丽面容。
仔细勘察后,李勇也认为死者是被勒死的。而且断定是被绳子勒死的。一部自行车倒在墙边,车把上挂着一只漂亮女包。我用戴手套的手拉开拉链,里面有餐巾纸、卫生巾、化妆粉盒、粉红笔记本和一个羊皮钱包。这个钱包里有钱,并且数量不少。数了数,一千多块。最重要的是,从钱包里找到了死者的身份证。从照片上看,这女孩清秀靓丽。
这是一个还在读大学的外地女孩。因为身材好,气质也好,一家服装公司招她当模特儿,所以晚上常去公司彩排走步。虽然这天晚上比往日结束得早,可还是出事了。
这女孩有个男友,是她同班同学,好多男生都证明他不在现场。这伙男生在学校宿舍喝酒,喝到夜里一点半才结束。这男孩喝醉了,吐得满屋子是酒味儿,臭气扑鼻。
第二天我去找他的时候,还躺在床上没起来。这时就我跟他两个人在那间宿舍里。我给他看我的刑警证他莫明其妙。当他露出年轻人那种不屑一顾的傲慢表情时,我对他说:“你的女同学许晴死了。”
然后,冷冷看着他。
我知道我看嫌疑人的时候目光不和蔼。事实上,几乎每个认识我的人都怕看我的眼睛。眼袋大,眼珠小,凶光毕露。好像每个进入我眼帘的人,不是杀人犯就是*犯。我知道至少我前妻不喜欢我的眼睛,我的科长也不喜欢。
那男孩听了我告诉他的事半晌没说话,但他脸色平静,不惊不乍。这时我只好再说一遍:“昨晚十一点左右,许晴被人勒死在一个小巷子里。”
“凶手不是我。”那男孩说。
“这我知道。”
男孩弯下身子从枕边拿来一盒烟,问我抽不抽。
“据我所知,”他对我说,“至少有十五个男生跟她单独出去过,我只是其中之一。我并不认为一个女孩不专心爱你,就应该拿绳子勒死她,因为这世上没人只爱一个人。说实话,我自己也不是只跟一个异性朋友亲密接触。警长先生,你问我谁会行凶杀人我无法猜测,因为即使把所有认识许晴的人都排除在外,她也很容易成为别人的谋杀对象。”
“为什么?”我自己点上那个男孩递来的白沙烟。
“因为她脸蛋漂亮,要*的男人都想*她;而且她身上有钱,缺钱花的女人也都想偷她抢她,所以她每天都面临生命危险,为此我常常替她担惊受怕。我曾当面跟她讲过我的这种忧虑,她骂我胡说八道……”
“小沈同学,”现在得由我来打断他的胡说八道,“可我们没发现被害现场有搏斗痕迹。而且许晴的钱包也没丢,她本人也没遭受任何性侵害。”
“那肯定是一个精神病干的。这家伙对金钱和女人不感兴趣。他杀人只因为他喜欢杀人。”
我问那男孩是不是湖南人。他说是。我谢谢他给我湖南烟,但没跟他讲我母亲也是湖南人,更没讲我是在湖南永州长大的。
莫逸君科长要我接这个案子,还给我配了一个刚从警校出来的漂亮女孩。趁那女孩上楼拿尸检报告的时候,我对我的科长笑道:“小莫你是不是想要我犯腐化?”
我不喜欢这个年轻科长。他缺乏生活阅历,也缺乏幽默性格,所以常常听不出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以前他给我当过助手,但我从没喜欢过他。老实说,提他当科长的时候,我有些意外。但想起当年李善德分局长当我们科的科长时我也感到意外过,才心安理得。看来我和李勇都不是当科长的料,只配天天跑杀人现场查凶手。谁叫咱光有枪没文凭呢?李勇说。他不在乎当不当科长。我也不在乎。何况我们都快退休了,就算争到个科长当一两天,也不是值得夸耀的事对不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