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叫我哥,你就得拿上这张卡,不然当心我翻脸。
我们从里屋出来的时候,我兄弟的养父已经醒了,正在拿烟袋锅挖烟末。
闲话少说。我在西安拿我的杉杉西服换了一身旧衣服,卖旧衣服的还饶了我一只软舌便帽。所以,当我坐上去西峰镇的长途客车打瞌睡时,没人多看我一眼。而且我只在旅馆房间里研究地图,小心不让人家看出我是外地人。我想这地方可能有一百个叫杨掌的窑洞村子,咱一个挨一个地找,总会找着的。
我要找的第一个杨掌,应该是地图上标出来的那个。先往西走,到了三岔口再往北去。从地图上看,西峰镇到杨掌的直线距离就半寸左右,可上了路才明白,汽车走半天也走不到。在三岔口转车的时候,没一个开车的肯去杨掌。为啥?因为去杨掌的就我一个人,而且回来时一定没人搭车要跑空车。后来我包了一部拖拉机,答应加倍给人家车钱,这才又上了路。
见没见过黄土高原?一眼望过去无边无际全是金黄色的黄土蛮好看的。拖拉机一会儿往沟里走那沟可深,一会儿又往山上爬那山可高。见拖拉机爬山比我走路还慢,干脆跳下去甩开膀子自己走这才痛快。走到山上时,发现拖拉机老牛似的还在半山腰哧哧喘气呢。这儿的黄土像海浪一样翻卷,每一个浪头都有好几百米高。
拖拉机开到杨掌的时候,杨掌人家已经掌灯开始吃晚饭。叫我吃惊的是,这地方才三户人家。这时我才明白,画地图的见这一带地广人稀没大村子,才挑了杨掌让它上全国地图。
土坎上站着一溜端海碗喝苞谷稀饭的男孩女孩,开拖拉机的替我问小孩哪家姓杨。
三家全姓杨。
这时候,我发现一个穿黑衣服戴黑帽子的人站在远处默默看我。尽管他跟我一样穿着当地农民的衣服,而且天快黑了瞧不清脸,但看得出他是城里人。我径直朝他走去。越走越近。
“兄弟,我是你哥。”我对他说。
他冷冷看着我一动不动。这时我摘掉戴在头上的软舌帽,让他看个分明。
默视片刻后,他歪歪头领我进窑洞。窑洞里点着一盏豆油灯。炕头上坐着一个黑脸汉子。我和我兄弟都脱了鞋,也盘腿坐在炕上。一个女人给炕桌上添了一只酒盅。那汉子朝我敬酒我一饮而尽。我兄弟对他说我哥来看我了。他又敬我一杯。
这个黑脸汉子的长相跟我兄弟媳妇所说的一模一样。
我找到我兄弟了。
兰州人喝酒划拳先喊“哥俩好哥俩好”,而杨掌人先喊“高升高升”,出拳的那只胳膊,一次比一次举得高。咱得入乡随俗,也把胳膊一次次往窑顶上举。
搭酒的是一碟腌韭菜。
后来我发觉我们三个人都能喝。
晚上我跟我兄弟睡一间窑洞。我们一面抽烟一面说话。我跟我兄弟讲,我一定把你送出去。我兄弟也说这儿越住越不安全,现在四邻八乡都知道杨逵家住了个外地人。我说咱明天就走。先往甘南藏区方向走。
说到快天亮的时候,我们才*服睡觉。兄弟俩合睡一床被子。
结果才躺下不久,主人杨逵突然敲门。我兄弟一个鹞子翻身跳下土炕,手里握着一把54手枪。
杨逵说山上全是警察。
他见我坐起身子,突然指住我问我兄弟:“他是你哥吗?”
坏了,我暗暗叫苦。
已经听到狗叫声音了。已经听到摩托车声音了。甚至听到拉枪栓的声音了。
这时我兄弟对杨逵说:“大哥你出去,回你窑里睡觉,别呆在这儿。”
这窑里只剩下我和我兄弟时,我兄弟举枪朝我平射。
一粒枪子打在我胸口血流如注。
这时我靠在墙上,眼睛看着我兄弟拿枪往自己脑袋上打。
枪又响了,我兄弟倒了下去。
一个防暴警察冲进窑洞,拿短把冲锋枪对着我。接着,一个我见过的人,那个河南警察,就那个瘦脸老头,也拎着枪进来了。
那老头拿对讲机叫医生来救我。一边拿手掰我的眼皮,不让我合上眼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