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好了,谁先赢到十五万或者谁先输到十五万就散场;天一亮也散。
杨树宝的堂弟给这伙人重新沏茶。一杯比一杯浓。他自己只抽烟不喝茶。
意外情况出现了。如今杨树宝知道自己越来越不能熬夜。不能跟这伙年轻人拼。所以后半夜总要打一会盹才行。一面出牌,一面眯眼睛歇一会。这时候总是输多赢少。而总要过了半个多小时,才会眼目清亮,拿脑子出牌。
他打盹时下注下得小。可恍惚中觉得狗儿他们越下越大。而且隐约觉得,这三个人正暗中联手搞他,不像上半夜那样各打各的了。
赢来的五万块钱倏地没了。
自己带来的五万也倏地没了。
可今晚的这个瞌睡盹儿,比以前哪一个晚上的都时间长。
他忍住没叫堂弟给他再沏一杯浓茶。这时喝浓咖啡也不管用。
终于清醒过来了。
终于把失去的筹码收来一些了。
可是赢了钱的狗儿像疯子一样来劲,赌注一局比一局下得大。通常杨树宝不跟这样的人坐同一张赌桌,可今晚欲罢不能。离天亮还有两个半小时。别说把刚才赢到手的钱再赢回来,就是借人家的那笔钱,也没把握失而复得。
接着输得更惨,也输得更快,不久跟前一个筹码都没了。
这时杨树宝拿手机打电话。不用狗儿提醒就打。
像侥幸赢得一场激烈战役的常败将军一样,狗儿有些后怕。他的钱也是借来的。若输光了还不了人家,人家跟他打官司,又得坐几年牢。狗儿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跟杨树宝赌牌了,打死也不跟他赌。
杨树宝在电话里要他的朋友把钱送过来,现在就送来,送到哪条街上的哪一家,门牌号说了一遍又一遍,狗儿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
杨树宝的堂弟看到杨树宝输了这么多钱仍镇定自如,不禁暗暗服他。忽而又想,堂哥一定很有钱,不在乎这九牛一毛。
杨树宝给狗儿他们扔烟。一边问起老家戴家窑的事情来。
天快亮了,钱还没送来。
狗儿的脸又黑了下来。
弟杨树春不时揭开窗帘看看街上的动静。扫街的已经把垃圾车推过来了。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从街角拐过来,往苏州河方向拐。
狗儿快忍不住了。对他来说,赢来的钱拿不到手是莫大的耻辱。
正要发火的时候,街上传来怕人的警笛声音。一部警车从左街疾驶而来,停在这楼房跟前。另一部车子从右街呼啸而来。
“快跑!”狗儿道。
于是各拿各的钱,夺门而出,一起慌张往楼下溜。
这天晚上的晚报,登出两条突发消息叫上海人莫名其妙。
第一条消息是,泾阳路联防队于凌晨5时20分左右,发现一名行迹可疑的人,将他带到派出所查问。这人无法说出他携带二十五万元现金走夜路的正当理由。凑巧的是,于此同时,渭阳路联防队也发现两名同样携带巨款走夜路的人。这三个人都拿蛇皮袋装钱,都说江北话口音相同,显然互相认识,其详情有待公安机关进一步查实。
第二条消息是,今日凌晨五时左右,有人将一部警车和一部私家车开到华山路一带,然后一同弃车逃跑。据当时扫街的环卫女工讲,那两个人一瘦一胖,瘦的穿黑茄克,胖的穿黑西服,几乎同时从车子里跳出来,一起往苏州河方向跑。本市公关机关吁请知情者与110报警台联系……
杨树宝是知情者之一。
现在他西装笔挺地坐在淮海路上的一家咖啡店里。一面看朋友递来的那张晚报。他的朋友一瘦一胖,跟他一起坐在矮桌旁。
“我比他先到半分钟。”瘦子跟杨树宝讲。
“我搞车难度比他大。”胖子讲。
昨天瘦子跟胖子打赌,看谁先弄到车子,把车子开到杨树宝指定的地方;而且又要拉警笛招摇一番,又不能叫警察逮住出事。
胖子搞的是警车。应该是胖子赢。反正输赢不大,是闹着玩的,谁输了谁给中人杨树宝一千块钱;才一千块钱,毛毛雨,小意思。于是瘦子从钱包里抽出十张票子递给杨树宝。三人喝完咖啡,各奔东西。
晚上杨树宝拎着那只装钱的手提箱,去一个朋友家里。朋友奇怪问他:“不是借一个月吗,怎么只借了一天一夜?”
“怕你自己要用钱。”
“我要用钱的时候,这点钱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朋友对他说。
杨树宝给朋友算利息算得很仔细。朋友不在乎他给不给这一天一夜的利息钱,但杨树宝非给他不可。刚走出朋友家,手机又响了。又是那个混帐房东问他讨房租。说好下周五给下周五肯定给,不相信人。
到下周五还有一周时间呢。
别急,今晚先去雅戈保龄球馆打两局保龄球再说,好久没去那儿了。
这时候,杨树宝的手机再次响起来。
哇,又一个陌生号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