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匆匆赶回青州城,一道道号令传出去。虽说现下算得上是尽取山东之地,可登州义军占着的也就是州城府县,清剿贼军残军那是少不得的。还有,虽说有杜彦的意外之喜不用回兵拾掇密州,可莱芜监还没驻扎进人手呢,这咋成?
急调姬德凌知潍州,却把登州知州的位子留给了贺景中;调龚玉瑾知缁州,却把原本的黄县知县、鞠家子弟提拔成了莱州知州。调李戬知青州,调杜彦知密州却又因杜彦不识政务,差遣得宝跟随着算是助手,这些全是起兵之时便定好的。
剩下来的沂州、兖州、泰安军、济南府、滨州全算是与金兵、伪大齐国贼军交锋的前沿州县,好歹先使唤着当地人或是原本的知州掌管着。潍州、缁州、青州、密州算是后方,全得换成自个的人手下大气力归置!
归置的路数也早定好了,就跟早先的登州、莱州一般无二,收拢流民、开荒种地是大路数,咋说都得先把元气给恢复过来,咋说都先得把人丁给兴旺了!
这些还不算,各路的降军,该封赏的那得封赏,该遣散的也得遣散。不遣散放在我手里,我没那许多粮食养活。可若是尽数遣散,眼瞅着又得连番大战,现下登州义军可不够折腾的。莫看西征到现下堪称完满,可大头还在后头呢,这一仗咱是主动,咱是主攻,人家得跟着咱的路数去应对。可现下,登州义军也是到了强弩之末,把人家这番拾掇,刘豫吃了这大小的亏,后头该人家拾掇咱了。人家主动,咱是被动应对,还得应对好了!
更何况,打狗还得看主人么,打疼了刘豫,身后头的主子能不出来挣回面子?刘豫身后的主子不是旁人,正是那个跟我有杀子之仇的撻懒。这回的事儿断断不能就这么着轻松了解。
便算是贼军遣散,那也不能一家伙全给赶走。现下天寒地冻的,给赶走了叫贼军咋活,没的又重新成了贼军祸乱我的后方。还那啥,若是金兵、刘豫过来纠缠不休,登州义军这一家伙杀出来十万余人,登州那边还好说些,莱州那边半数精壮尽皆征调入伍,眼瞅着没几个月便得春耕,莱州义军还不能放回去,我还得四下辗转腾挪打各地降军里挑拣原本的庄户人,送到莱州挨家挨户帮衬着春耕。
这些事儿哪个不麻缠?哪个不得花费心思好生归置?连着几道号令传给大将军府掌管钱粮的连绛,不管咋说,不管登州义军、归附的当地义军、寻常百姓还是归降的贼军,都是一个脑袋俩鼻孔的人,都得吃饭不是?甭管降军还是百姓,吃不饱肚皮都得闹出乱子不是!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发黑,手里头的事儿倒也归置了个差不离。舒缓下来斜眼看看,旁边屋子里李逵正跟杜彦相谈甚欢,李鬼边上站着飒利地添茶倒水。
“知道今儿来了贵客,弟兄们出去掏了两只獾,早大锅炖好多时了!”有福笑道:“若是少爷忙活得差不离了,小的这就摆上咋样?可就那啥,军中没带啥好酒,最好的便是莱州的烧刀子!”
“不急不急,若是平将军忙活完了,先跟在下过两招如何?”屋外院子里李逵嘻嘻笑道。
干啥啊,还没完了?
看你李逵白白净净的,咋就惦记着伸手过招还没完了?烦不烦啦,你有你的路数我有我的路数,咱俩路数压根尿不到一个尿壶里,干啥这般逼人啊!
心下着恼,面皮上却不露出来,笑得便跟一朵花一般。
一边迈步朝院子里走,一边轻声笑道:“李将军当心,在下把话先说到头里,在下的功夫一半得自燕青燕师傅,另一半却得自家传,与寻常武艺不同……”
话音未落脚底下一加紧蹂身而上,随身短刃早握在了手中,直奔着李逵胸口而去。干啥啊,你的一身武艺全在长枪上我就得跟你比试长枪啊,哪有这回事儿?那我的武艺还全在火铳上呢,你咋不跟我比试火铳?
这招数自个早演练熟了,六叔、燕青精心琢磨的杀招,又是出其不意暴起突袭,眨眼间短刃便横在了李逵脖颈上。这个不稀奇,任你武艺再高,头一回见这招式十有**都得吃亏!
嘻嘻一笑收回短刃还刀入鞘,李逵却是嗔目道:“先前密州一战,登州平一枪好大的名头!只恨在下当时无暇分身,未能见到啥叫做平一枪。莫非今日,在下也无缘见识平将军的枪法不成?”
干啥啊,若是你觉得不齿方才我的偷袭,大可以厉声喝斥。若是你心胸开阔看得开,自该哈哈一笑坦荡认输。可你现下干啥啊,这些个你一样不提,单单就说你的长枪,合着你除开这个旁的啥都不挂在心上啊?江湖人物胜败上看得紧,咋你这样啊,莫非是枪痴?
可比试,咋说也得穿戴好护甲、再换成没开刃的兵刃才好。要不,但凡有个闪失,咋办?
呵呵一笑,皱眉道:“李将军乃是燕师傅好友,在下哪敢藏私不露?只若是李将军应承下在下一桩事儿,想咋比试都成!”
李逵便是一愣,仰天哈哈一笑道:“平将军莫非起了招揽在下之意?若是如此,在下看来当真是无缘见识平将军的神枪!”
啊,咋到了这上头?虽说我心下有招揽李逵的意思,可方才预备说道的不是这个啊!可不管咋说,不比试,能不比试最好!
一手拖着李逵一手拽着李鬼朝屋里走,高声笑道:“不管咋说,是人总还得用饭吧?忙活这一天了,有啥事儿明儿再说,今日不醉不归!有福,那啥,你小子也陪着。不管咋说,你算是燕师傅的亲传弟子,李将军到此你其有不陪之理?”
大锅的獾肉炖的酥烂喷香喷香的,就围着大锅便吃上了,杜彦、李逵、李鬼、有福加上我,没一个算是省油的灯。三碗寒暄酒喝罢,偌大口铁锅,原本满满当当一锅的大块獾肉便见底了。
伸手取过酒坛子给杜彦、李逵填满,道:“当着真人不说假话,老杜,你说,咱登州到底咋样,值得留不值得留?”
杜彦端起酒碗没等言语,却叫李逵给拦住,道:“你登州咋样不用老杜说道,密州离开莱州能有多远,莫非李逵耳朵聋眼也瞎不成?不是这个说辞!”
嗯,这倒是奇怪了!旁的不敢说,登州、莱州这几年百姓填饱肚皮那是没啥说的,至少是没人饿死、家家户户还都能有些余粮吧?登州平将军虽说也颇多叫人纷争的律令,可没哪个是明显偏向自个家的,平将军也不是个刻薄人,寻常大路边上小酒肆里都能跟个素不相识的过路人喝上两杯。便算是终归不情愿留在登州,可咋说也犯不着一口回绝,压根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吧!
却听李逵嘿嘿笑道:“登州好是好,老杜搁登州呆几年,驴脸上都见着长肉了!可在下不成,登州没我的活路!”
啥,没你的活路,咋没你的活路?
李逵又是嘿嘿一乐,轻声道:“没法子,这辈子改不了这毛病!李逵是个啥来路一向没瞒过老杜,虽说没跟平将军说道过,可你既然是燕青燕兄弟的弟子,传闻武大师又在你登州修行,想必我的来路你是一清二楚吧!”
轻轻点点头。这个倒是不假,这个李逵燕师父、武大师都曾传言叫登州军能帮上一把便帮上一把,不使唤脑袋,使唤屁股都猜得出来,这个李逵便是原本的梁山泊好汉!
李逵笑道:“在下自幼生性好武,青年时便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抱打不平,却也逍遥快活。其时旁的弟兄招我入伙起事,在下为朋友那是两肋插刀,没话说!再后来受招安,在下便没武大师的高见,心想当个大官不单是光宗耀祖,咋说也是威风凛凛不是?”
“毕竟是大宋招降的,虽说官职甚高,威风倒也是威风凛凛,可人官家终归防范着我等,白拿俸禄却不经管啥事儿,倒也逍遥快活!”
“事儿便坏在了金兵手中!”李逵叹息道:“本来好生生的日子,谁成想赵官家不争气,大宋一朝亡国,在下的主将也不知所终,麾下兵将尽作鸟兽散状!在下心想,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咋说也是吃了大宋赵官家几年的俸禄,咋说也得给人出把子力气不是?在下便统引着剩下没逃的军兵,四下联络了一干乡兵、义军,跟金兵对着叮当起来。”
李逵苦笑一下,伸手指指杜彦,道:“苦日子便来了,压根便不是这块儿料么!便好比老杜,武艺不咋地,又是没啥谋略,却偏生一腔热血招呼着数万降兵抗敌。在下也是一般无二,自个管自个都管不好,一家伙掌管数万人,不说战阵上厮杀,吃喝拉撒睡都能把在下磨疯了!忠实话,搁密州义军那几年,在下可说是度日如年!”
“密州兵败,老杜去了登州,在下却是带着伴当纵横山野!遇着了不平出手相助,在下也是当真打心里欢畅。兴致来了败治败治金军、贼军权当消遣,兴趣没了随便寻个为富不仁的做上一票,大半周济百姓,留下的也尽够我俩逍遥快活一阵子的了!”
李逵脸上闪闪放光,兴奋道:“老子单枪匹马走天下,马背上日日有酒有肉有婆娘,何等的快意!这几年,反倒是比先前快活多少?你平将军要我何用,你登州要我何用?在下是啥正经事归置不下来,又受不得你登州的规矩约束,倒不如远远躲着逍遥快活一升的好!”
闹半天,甭管哪朝哪代,你李逵就是个不安生的主儿!就是个马背上有酒有女人的主儿!就是个只能破坏不能建设的侠盗!这种人戏台子上看看心中过瘾,可身边确实要不得!
轻声问道:“却不知李将军意欲何往?”
“天下之大,何处不是安神之家?”李逵豪迈道。
嘿嘿一笑,李逵祸害人是个能耐,我登州虽说不能留他,可我能撺掇着他去祸害刘豫去不是?
“李将军欢畅之时,尽管河北、京东西路快活去!若是能顺手撺掇着寻常百姓,叫寻常百姓来寻登州投靠,岂不是好事一件?若是搁那边捅出来篓子,也只管回登州躲上一阵子,甭管咋说,登州这边李将军有朋友,对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