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当局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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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霞便跟个指点迷津的大仙一般,娓娓道来:“你看,先前你起了这些头,原本没啥崇高的理想吧!不过是预备着给自家置办些产业,再说俗了不过是多赚点银钱罢了!可这些头一起,咱家赚了银子自有旁人看在眼里,自有旁人眼热,也自有旁人跟风。跟来跟去可就不是咱一家的事儿了,跟来跟去可就成了风气。旁的不说,单单说这棉花、棉布啥的,现下莫说大家个顶个的都有经营,便是寻常庄户,哪家不插空种上几亩,哪家闲暇时候不是自家纺线织布?”

    “这个还好说些,毕竟满天下也就登州、莱州归置这个。大户人家的作坊,便算是登州、莱州地界卖不动,南来北往的各路客商不是照旧把棉花、棉布卖得热火朝天的?可旁的,旁的便不成!”

    “先说庄户、田地,你定下的只取三分田地使唤的律令自然是泽被子孙的大见识,登州、莱州也没人再敢违背。可有一样,现下登州、莱州多少人丁,还空着的能拿来开垦的荒地能有多少?不说旁人,就说老王村的寻常庄户,甭管先前是自个情愿,还是抹不开你王家大少爷的面皮,只若是当初牙缝里省下粮食养活了些开荒的流民的,现下混得差些的也都是家有百亩良田的小地主。几年积累下来,手里头眼见着积累下来不少钱粮,登州、莱州地界又没多少空地,不朝西边再打下来几州之地,不再多收留下些流民,小地主咋能变成大地主?故而说这事儿怨不得旁人,打根上咱王村的乡亲便存了这个心思!”

    “再说道说道商贾,登州的几大家子跟上辈子四大家族没啥两样,连带着南来北往的客商,登州、莱州原本的客商、店铺有一个算一个。先前据守大庄头死战的时候各家都没少出力气,后来血战莱阳城的时候也是众志成城。可那时候跟现下不同,那时候是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口,保命的事儿,轮不到动银钱主意的时候!啥叫做通商,通商讲究的是个人气、稀奇的物件,越是人多的地场商机越多,银钱也越好挣。不说旁的,就说家里头蓬莱春馆子,这几年的红利连年翻番,哪来的红利?还不是来来往往客商多了,手里头也都有了闲散银子闹腾的?”

    “还不光是商贾,就说坐地户,现下北王村靠着官道的一处店铺都卖到了啥价钱?现下登州城里旺铺卖到啥价钱?说出来吓死你,比先前东京汴梁二流的店面还高些!人越多、地盘越大发财的机会便越多,这道理现下没人说,可精明的商家哪个心里头没个盘算?现下虽说南登州不禁商运,便是盐铁之利也没个禁运的,各处商家也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把北边的金国、西边的大齐、南边的大宋如走平地一般。可毕竟这些都得使唤银子打通关节不是,哪里比得上自家地盘里自在?”

    “剩下来的各处作坊,甭管是冶金作坊还是旁的,甭管是打造啥器械、物件,打造出来的器械物件总得人使唤吧,总得卖给人吧,总得有人打造吧?哪一样缺得了地盘,哪一样缺得了人丁?西边一马平川大片的丰腴之地,北边又有成千上万饱受战乱的流民,当真是振臂一呼从者如云,如此好机会哪个不眼热?”

    叫红霞给说得满心不服气,抬杠道:“眼热,咋先前不眼热,咋先前不去占住西边,咋偏偏赶到这当口上群起发难?”

    红霞朝我脸上虚虚打一巴掌,笑道:“咋,犯牛脾气了,咋顶起牛来了?先前,先前是自家底气不足,登州、莱州地广人稀有的是地场经营,若能守住登州、莱州便算是不错了。话咋说的,饱暖思**,现下觉得腰杆子硬了便起了非分之想。先前你独树一帜另起个登州义军大将军府,说白了便是没打算拿赵构那小子的朝廷当回事儿,就没打算遵从大宋的律令。这些不是没人看得明白,可为啥没几个人说三道四,还不是为了保住自家身家性命?”

    “现下这当口,便是没事儿都能生出事儿来,偏偏刘豫这个脑残另立了个大齐国,借着这个由头便算是彻底爆发出来了!咋样,说啥的都有吧,刘豫大逆不道该当讨伐,啥说辞都有,可归根到底一句话便是该出兵赶跑刘豫,自家占下齐鲁大地。当妖蛾子没有么,都有人鼓动到我这边了,人刘豫能另立大齐称孤道寡,登州平将军为何便不能称个登州王?心思动的,巴不得你当个皇帝呢!你若是当个皇帝,我不就成了皇后娘娘,剩下来得封赏多少封疆大吏、开国元勋?”

    怒道:“哪个敢这般大胆,都鼓动到你这边了?皇帝,当皇帝有啥好的,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没见着哪个皇帝就守着一个皇后的!”

    “你敢!”红霞柳眉倒竖,道。

    “皇帝,当皇帝有啥好的,便算是当个开国元勋,那还不是说杀就杀?真是的,像登州现下这般不好么?物权法,律令严明,只若是自家行得正,便不怕闪失了自个家业,便不怕没了脑袋。真是的,脑袋进水了,还撺掇着我当皇帝?我没那个能耐,有那个能耐也不当!也不撒泡猫尿好好照照自个,登州、莱州弹丸之地,便是现下两州之地一百七八十万人丁尚且是如履薄冰,称王称帝,那不是自个把自个架在火上烤着?高筑墙,广积粮,不称王,这道理说过多少回了,咋就听不进去?”

    红霞惬意地朝后一靠,眯眼笑道:“听明白没,这些个全是你种下的因果,自个消受去吧!现下你若是不顺从民意,你就是祸国殃民的反动派,白脸大奸臣!”

    闹半天反动派、白脸大奸臣全我这样的?

    气馁道:“那你说我该咋办?”

    “咋办?”红霞迷离道:“男人家的事儿,老爷们自个做主!折腾也成,不折腾也成。唉,你说,整日价小四、小四地叫着,你咋当爹的,连个名号都懒得给?”

    赌气道:“咋没给?早就起好了,就叫小四,不改!”

    依稀记得不知道啥时候有个皇帝醉心木匠,几十年不上朝,算是开天辟地头一个不称职的皇帝。现下咱也跟人学着点儿,没事儿咱喝酒去!

    啥,李戬趁着农闲文登那边归置坡塘?

    方崇珂那小子莱州那边都快一个月没回了?杨茂,杨茂叫莱州史家给请去了?那面包、鼻涕虫几个呢,也不在跟前?

    鞠邦彦,鞠邦彦那小子前几天还在这边见着过,现下想必没走!这些天天天跟彪子、猴子几个吃酒都吃腻歪了,咋说也得换换新鲜人吧!

    啥,鞠家老爷子身子不爽,鞠邦彦一早刚走?

    不由得一激灵。鞠家老太爷身子不爽,若是这般说辞想必病得不轻!情理上,鞠邦彦是我的拜把子兄弟,我该当过去瞧瞧。还一桩就是,鞠家老爷子见识甚远,这当口上的大事儿兴许能给出个主意。

    家里头老人手,忠心耿耿的多可远见卓识的没有。身边见识好的,李昭算是一个,可这老先生唯恐天下不乱,若是李昭在场,都不用问,板上钉钉是要打,这老先生也好借此尽展胸中才华!

    李伟算是一个,可这老先生现下算是归隐,一心向佛,只怕轻易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李仲,现下掌管着兵学院,就看看掌管的这块事儿,整日价杀气腾腾的,拿屁股寻思都能明白老先生能咋说。

    李平金,满腹才华,可终归跟金兵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事儿还是不问的好!胡丁辰,胡丁辰倒是个合适的主儿,可现下却叫耶律虎那小子请去了辽东帮着出谋划策。

    盘算一圈下来,也就鞠家老爷子这当口帮得上忙!

    抬头看看天,正当晌午,飞马过去该当来得及!

    十几骑快马风驰电骋一般,日头离着落山还老高一截便看着鞠家庄。几年不见,这鞠家庄也是变化颇大,隐隐有了大镇子的模样。

    勒住马缰绳缓缓而行,身底下这匹踏雪追风,昔日神骏无比的踏雪追风现下已经有些老了,呼哧呼哧直喘粗气、汗如雨下。伸手拍拍踏雪追风的脖颈,踏雪追风回过头来舔舔我的手掌。多少年的老弟兄了,都形成默契了。先前去南登州的当口都没舍得带上踏雪追风,耶律虎那小子连着送过来几匹好马,可我心下恋旧,总舍不得舍弃追随多年的踏雪追风。

    鞠家宅院外边刚刚下马,正预备吩咐有福给通个信儿,院门里迎头撞出来鞠老夫子,急匆匆不知道要朝哪里去。

    赶紧上前大礼参拜,心下却有些胆怯。这事儿咱亏着理儿呢,打南登州回来这些时日,心下烦闷,还没顾得上登门拜访拜访先生呢!

    未曾料到,鞠老夫子却是大喜过望,上前一步拖住我,低声道:“树人咋过来了?赶紧进去劝劝,老太爷身子不爽有些犯糊涂了,莫名其妙硬逼着分家,没人劝得住。树人跟老太爷对缘分,赶紧进去帮着说和说和,兴许老太爷能听进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