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准备了三天时间,一万乡兵陈兵大口砦前,轰天雷、床子弩、火药包早预备停当,云梯、竹梯也预备下不少。压根便没预备照着正经路数攻城,若是照正经路数攻城,且不论伤亡多少,只怕没几个月攻不下来。我没这许多工夫。
铁牛就身边伺候着,自打几年前铁牛反叛出南登州,这几年几经磨难总算是在肥前国不知道哪个荒无人烟的岛子上落下了脚,现下算是半个庄户人、半个海匪,手底下啥来路的人都有,倒是真称得上八国联军。
“咋,想跟着看看南登州咋拾掇大口砦隘口的?”调笑道:“摸着南登州路数,往后对阵上了也好应对?”
铁牛小眼眨巴着,陪笑道:“没的事儿,先是叫家里的大高手一路追杀了几个月,小的也就占着个熟识水性的便宜,如若不然,早就叫家里高手拾掇几回了!前些时日眼看着猛子哥拾掇萨摩国水军,便再没了跟家里争斗的念想。早跟少爷说道过,现下铁牛心里寻思的,就是将功补过,帮衬着家里拾掇了六国联军,少爷网开一面,给铁牛个安身之地!”
这个倒是听铁牛说道过,铁牛早在大口砦周遭山里潜伏着,两边一交兵,铁牛看着南登州能占着上风,趁着黑夜山上砍了竹子削成竹签、布成了竹签大阵,原本是防备着大口砦杀出援军,谁成想歪打正着,反倒成了六国联军退兵的拦路虎。
事儿就是这般,费尽心思百般图谋的不成,反倒是无意插柳柳成荫。就跟铁牛一般,先前把师公都差遣出去必欲取铁牛性命,谁成想,反过来倒又成了一个战壕里的。没先前的恩怨,先前的恩怨跟现下的利益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铁牛天生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后头还预备着派上大用场呢。就跟小林道元、王二喜一般,知道不是好人,也知道不是个能忠心事主的人,也没当成自家能放心使唤的人。说穿了,就是利用,有利用价值便成!再说回来,我在利用他们,他们不也在利用我、利用家里的势力?这事儿上哪有对错,咋说得清楚?
存心拿大口砦立威,给北边六国立威,也给铁牛立威。一字排开十架轰天雷,二话不说,一具一个硕大无朋的火药包砸上大口砦。震天的轰鸣声中,大口砦上残砖断壁横飞。响声过后,大砦上鸦雀无声。
嘿嘿,知道这轰天雷的厉害。先前使唤过这东西,一个轰天雷炸开,周遭十余丈的兵丁,便算是没血肉横飞也全给震得七窍流血。十个轰天雷,若想炸塌大口砦隘口那自然不够,可拿来立威却是富富有余。
大口砦隘口后头南登州军还得驻守呢,若是能少炸毁些,后头也少花费些力气修复不是!最要紧的是,南登州水军连番大战,火器早使唤得捉襟见肘了,舍不得多使唤!
就这样,边上的铁牛早看得目瞪口呆,轰天雷,搁这年头那便是神兵利器!
憋足了气力,却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堆上,大口砦居然不战而降了,这都啥事儿啊!
“杀,连个忠心护主的都没有,这等降兵留着白糟蹋粮食,全给宰喽!”怒道。
“还咋忠心护主啊!”驴头低声劝解道:“北边六国的兵丁,早两天便全退走了。大口砦上就剩下萨摩国将军跟一干护卫,一阵轰天雷打上去,刚好炸死了萨摩国将军,连个挑头的都没了,护卫哪个?剩下的倭兵降了不好?省了咱多少麻缠?”
“屁话!”冲钱大努努嘴,吩咐道:“这边的事儿你做主,该咋拾掇咋拾掇!”
钱大刽子手一般呲牙笑笑,转身没了影。也不知道,多少年以后,这黑锅是钱大背着,还是全算到了我头上!
不管这个,我死了以后的事儿跟我没一毛钱干系,我活着就得这样。打骨头里带来的,看着倭国人就有拔刀的冲动,这辈子改不了。
大口砦,便算是最后一战。
咱人不贪心,便是贪心咱也没糊涂,自个能吃几碗干饭自个还是知道的。现下大隅国、萨摩国算是稳稳当当拿下来了,可现下这几块地界的人丁还不成。现下摆在头里的大事儿不是北上六国,头一件大事就是赶紧朝这边归置流民,先得使唤中原百姓把这三块地界给填满了再说。
不当家的尽可以慷慨激昂,尽可以整天做着白日梦,尽可以盘算着自个建功立业、整天蛊惑着开战,打下北边六国。可自古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且不说北边六国,就是萨摩国、大隅国这俩地界得花费家里多少钱粮?银子我不心疼,一来咱手里有银子,二来就算花出去不过也就是搁旁人手里转一下,早晚得想法子赚回来。可粮食,粮食打天上掉不下来,银子也不能当粮食吃,就大隅国、萨摩国这俩地界少说得移过来二十万人。二十多万张嘴,我拿啥给人吃?牲口、种子、器具,哪样不得花费钱粮,哪样不得花费工夫归置?
再一件大事儿,再一件大事儿那也排不上北边的六国啊,整军备战!人日本国啥实力啊,整个加起来四五百万人上说话,我这边才多少,了不起现下四十万,就是人家的一成。虽说是陆上几处险隘守护得严严实实,虽说海上南登州水军连番大捷,可日本国跟咱比起来毕竟是底子厚实。低调,咱现在就是取个低调的守势!
这些个事儿不消归置,四叔、李昭、张显德早预备好了,大口砦没取下来便紧忙活着。时间,咱现在缺的就是时间。原本朝南登州这边运送庄户总还顾忌面皮、遮遮掩掩的,现下都不要脸了,明明白白告诉登州莱州那边,明抢一般朝这边运送。没法子,啥叫做战争潜力,啥叫做战争资源,甭管是哪家哪派的理论,人全算是里边的一个,还得是要紧的一个。搁这年头,便算是最要紧的一个!
“北边六国你莫想,家里手拿把掐的,图谋多少年了的事儿!”没客气,直截了当冲铁牛道:“便算你先占了一块,往后还得打你手里抢过来!何必呢,盘算旁的地场!”
吃着碗里的时候就得望着锅里的,北边六国就是我眼中的肥肉,断断容不得旁人染指。莫说是铁牛,哪个惦记着这块,我跟哪个拼命!
“少爷给铁牛指点一二如何?”现下的铁牛再没了先前的骄横,跟个虚心的弟子一般。嘿嘿,喜怒不予言表,铁牛这几年修为见长啊!
“日本国拢共四个大岛,九州岛现下一半算是王家的,另一半也就是三年两年的光景。剩下来的一个四国、一个本州、还一个北海道,你看好哪个都成。十年之内你若是拿得下来,家里不跟你去争,若是你拿不下来,家里再去取!”
铁牛陪笑道:“平少爷,铁牛却有个小心思。这几个岛子太大,铁牛势单力薄,只怕这边更好些!”
铁牛手指头顺着海图一路指下去,手指头却落在了高丽跟日本国当间的一个岛子上。济州岛?这岛子便是上辈子的济州岛!
几百年前的济州岛也是个独立王国,叫做耽罗国,现下却是叫高丽收入囊中设成了耽罗郡。这个地场对高丽而言算是孤悬海外,也不是个啥富庶之地,现下便成了高丽王朝囚禁犯人、放牧战马的去处。平心而论,铁牛还是有些眼界的,这地场选的倒也颇有讲究。
摇头道:“高丽的耽罗郡不成,你取耽罗郡,于家里并无半分好处,反倒能给家里添不少的麻缠,家里凭啥跟你化敌为友、互不为敌?好听的话不用说,自个寻思寻思,于你没好处的事儿你干不?于家里没好处的事儿我凭啥干?”
“那您岂不是驱狼斗虎,坐收渔翁之利?”铁牛小眼眨巴的透着精明。
嘿嘿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渔翁之利,手里头没实力渔翁之利咋收?再说了,究竟是哪个能坐收渔翁之利还难说!我不是渔翁,日本国也不是河蚌,咱俩若是当真争执起来人家日本国方才是渔翁。渔翁得利这事儿现下说不上,借鸡生蛋方才是你铁牛该想的。盘算清楚,兵刃、器械、粮饷就是我借给你的鸡,就算是碗毒药,你是喝还是不喝。若是喝下去,我不见着些好处,凭啥借鸡给你?”
铁牛轻声笑道:“只怕这般的平少爷方才是真正的平少爷本色吧!布局,小的最佩服少爷的便是布局,旁人不经意间、旁人都没想到的时候局势早已布好。有您这般的大国手,用不着盖世良将,寻常的兵将便能把日本国犁个遍!”
啐一口,正色道:“其实,好人坏人差别不在手段上,差别在心下所想。都一般是江湖上的人物,都一般的手段,却为啥有人是令人不齿的恶贼,有人是劫富济贫的侠盗?跟手段没关系,在下心中所想乃是登州百姓,再说小些,想的是王村的乡亲。于你铁牛或许算是个居心险恶的恶贼,于王村乡亲是个啥人,莫非你不知道?”
铁牛苦笑道:“本州岛乃是日本国根本,铁牛谋划不得。四国岛北边、东边全是本州岛环绕着,撒泡尿就能从本州岛尿到四国岛,西边却是平少爷的九州岛,是块百战之地。北海道却在极北之地,也算得上荒芜之地,少爷这主意出的,倒叫铁牛好生为难……”
截住铁牛话头,冷笑道:“你家少爷一向没个建功立业的心思,现下都敢谋夺日本国九州岛。你铁牛,若没了往日的气概,只管胡乱寻个荒岛做你的海匪,王家也再不为难你!就这份心思,也不值当王家为难你!若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气概,该咋办自个寻思好,赶紧,没工夫陪你说闲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