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海上的战事没完,可也没了看下去的心思。数十里海面上飘满了残破的海船、破碎的船板,海面上漂浮着一层死尸随波逐流。天亮的时候雨也停下了,借着刚刚洗过脸的日头照射,看着海面上数十条遍体鳞伤的大海船犁地一般四下逡巡,不住地拾掇着漏网之鱼。
这些个全是柱子麾下的海船,柱子传回来的旗语,封苟统帅麾下战船早一路追杀出去,估摸着不杀到濑户内海不罢休!
放心了,现下便是倭国水军再来,或是侥幸剩下来些漏网之鱼,若敢上岸,还不够南登州乡亲塞牙缝的。现下,就剩下来一个事儿,便是大口砦倭国六国联军。
大口砦那边,现下就只钱大麾下的三千精锐步军,再就是原本钱二、驴头麾下分出来的二百精骑。步军人手还成,虽说不知道大口砦那边六国联军能过来多少,可满打满算北边六国常备精兵不过万余,就算是一家伙全过来了,再加上临时征调的,两万人的倭国步军,钱大手里头这些兵丁该当招架得住。
就一个担心,南登州这边的步军没咋见过正理八当的战阵,一旦若是慌乱、叫倭国步军给包了饺子那可就麻烦了。不怕这两万倭国能成啥气候,可害怕倭国步军祸害咱这边,先前咱把人家给祸害了个不轻,现下若是给人机会,人家咋能不可着劲儿地报复?
一百五六十里地,天刚亮便动身,足足跑到天色大黑方才赶到。没法子,抄近路清一色的山路,直线距离虽说就一百五六十里地,可是上去下来、上去下来的,几个一百五六十里地出去了?
钱大迎出大营把我接进去,边走边道:“六国联军今日一早杀出了大口砦,俺已然探听清楚,六国联军拢共一万五千步军,七百骑军。咱这边兵少,俺紧紧守住大寨,倭国步军攻了一天没占着啥便宜。早一个时辰,钱二、驴头手底下拢共三百骑军也赶过来了,现下咱这边拢共三千步军、五百骑军。今日一早俺差出去斥候请令,征调萨摩国、大隅国乡兵,待乡兵到了再跟倭军决一死战。”
啥,又过来三百骑军?加上我手里头这一百亲卫,拢共算起来足足六百精骑,三千精锐步军?
朗声笑道:“如此甚好,明日一早便是我等破贼之日!”
钱大诧异道:“难不成明日一早征调的乡兵便能到达?少爷,不成,便算是当真能到,咋说也得歇上一日方能再战!”
笑道:“乡兵?就这点儿事儿还用得着麻烦乡兵?就你这三千步军、六百精骑,多一个没有。东边海上,王柱子、封苟已然是大破日本国水军主力,现下这消息只怕没传到对面的六国联军手里。多呆上几日,说不定你想拾掇他都没机会,没的给后边留麻烦。”
钱大一愣,连声劝道:“少爷,敌众我寡,还是小心些好!又不是手里头没人,莫若等到乡兵到了稳妥些。”
身后头苏云嗤一声,耻笑道:“钱将军莫非是胆怯了?平将军统领登州义军,哪一战不是以寡敌众,哪一战不是以少胜多?对阵着金国精锐尚且如此,眼前就些个倭国的乌合之众,使唤三千精锐步军、六百精骑已然算是看得起他们了!”
这遭过来,龙骑亲卫没带彪子,这小子怕水。这遭带过来的统领一个是猴子,再一个便是苏云。
苏云说话不客气,边上的猴子却不成。一来钱大跟猴子都是原本家里头的护院老人手,原本便相熟。再者钱大年岁比着猴子大些,原本家里头的身份也比猴子高些。
猴子低声道:“钱大哥莫要担心,现下平少爷却不是想当年的平少爷,陆上战事平少爷引军还没输过呢。钱大哥只管放心,平将军既然说明日破敌便是明日破敌,咱龙骑弟兄,自打起事怕过谁来?”
看钱大的脸面腾地一下红起来,劝慰道:“钱大所言,本是老成谋国的金玉之言。只是我等图谋的乃是整个九州岛,若是把这一万五千六国联军放回去,后边只怕麻缠更大。拼着明日多折损些人手也得把这一万五千倭军给留下来。就算不能尽数留下来,至少是杀出来咱南登州步军的威风,对后头都是好处呢!海战上我不懂,莫说比不得柱子、猛子他们,便是个倭国水军头领都比我强。可到了陆上,再强的对手我也不惧,就算胜不得对手,全身而退还算不得啥大事儿!”
连夜升帐点将,细微处一一归置好。钱大手里头的步军啥家什都好,可就一样不好,除开松树炮,再没半点儿热兵器。莫说是轰天雷啥的,便是连个寻常火药包都没,全给尽数劫掳到了南登州水军战船上使唤。
暗自叹口气,这若是手里头有几个轰天雷,得少费多少劲?
四更天,大寨南门大开,一队队兵丁悄无声息开拔。叫过钱大叮嘱道:“大口砦倭军只若是开城出战,便立马放火烧掉大寨,火速南归。莫要心疼大寨,这处大寨紧紧堵着人大口砦的门户,一万五千倭军,便是一万五头猪挨排叫你杀也得些工夫吧?退后四十里刚好让开了厮杀的空间,这四十里咱中原乡亲不多,放心,伤不了几个!记好,千万莫要叫倭军缠住了,若是缠住了这仗便乱套了!”
大口砦四周地势狭窄,两边加起来两万人手呢,压根施展不开手脚。若是当真在这边硬抗,啥战阵、计谋全使唤不上,就跟莱阳城血战一般,全靠个人的悍勇或是悍不畏死死顶,这种事儿能不干就不干。当真死顶,我这三千步军十有**顶不过人家!
大口砦退后四十里,地势一下子宽敞起来。一字排开五十根松树炮,一连排了三排,就等着钱大把倭国步军给引过来。布置好战阵,撒出去警戒的斥候,三千余人就地歇息养精蓄锐。
猴子低声道:“平少爷,这般战法成么?便是在登州、莱州那边也没这般归置过,莫如直接抡刀子砍过去,一万五千倭军,莫非咱还惧他不成?”
皱眉道:“成不成的,总得试过了再说。抡刀子直接跟人对砍,一个你得砍人五个呢,你傻啊!没这般打法的么,凭啥手里头有热兵器,偏得使唤刀枪?”
说实话,这战法头一遭使唤。但凡是头一遭使唤,要么便是打人家一个措手不及,要不便是叫人家打个措手不及,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可有一样,孙子兵法都说,兵者诡道也,天下哪有战阵不冒险的?
“平将军,大寨火起!”
正闭目养神呢,有福边上低声道。抬起头来看看,真是的,哪里有火啊,这刚下过雨呢,单单看着几根烟柱腾空而起,哪里看着半点火光?
连声传令斥候远远地哨探,照旧闭目养神。真是的,四十里外烟尘刚起,只若不是亡命奔逃,退回来少说也得大半个时辰、快一个时辰,急啥,再等等。
微微睁开眼四下偷着瞅几眼,龙骑这些个亲卫一个个若无其事、该干啥干啥,南登州这些个兵丁居然都有些紧张。就这还精锐呢,就这还经过一场都城之战呢,缺练!好在队正、都头都是些老人手,见过的世面也多些,虽说兵丁有些紧张,可阵势却是丝毫不乱。
选好的战场宽窄能有一里多,左边、右边各有一个不大的山包,一排排开五十个松树炮,每个松树炮十个兵丁。四个刀盾兵遮护住倭军的羽箭、投枪,四个步弩手使唤步弩,两个炮手专门掌管放炮。若是小股倭军冲阵,自有步弩招呼。若是大队倭军冲阵,弩手招呼冲得快的倭军,等到倭军大队人马靠近了方才是松树炮发威的时候。
松树炮,属于大面积杀伤武器,一扫一大面。可有一样,松树炮莫看着声势惊人,可毕竟射程有限,远远不及步弩射程远。再者说来,松树炮一炮下去,虽说立竿见影扫倒一大片,可当场毙命者少,打瞎了眼、头破血流、断胳膊断腿者多,毕竟靠着众多的铁砂子、碎石伤人比不得弩箭。
故而,若想把造价昂贵的松树炮使唤好了,这放炮的时机最为要紧。如若不然,若是上来一个倭军便是一炮,那不用杀敌了,先把我杀了得了,我耗费得起这许多银钱么?
第一排身后二十丈照旧又是一排,只不过每根松树炮边上就俩步弩手站着。没法子,步弩手不够使唤咋办?第三排更惨,连个步弩手都没有,单单等着第一排撤下来的步弩手填坑。
若不是钱大老成,若是依照我的心思,索性便把步弩手全放在第一排。排头炮若是一响,不怕倭军不乱营,只若是乱了营便好说,没头的苍蝇一般涌过来,直接使唤松树炮招呼便是。
猴子引领着二百精骑在左,苏云二百骑在右边,我自个引着一百亲卫坐镇中军,这些个骑军现下就是摆衬,蒙人倭军那。略微有些用处的就是防备倭国骑军冲阵,不过看起来不像,虽说倭军拢共算起来七百个骑马的,可战马分散,将军、武士或是亲卫方才有马,压根便没把骑军汇拢一起使唤的心思!
这边已然是严阵以待,等着吧,今儿好好瞅瞅倭国的精锐步军是个啥能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