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将军,赶紧引着黄骑杀出重围吧,莱阳城只怕守不得了,今日便是破城之日!”胡丁辰低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城外金军连着斩杀了几员大将,想必是昨日攻城不利的金军头领。咱莱阳城现下四处都是窟窿,精锐的黄骑在下全给带过来了!”
蔡湍也道:“平将军,老胡所言不差。末将城楼上看得清楚,撻懒这老小子居然使唤出了破釜沉舟的计策,金军大营帐篷全给烧了。如若今日不破城,一宿城外金兵都能给冻个半死!”
啥,撻懒居然焚烧了大营帐篷?看起来当真是急红了眼!
跑,跑得出去跑不出去还两下里说着,可打头里一样,跑便不是我的性情。虽说壮士断腕算是豪举,可扔下自个的弟兄跟金兵拼命,自个却背地里溜走,这哪成?
了不起就是一死么,南登州那边全归置好了,俺家红霞跟仨小子断断没有后顾之忧,怕啥?
哈哈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对吧?俺若是杀出重围,算得上是壮士断腕对吧,不丢人对吧?”
胡丁辰跟蔡湍齐齐点头。
朗声大笑道:“却奈何,王平本就不是个成大事的人,扔下弟兄自家逃命的事儿,便是杀头都做不出来!倒是王平无能,拖累了莱阳满城百姓!老蔡,老胡,你俩怕死不?”
没等俩人言语,转头冲院子外边胡丁辰带过来的黄骑,高声道:“今日便是决死之日,王平大好的头颅就在城楼上搁着呢,倒要看看撻懒这老小子有能耐没能耐拿了去!杀贼!”
天是个好天,冷归冷可晴空万里。亲自引着身边亲卫镇守东门,倒不是预备着逃,头晌日头在东边呢,东城的攻城金兵便当,可守城兵丁刚好是阳光刺眼,东城必定是金兵瞄着的口子。
莱阳城里,甭管是男女老少,只若是能动弹的全叫胡丁辰给弄到了城墙上。
金军头一波攻城便与往常不同,金兵一个个打了鸡血一般,嚎叫着朝上冲。离着多少远点儿的地场,第二队、第三队、第四队攻城金兵刀剑出鞘预备着。果不其然,今日东城乃是撻懒这老小子亲率大军攻城。
发一声喊,城头上刀枪齐出,城墙下边连珠价羽箭射上来。云梯上金兵一个个惨叫着,下饺子一般朝地上摔;城墙上帮着守城的百姓也是接二连三中了羽箭,满地翻滚着。
都算不上啥技巧,攻城的全没攻城的法子,守城的也全没了守城的章法,以命搏命罢了。手头上一边厮杀着,心里却是瓦凉瓦凉的。城底下情形看得明白,这还不到俩时辰呢,城底下攻城的金兵上来了四拨。上来的不是摔死就是叫城头上兵丁捅死的,剩下来不多的几个吓昏了头掉头逃回去,却叫后头预备着攻城的金兵阵前正法。现下,后头等着攻城的还有四拨。
就方才不到俩时辰的工夫,都快有杀脱力的感觉。若是这般杀下去,只怕就城底下列好阵势的四队金兵就能把这莱阳城给攻破喽。
城头上还剩下来多少人手啊,捉襟见肘,当真是捉襟见肘!
整个人都麻木了,这些天整日价就是砍过来、杀过去的,杀人都杀得麻木了,备不住下一个挨刀的就是自个。全靠着一股求生的本能,全靠着不能把身边这些个弟兄扔给金兵的念想方才支撑到现在。
身边四周遭,别说没一个机动的兵丁,彪子、四槐、苏云这些个武勇些的,一个人都得几个口子支撑着。便是前几日重伤的穆大胆,身子斜靠在城墙上,一只没伤的胳膊抡着一杆长长的马刀守住了一处垛口,时不时张嘴吐出来一口鲜血,眼瞅着支撑不下去了。
“老胡,老胡,赶紧招呼几个人,后头扛几缸白面上来!”也不知道啥时候苏云凑过来,低声吼叫道:“赶紧,指不定靠着白面能多守上一阵子!”
啥,白面?白面能顶个啥用处?
一枪捅死个张牙舞爪的金兵,赶紧一缩脖子躲过去一根羽箭。回头再看,胡丁辰领着俩伤得几乎动不了的,连滚带爬朝城楼底下跑。没多大会工夫,胡丁辰居然自个环抱着硕大的一口大缸爬上城门楼。嘿嘿,看起来人急眼了,这气力都能多长出来不少!
“老苏,搁这儿呢,咋使唤?”胡丁辰高声吼道。
苏云扔了手里头马刀,伸手抄起来个大长砍刀,身子打垛口探出去,暴喝一声一刀劈下去,就听着连声的惨叫外带着云梯折断的声音。苏云缩回头来,抄起马刀劈断胳膊上几根羽箭杆子,随手把马刀塞到胡丁辰手中,道:“先帮俺守着这处垛口,外头的云梯叫俺给砍折了,一时半会儿还上不来人!”
苏云飒利地扒下自个身上衣衫,塞了白面缸里一通乱搅和,一边搅和还一边高声嚷嚷道:“嗨,我说弟兄们,来好玩意儿了,大缸的石灰粉,够这些个杂碎喝一壶的!”
城墙上十几个原本苏云手底下的弟兄惊喜道:“石灰粉,好东西啊,还是苏老大能耐,能找着石灰粉……”
苏云狂笑声中,抱着一堆破衣衫沿着城墙直抖搂,一边抖搂一边狂笑道:“弟兄们,趁着金狗眯眼的当口杀贼!就算是杀不了,金狗也得叫石灰粉给烧瞎了狗眼!”
城墙上发一声喊,手头上加紧,登时一面子金兵硬生生给压下去。苏云一招手,原本手底下的几个弟兄飞也似跑过来,有使唤衣衫有使唤旁的,顺着城墙一溜乱抖搂,嘴里还一边不住地嚎叫:“烧瞎金狗狗眼,烧瞎金狗狗眼……”
兴许是白面当真能当石灰粉使唤,要不咋这攻城的金兵全没来由惊慌失措,要不然是拼命揉着眼,要不然索性扔了兵器死死护住了眼珠子?
苏云嚎叫一声:“刚好是西北风,多去搬些石灰粉来,扬得高高的,也烧瞎后头这些金军弓手的狗眼!”
早有几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一溜烟下去,一连着几口大缸搬上来,漫天的抖搂,顺着嗖嗖的西北风,居然狼烟一般卷向数十步开外的金军弓手。
趁着金军弓手一阵骚乱,引着彪子一干十几个膀大腰圆的,使唤着大长砍刀、开山利斧、拍板啥的,把这边攻城的云梯一个接着一个的拍断。
吐着舌头大口喘着粗气,汗珠子都快连成一串珠子了,拍拍苏云肩膀,赞道:“好法子,多亏了你小子这缺德带冒烟的法子,瞅着这当口云梯啥的全给败治了,只怕没顿饭工夫金兵再难攻城。好歹也算是有个喘口气儿的工夫不是?”
苏云也吐着舌头,喘着粗气道:“好我的平将军,这等手段最为江湖所不齿,您可千万莫要说是俺的主意,直说是您的军令就成!”
刚预备着调笑苏云几句,就听城墙外头连声的吵嚷、吼叫外带着纷杂的惨叫声。小心翼翼地打城垛后头探出脑袋,却见一队金兵手持利刃,挨着片地砍杀攻城退下去的金兵,想必这时候撻懒早瞧出来不对头了吧,盛怒之下拿着旁人撒气。可有一样,下一回攻城咋办?
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一溜两骑打东边直奔着撻懒大旗而来。却见撻懒大旗下策马跑出来个大将,指了城楼高声喝道:“王平,你居然连这般阴损的缺德招数都使出来了,也不怕世人耻笑?”
没等言语,却听边上苏云高声笑道:“莫要赖到俺家平将军的头上,这招式乃是你家苏云苏爷爷压箱子底的妙招,你能咋样?认贼作父的都不怕世人耻笑,你苏爷爷怕啥,哈哈!”
嘿嘿,苏云这小子不愧是山贼出身,嘴头上半点儿亏都不肯吃。
金军大将冷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方才我家元帅刚接了消息,你登州援军兵出大庄头隘口,却叫阿里刮将军五千铁骑给杀了个全军尽没!你等还盼着援兵不成,便是再来援兵,闯得过闯不过阿里刮将军的这五千铁骑?就算是闯得过阿里刮这五千铁骑,只怕也救不得你等性命,倒要看看这回你拿什么招数守城?识相点儿,我家元帅说了,只杀王平,余者一概不究!”
啥,大庄头援军全军尽没?
脑袋嗡的一下。却听胡丁辰一边低声道:“平将军,事儿反常就叫做妖,若是援军尽没,金狗还用多费这般口舌?直接攻城便是,莱阳城现下早已是强弩之末,不信撻懒这老行伍看不出?”
满腹狐疑,远远看着大旗之下的撻懒。撻懒手里头把玩着不知道啥玩意儿,时不时返过来一点寒光。正琢磨呢,却听苏云豪气干云道:“拿啥守城?嘿嘿,你小子傻吧,你怕莱阳城守得住,可你家苏爷爷就怕不够凶险!知道为啥吧,功高莫过于救驾,老辈子的规矩。你家苏爷爷刀头舔血半辈子,好不容易靠上了平将军有了这机会,怕啥凶险?越是凶险越是功高,死了算老子命里没这个福气,只若是不死,嘿嘿,平将军若是大帅,老子便是统制官;平将军若是封王,老子便能拜侯;平将军若是坐了江山,嘿嘿,俺老苏便是开国的功臣!”
苏云转头冲身后高声笑道:“弟兄们,人死鸟朝天,脑袋掉了不过碗大小的疤,有啥啊!”
端着千里眼,仔仔细细调好焦距,哈,撻懒手里头这家什好啊!
哈哈笑道:“我说城底下谁啊,方才苏兄弟使唤白面讹你,咋这般小气,转身便睁着眼说瞎话来讹我?还我登州援军全军尽没,嘿嘿,只怕你是遇着扎手的对头了吧,你是小狗啃天,没处下嘴吧!嘿嘿,弟兄们,莫听那些鸟叫唤,咱的援军就在城东四十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