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拿得出门面的,恐怕就家里的赤骑跟阎口寨姐夫手里的两千兵丁,姐夫那边我点头那是未必调得动,可我若是不点头是指定调不动;家里这边,别管是赤骑还是隘口里的兵丁,便跟王家的私兵一般,除开我没哪个使唤得动。
俩眼定定盯着姬知州,道:“大人作何打算?”
“作何打算,左右是个为难!”姬知州叹口气道:“登州地广人稀,离东京汴梁又远,这几千里地的过去委实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登州现下多少兵丁平少爷比下官清楚,顶用的只怕轮不到官军吧!王村义军方才经过大庄头血战,若是离开登州一旦贼兵复来又有何人抵挡?”
“可若是不去吧,宗泽老大人一心为国,忠心苍天可鉴!下官食君禄自当为国分忧,如何能不去?便是明知死路一条也得飞蛾扑火一般才好!如此说来又得去,左右是个为难,倒不如平将军胡乱拨给下官一千兵丁,下官便舍了这条性命东京汴梁走一遭!如此登州便托付给平将军了!”
没来由一阵的胡感动,这姬知州虽说尖酸刻薄了些,虽说清高了些,可当真算得上个清官,现下看起来也当真算得上个忠臣、纯臣。摆摆手,低声道:“东京汴梁我不去,先前跟姬大人早说的明白,王家没旁的心思,就是个保登州一方平安的念想。我若是去了,登州义军若是去了,再有哪个护卫登州?”
“忠实话,一千兵丁倒是能拨给大人,可我也不拨,大人也莫要前去!”望着姬大人诚恳道:“大人原本看不惯王家,王家却也不待见大人,这话不假!可这是先前,大人为官清廉、胸怀百姓却也是有目共睹,登州离不了姬大人,这是其一。其二,若是大人引领一千兵马便能力挽狂澜于既倒,在下说啥也得鼎力相助,可大人此去派得上个啥用场?东京汴梁救不得,白白搭上了自家性命跟一千兵丁不说,登州却也没了主心骨,两头一块丢了!”
“旁的不说,前几日来袭扰大庄头的贼兵便是三四万上说话,大人一路西去几千里地,就这一千兵丁莫说是金兵,便是乱匪这关大人都过不去!”顿一顿又道:“兵丁在下是一个不给,不为旁的,这身边的登州百姓在下得护卫住,这登州的父母官在下也得护卫住!”
对不住宗泽老爷爷了,您老铁骨铮铮、忠心耿耿千古留名、后人敬仰,可您忠心耿耿护卫的是赵官家啊,若不是明知您是个啥结局自个又无力回天,咋说都得过去些人祝您一臂之力!现下对不住您啦,我得先顾自个的性命,先顾王家上上下下这一大家子,先顾我登州这些个平头百姓。几百、几千年后您宗爷爷肯定是个红脸的大忠臣,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叫人扮成个白脸奸贼的模样!
姬知州叹口气,又道:“既然平将军不肯出兵,下官也只好如此!还有一桩事儿,下官前来大庄头劳军的路上,遇着莱州知州信使。想来是平将军这一仗打出了威名,莱州知州邀我登州义军助阵,帮衬着守卫登州,此事还请平将军定夺!”
莱州?心下不由得一阵的乱翻腾,啥滋味,又想吃肉还怕给烫了嘴的感觉!
若是没打莱州的主意那是瞎话,这回大庄头这边如此吃紧,说穿了,家里头把精干的人马全归置在虎龙斗那边。六叔统领的精壮,面包麾下的骑军都是王村麾下挑梢的精兵,顶着名头黄县那边无险可守,又是帮衬着姜家、鲁家出头,姜家、鲁家也是大把的钱粮供着,都有风传王家是贪图姜家、鲁家银钱方才如此护卫黄县城。
其实压根不这么回事儿,登州西去便是莱州,莱州一州四县:掖县、莱阳、即墨、胶水。东来登州拢共三条大路,南边这条过密州、即墨过阎口寨、乳山寨东来文登,那头有姐夫据险而守,阎口寨、乳山寨西边一马平川。当间这路过密州、莱阳,过大庄头隘口东来双河镇、牟平县,现下武虎据守大庄头隘口也算是牢靠。
就北边这路,北边这路过莱州、掖县到登州黄县、蓬莱,全是连在一起群山环绕的丘陵,当间却没个浑然天成的守城之地。七叔地图上早描画得明白,掖县城西五十里有个险要去处叫做虎头崖,南头是连绵的大泽山,卡住这虎头崖登州的北路方才稳当,比着虎龙斗隘口、槐树庄宅子,店子渡口压根不是一个层次上的隘口。虎龙斗隘口凭啥六叔亲自坐镇,凭啥家里就这些个骑军一股脑全撒在那边,为的便是趁乱谋夺掖县。
倒没寻思着谋夺莱州,莱州四县除开这掖县不算,胶水、即墨全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莱阳西边跟登州接壤处算是群山环抱,可往西,一半算是一马平川,另一半朝北、朝南、朝东都是有险可守,唯独向西不成。若是手头骑军实力强横,一马平川委实是个好地界,可现下不成,家里头拢共就这点儿骑军,当成救急的快速援兵还成,护卫这几处不成!
桌上摊开来七叔费尽心力描绘出的地图来,冲姬知州道:“这寻常辇图姬大人想必没少看过,且来看看这份战阵上使唤的地图!”
姬知州凑过来,略微一沉吟,手指头按在虎头崖上,沉声道:“这处是个紧要关口!”
那废话,这道理么十个人倒有九个明白,没哪个比着旁人机灵多少,也没几个比着旁人二虎多少,可明白是一回事儿,做不做又是一回事儿。
拿着这地图你姬知州都看得明白该守护哪里,可这地图来的容易么,早多少年七叔领着多少人,登州、莱州翻山越岭跑了几个来回描绘的地图,不说是银钱,单是人命都好几条填进去了,七叔不也是叫蛇给咬过险些丧了性命?
昔日刘备进蜀有个张松献图,这地图献得容易,可有几个知道这地图背后的辛苦的?这人么,都喜欢躲在背后,高人一等一般指指点点,岂不知这等见不着成效的方才是大功劳!
手指头地图上绕着山势划拉一个圈圈,低声道:“若要护卫我登州周详,这掖县是必取之地,大人以为如何?”
姬知州为难道:“只是这掖县乃是莱州的治所,便如同登州之蓬莱一般,便是莱阳、胶水、即墨三县尽失,只若是掖县不失也算不上莱州失守。若是掖县一失,便是剩下三县皆在,莱州知州也得担着失土之责,这莱州知州如何肯独独把掖县让与我登州?”
轻声笑笑,道:“两害相权,该咋归置?这掖县是任由金贼取去,我等再费尽气力打金贼手里头抢回来好些,还是……”
姬知州沉吟半晌,低声道:“下官知晓该当如何应对这莱州信使,这便给回个话去!”
看姬知州起身要走,低声又道:“不瞒大人,左右就在这几个月,这掖县在下是断不容放旁人手里!虎龙斗隘口、槐树庄寨子、店子渡口尚未归置妥当在下不肯行险,一旦这三处归置妥当了便是西取虎头崖的时候!掖县这边的人手、粮草一时指望不上,取下这虎头崖便该上赶着筑城、立寨,估摸着也正是农忙的当口,粮草、出劳役的庄户还望大人早做准备!”
姬知州微微一笑,道:“下官上不得战阵,若是这等些须小事再归置不飒利,平将军只管砍了下官这项上人头!”
自嘲地笑笑,道:“姬大人莫说这话,现下王平手中但觉得人少不够使唤的,姬大人想必也是如此吧!说是议事院,几家家主凑在一起议事,义军之事全议事院议决,可战阵上不还是王家说算,又有哪家帮衬得了王家?这粮草、劳役不还是姬大人忙活着归置着?鞠先生里外忙活着,原本的仓储照旧归置着,新添上掌管调度几个大家的钱粮军需,都忙活成个啥模样了?旁的不说,大人您瞅瞅在下这身边,连个参军都没有,全这几个人扛着,若不是王家老人手帮衬着,就这些个兵丁吃喝拉撒都归置不下来!”
“都难啊,姬大人四下踅摸踅摸,若是有合用的只管挑出来使唤,主簿、通判啥的多几个没啥了不得的,跟先前不一样,现下登州多少人丁?若有情愿投军的读书人只管叫军前寻我,这麻缠事儿一堆一拉的,巴不得有些个有见识的读书人帮衬着呢!”
姬知州就到这当口还是心下存着隔阂呢,这个不好!指指姬知州复又指指自个,苦笑道:“说难听的,现下登州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说好听的,你我现下便是荣辱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咱不为旁的,就为了护卫住咱登州百姓。登州的人氏,甭管原本有啥毛病,甭管原本是干啥的,只若是这点儿跟咱一样的心思,便是一条线上的朋友,便是兄弟!兄弟越多、越是心齐,咱这登州便越能守护得住,姬大人,您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在下这点儿粗浅见识您以为如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