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前头引路,柱子断后,当间夹着四叔、李昭、有福跟自个。柱子海船上人手不少,可青岛那边马少过不来多人,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事儿过来再多的人也没用,水火无情么,再多的人力又咋能跟老天爷叫板!
拢共四五十里地,还没啥难走的山路,差点儿没把马给抽死。现下不是怜惜马力的当口,便算是累死了牲口早到一刻也是值得。现下这雨还没下呢,若是一旦下雨,你知道啥时候溃坝啊,若是赶得巧刚好便把我几个卷走咋办?
千多的家里客户,租种的全是山地,地势都比较高寻常发水淹不着。先前又老早有话,一旦若是下雨但凡低点儿的人家全得搬到高处躲避,该当折损不了多少人手。看这天儿黑的,这雨只怕小不了!
啥叫做瓢泼大雨,登州那边没见过,南登州这边见过大雨,可称得上瓢泼大雨的还真没见过。都瞅着半山腰上的木头屋子了,连着几道闪电把天空照得白昼一般,连声的雷声便跟炸在头顶一般,眨眨眼的工夫柱子、有福便成了落汤鸡,半山腰上的木头屋子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抽出随身短刃马屁股上轻轻一插,坐骑吃疼,长嘶一声奋起余力当先冲上半山腰。
把缰绳扔给迎上来的护院,冲钱二吩咐道:“那啥,看看有啥木盆、水桶啥的,都给找过来!”
钱二应一声招呼俩护院一头冲进雨里,个彪呼呼的,咋都不知道批件蓑衣!
把李先生、四叔给迎进来,有福有眼色,换身干落的短打扮点起炭火盆子便烧水沏茶,这一路折腾的,灌上两壶热茶刚好驱寒。钱二这个没眼色的浑身朝下淌着水抱进来一堆木盆水桶,给气得一脚踹出去。
挑拣一番,单单留下来个直上直下的木盆,使唤手比划比划二十五厘米深的摸样,扔到钱二怀里道:“把这个找个空旷点儿的平地放好,雨水满了便倒掉重来,数好数,看看能装满几盆!”
木屋里一家伙加上六个人,原本钱二这边留守的护院预备下的吃食便显得出短缺来,炖好的小野鸡加上半锅水烧开一人分一大海碗,那边个厨子护院忙不迭地和面烙饼,早吩咐过了,照着三天的干粮预备下!
连着两大碗鸡汤灌进肚子总算是缓过口气儿来,这一路奔波的辛苦,李昭都靠在了边上假寐,真难为了这老先生了。四叔倒还好些,毕竟是身上带着功夫的人,神色略微见些困顿罢了。
“四叔,你跟李先生歇会,我下去转转看看!”
也不知道现下啥时辰,肯定是前半夜估摸着算算该是亥时吧,这雨下得也有一阵子了。
蓑衣穿戴好,有福、柱子一左一右护卫得严实。给俩人赶开,道:“把钱二叫过来,这边钱二呆得时候多,地势上比你俩都熟,叫钱二跟着便成!柱子先把衣裳烤干再说。”
柱子风雨里把钱二拖回来,身上的衣衫都快成透视装了,哗哗地朝下淌水。递过去杯热茶,埋怨道:“咋就不知道穿件蓑衣呢,这大小的雨莫把身子给淋坏了!”
钱二嘿嘿笑道:“平少爷,这边的蓑衣全留在了水坝上,担心雨大淋坏了火药包,这边一件没留!”
啊,错怪这钱二了?
急道:“没叫你朝这边运送火药包啊,啥时候给运过来的,运过来多少?”
钱二抹一把脸上雨水,道:“吕先生嫌弃火药凶险,家里作坊那边若是存放的多了不妥。小的一寻思,日向国这边早晚得使唤这个,搬到这边来便算是不仔细有个啥意外,也伤不了几个人。多少小的没数,好几大车呢,全水坝上屋子里存着呢!”
还别说,多亏这钱二,要不现赶着运送火药包那不是得抓瞎啊!给美得朝钱二屁股上踹一脚,笑骂道:“这大小的事儿不言语一声便自个做主了?该打!那啥,回去库房里取坛子烧酒,就说少爷我赏你的!”
转转话头,又问道:“雨水大的,木头盆子里积下来多少雨水?”
钱二伸手比划了下,道:“倒了一盆子,现下还有这么高!”
啥,倒过一盆子了?要这么说,粗粗算下来只怕现下便有四五百毫米的降雨量,看外头这天色,这风、这雨正来得急,压根没点儿停歇的意思。老天爷,不会是哪路神仙把天河撕开条口子吧!
“柱子、钱二跟少爷一拨,钱大领俩人跟老夫一拨,有福呆这边伺候好李先生,你几个多预备些姜汤,烧得滚热的预备下。”四叔一身短打扮,一边扎着袖口一边吩咐道。
“柱子,给少爷去了蓑衣,蓑衣只遮挡得住风雨,这当口出去要紧的不是遮挡风雨,要紧的是命,赶紧!蓑衣去了,裤口、袖口全给扎严实喽,朴刀、大砍刀带几把,旁的使唤不上!”四叔道。
赶紧给拦住,道:“四叔,外头风大雨大的,您老莫要出去了,有平儿过去莫非您老还放心不下不成!”
四叔啥年岁上了,风里雨里这若是有个好歹咋办?
四叔不理,自管自屋子里头翻出来捆指头粗细的麻绳,飒利地套在了身上,方才说道:“少爷你莫管,四叔自有道理!”
钱大学四叔摸样也翻出来几捆麻绳,一人一捆套好。四叔当先冲进风雨里蹲在树根底下忙活,忙活完起身吼道:“都记好,现下风大雨大的难说走丢个一个俩的,甭管是走丢或是出山洪,揪住麻绳便能保住性命,顺着麻绳便能找回这边来!”
钱二头里引路,还别说,也就是钱二对这边熟,天黑不说,这风雨又大,一干人跟群瞎子没啥差别。四叔随在钱二后头,跟钱大俩人隔不远便寻棵结实的大树拴上绳索,虽说耽搁不少工夫可没人抱怨。就这绳索,派得上派不上用场不说,单是看起来便叫人安心。
走了一大半路,四叔停下来不走,腰上拴上绳子把自个跟棵大树捆结实了,另一头却结结实实捆在我腰上。低声吩咐道:“少爷,腰间这绳子啥时候都不能解开,只若是绳子不解开,便是有啥事儿四叔都能把你给拉回来,千万记好!”
眼泪哗哗的,啥都说不出来,上前抓起四叔胳膊使劲握着摇晃几下,掉头领柱子、钱二走远。
百多丈的距离,愣生生小半个时辰方才走到,不知道旁人台风肆虐的黑夜里荒山野外走过没有,这辈子都不想再走第二回。冲进水坝根底下的木头屋子的当口,都有了劫后余生的觉悟。
“离得远些,莫淋坏了火药包!”黑影里俩护院手执朴刀喝令道。
“咋不点个火把?”话音刚落便觉出来不对头,轻轻给自个腮帮子上赏一巴掌,道:“看我这记性,这火把点起来咋成?这火药包那不是见火就着?”
钱二地老鼠一般钻进了黑影里,半晌方才灰头土脸钻回来,低声禀报道:“还成,挖的地洞还没进水,还成!”
“那啥,看看拦住的雨水有多深!”钱二冲个护院吩咐道。
赶紧给拦住,道:“看啥,当是好玩儿的,走出去都不见得回得来回不来!不看,当方才的水盆子白接雨水了?盘算盘算不就得了!”
本来么,先前方圆多少的雨水能流到这边早有了盘算,木头水盆接着雨水算准了降雨量,简单的乘法应用题么。若是盘算的不差,不算朝地底下渗下去的雨水,现下也就是不足三成的库容,要不然也不敢闷着头跑到这堤坝底下不是!
“赶紧,把这火药全给塞进地洞里,多引出来几根引线,引线留长点儿,全套上竹筒子莫叫雨水打灭喽,但凡觉得地洞里开始渗水便给点着,记住,点着了赶紧跑!”高声吩咐道。
一干人抹干净身上雨水紧着忙活,地洞子打得够深够远可洞口还是小些,膀大腰圆的柱子愣是干瞪眼帮不上忙。钱二倒好,跟俩护院鼹鼠一般钻进去、爬出来,堆积如山的一屋子火药包蚂蚁搬家一般渐渐减少。
钱大踉踉跄跄窜进来,好容易喘匀了,一把拉住我胳膊,道:“四老爷吩咐,若是归置妥当了请少爷早回,这边事儿交代给钱二便是!这边雨水太大,四老爷担心莫要有个啥意外。”
不情愿见不着这极致的精彩,可心下又知道四叔说的极是,现下这堤坝底下可说得上是凶险之至,多呆一会便是多一份凶险。把钱二给叫过来,提着耳朵根子再三叮嘱过,柱子方才护卫着我回返。
雕塑一般的老汉,风雨中巍然耸立,见我回来却长长出一口气,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低声抱怨道:“咋去了这许多时候?再有个把时辰天都该亮了。旁人不知道,少爷你不知道这堤坝压根就没根啊,说溃堤便是转眼间的事儿,一旦有个好歹咋办?”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