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四叔转换了脸色,促狭道:“这个心思驴头那屁小子打探不出来吧!”
脸有点儿红,局促道:“虽说没跟四叔明说,可也没叫驴头刻意瞒着四叔……”
四叔一摆手,道:“不埋怨你,心下欢庆。这个岁数上能有这份盘算不易,四叔这个岁数上的老人,三五年上平儿还能指望。再往后正该指望平儿这般小兄弟,四叔不怪,欢庆,打心眼里欢庆!”
“头两年便觉出不对头,家里的护院全是四叔一手精挑细选的,护院手里使唤的是啥器械,旁的不说,单是这诸葛连弩落到了歹人手里咋办?”四叔低声道:“护院里头原本大半是王村老人手的后人,也有些家里后来收留的流民,都是精细挑拣出来的,个顶个的好身手不说,爹娘老子还全是在王村那边呆着的,王村那边没个牵连的再好的武艺也不要,防备的就是起二心。”
“铁牛武艺上是没得挑的,偏偏领兵做个都头、提辖也是把好手,串间隘口便派了他的差事儿。可后来隘口上连着伤了几个护院,补上去的却不是四叔挑拣的,是铁牛自个打串间那头挑拣出来的。若是挑拣的中规中矩,要么挑拣王村老人手、要么单一挑拣武艺出众的都没啥,了不得是不懂规矩叫过来呵斥一顿也就是了。可暗地里一打听,挑拣的全是家里收留下来的流民,里头固然有身手了得的,可也有寻常汉子,不是营私结党却是为何?打那儿起便留心提防,现下铁牛手底下十七个外乡流民出身的,串间隘口当差时收留了七个,南乡隘口这边收留了十个。里头有一个是驴头那小子的内应,有两个却是四叔安插下的,加上铁牛几个把兄弟算是王村老人,随不随铁牛窝里反还是另一回事儿。铁牛使唤得动的,拢共加起来不过二十人,翻腾的起甚么?”
姜还是老的辣啊,驴头咋发觉铁牛不对头的没问,可听四叔一说,只怕铁牛刚起了旁的念想的时候,四叔便已经惦记上了。驴头也就安下了一个卧底,人四叔一家伙安下来俩,都不用问,这俩肯定还不是一批进去的,相互间还互不知情。
“这几年一直没动,就等着平儿过来砍几个人头好给众人看看,南登州还是王家的南登州,甭管几年不过来还照旧是王家少爷当家!”老头两眼闪闪发着寒光,哪有半点先前王家大管家慈眉善目的摸样?
皱眉道:“不好,杀人倒是简单,只是若没个把柄保不齐便寒了村里老人的心,若是不杀,就算是赶出家里总也是个祸患不是?刺儿扎进肉里不拔出来,时不时便疼一下叫人老是惦记着。”
“不过,好生生的为啥偏得造反,就这二十个人能干个啥?家里没啥对不住铁牛的啊!”不解道。
四叔眯着眼道:“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平儿你这般心思,旁人便全得这般寻思不成?先前搁王村那边,家里头拘束着,村里还有村里头的规矩,再朝外还有朝廷法度官府弹压,若想出人头地除开从军再没了旁的出路。南登州这边倒好,离了家里管束、又没有官家弹压,难保生不出来个占山为王的念想,刀头硬气的便是老大,这般事儿倭国这边不少呢,见多了自个倒也生出来歪心思!王家就平儿你一根苗,拿下你都不说挟天子而令诸侯,就是一刀杀了王家也是大乱,大乱了便有机可乘。不说整个南登州,便是只占了串间、或是南乡便是多大小的基业?”
听六叔这般说道,不由得冷笑道:“南登州这边弹丸之地,家里经营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铁牛凭啥起这心思?便是当真占了串间或是南乡,几面靠海,当柱子、猛子的海船是吃干饭的?”
四叔笑道:“知道啥叫做鬼迷心窍么,就怕一旦鬼迷心窍便只看着好处看不到这个!”
一老一小相视一笑,冷不丁四叔皱眉道:“有个事儿却是为难,张显德却与铁牛亲近。若是寻常人倒也好说,寻个由头再塞回王村便是,可张显德一来甚是得力,二来在南登州威望甚高,这几年没少操劳没少出力!”
低声跟四叔咬咬耳朵,四叔断声道:“万万不可!”
轻声笑道:“是脓包总要挤出来才好!不是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么,就拿我下个诱饵不信铁牛不吞。六叔、燕青亲授的武艺,平儿这些年早晚操练,有福也是一等一的好身手呢,四叔放心!”
四叔皱眉道:“话虽是这般说,可若叫少爷亲身赴险,万一有个好歹咋办?”
“南登州这边没给留下几年时间,还谋划着人日向国呢,自家后院起火咋办?不先铲除这后患咋成?”
“暗地里灭了也成,寻个由头赶回王村也成,咋样都比这样稳妥!”四叔死活不干。
无奈道:“四叔,做人讲究个良心,莫看对外人、对倭国土著啥歹毒招数全都使唤的上,可对自家人、对王村人,平儿啥时候对不住过?只若是对得起家里,家里断不负了村里人,要不归置南登州这大小的地界干啥?单是家里至于这大小不,便是没了田地,机械厂偌大的收益便养活不了家里人?不是怕旁人挑毛病,怕自个心里不安。只若是铁牛不先对不住王家,便是没几辈子的老情分,家里也断断不能对不住人家!”
“再说了,三月初三平儿刚得了个大胖小子,怕啥?”
四叔沉吟半晌,无奈道:“平儿这个心性,倒跟老太爷像了个十成十!”
接茬撮火道:“头遭过来,看上去又是毫无防备,对铁牛说来没比这个再合适的机会。若换作是我,便是明知道是个毒饵也得吞下去试试。不带旁人,就叫张显德带路、有福跟随着,跟王村那边四下转悠一般无二,路遇铁牛招呼一干弟兄饮酒,四叔暗地里归置好人手,只若是铁牛动手,这由头便给坐实了,家里人下手便再不容情。只是,四叔您可得坐镇南登州,若是您老也去,想必铁牛不敢动手!”
四叔又是沉吟半晌,总算是点头道:“就依平儿,细致之处容我几个好生琢磨琢磨,还不信了,数十把诸葛连弩瞄着还护不住平儿?”
小林道元直挺挺跪在门口,**着上身背着一捆干柴火,干啥,学人负荆请罪咋的?太没学问了吧,啥叫做荆,这荆指的不是柴火,没见哪个拿柴火拾掇人的,要背便算是没啥趁手的,咋说也得背根擀面杖啥的吧!
刚到门口便看着这么一出,一边有福还挤眉弄眼地笑。嘿,看起来这小子把小林道元忽悠的不轻啊!
没搭理,冷哼一声绕过去进屋,就听屁股后头咚咚直响。原本叫做林道元的小子委实不是个善良之辈,这次若不扎扎实实给拾掇熨帖了,往后只怕还得闹妖蛾子。
稳稳当当转过身来坐好,也不拿正眼看这小林道元,慢慢吞吞端起茶盏抿一口,沉声道:“咋,七公子的性情不好,莫非王家少爷便是杀不得人的活菩萨?见过哪家大门大户的没些雷霆手段?旁的不说,若是存心要你一条性命,便是天涯海角也寻得到你,就跟你家七公子一般,若是当真惹急了,天底下便再没你容身之地!”
拿定主意,这遭南下拾掇铁牛说啥都得带着小林道元,不叫这小子见点儿血腥不成。小林道元就是个有胆子干事儿、没胆子担待的杂碎,不先给他镇住了不成。
有福装模作样劝道:“平少爷仁厚,林道元虽说事儿做得不强,好歹也是家里多年的旧识不是?若有不是该打该骂都成,可赶出南登州只怕不妥,不是都说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权当是给小少爷积德!”
勃然作色道:“林道元许下你多少好处,居然这般替他分辨?家里头讲究啥,忠勇诚信智,小林道元哪条够得上?”
有福挺胸道:“小的自幼跟随少爷,小的品性少爷自然知晓。该说的一文钱不给小的照说,不该说的便是金山银山搬来,小的照旧不说!这小林道元本来便不是家里的人,也没个赶出去赶不出去的分别,不过是抬抬手给条活路罢了。”
装模作样沉吟半晌,勉强点头道:“也好,便搁我身边呆上几日,若是呆的好,没的还派个差事儿给你,七公子那头也自有王家去分辨。若是呆不好,嘿嘿,早早预备下后事儿省得到时候连个收尸的都没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