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了机械厂里都几天没回去了,不光是我,赵光毅、江头、鼻涕虫这学院里一干高手全在,这海船龙骨打造正到了节骨眼上。先前遇着的难题全单个演练过,眼下该当是将整根龙骨焊接成一体的时候了。
这里边的关键便是铸焊,这个我不懂,不是谦虚,是当真不懂!就这种铸焊放了后世早给淘汰了,也是没法子的法子,期间的道理便是拿通红的钢水直接浇在两块软钢的接缝处,钢水一边把接缝处的软钢融化一边自个凉下来,便把两块软钢焊在一起。
这道理说起来容易,可当真演练起来却着实不容易,这钢水烧成啥样子才成,这要焊接的软钢固定成啥摸样、得烧成啥温度,这接口处留出多大小的缝隙来,没一处没有诀窍。就这些个,还真多亏了赵光毅跟他的这几个学生,再便是机械厂里几个老匠人。
赵光毅闪在一边把当间的位置让给江头,机械厂里多年来都成习惯了,不是位置高低、能耐大小的事儿,这赵光毅的能耐便是在这冶金行当里见多识广,好琢磨好探究,这见识广、办法多;这江头呢,前前后后也操持这作坊、机械厂多年,擅长的便是归置活计、指派人手,譬若说这龙骨焊接,边上多少的炉子烧制着钢水备着,哪个先烧、哪个后烧,哪个啥时候能使唤,这时辰上得有序。这铸焊的场子里就这大小的地场,这原本打制好的软钢咋规制,哪个固定软钢哪个铸焊,全听江头一人号令。莫看这铸焊一条缝隙不过就那么半盏茶的工夫,可这功夫全在前头、后边。
这个赵光毅不成,自个也知道自个不成,这铸焊的法子赵光毅出,试验过程里边有啥毛病全赵光毅指点,可一开始动手便全是江头的天下,赵光毅不争抢,也早服气了江头的能耐。咋说呢,若放了朝堂上,这俩人便是一个文臣一个武将,要么便是一个武将一个军师。
得福跟徐账房俩人一边安静的坐着,时不时低声说道几句,这徐账房还时不时扒拉几下算盘。这俩眼下也算得上是绝配,甭管机械厂、冶金学院里边鼓捣些啥都缺不了这俩。不请自来,旁人一门心思费事费力想着咋能把活计做出来,这俩,得福眼珠子一转便是个主意,徐账房边上便帮着核算。这俩是没心没肺的,也不管旁人忙活成啥样,这俩一门心思琢磨着这新玩意儿能拿出去干啥,能咋卖出个好价钱来!一新玩意儿还没倒腾出来呢,这俩几年后的主意便全想到了。
得财眼下是学院里边的大掌柜,这得财自个学问不深,可一向治学严谨,加上为人宽厚,学院里深得众人敬重,眼下岁数小些的学员全管得财叫做德才先生。这德才先生不声不响不动声色地进进出出,边上案桌上这绿豆汤、茶水点心啥的却老是满满的。
学院里边这绿豆汤是一年四季不断,外边虽说是冰天雪地的,可这机械厂里是啥地场,莫说积雪,光着屁股院子里都呆得住,这几座炉子不歇气儿地烧着,一单坎肩还热得受不了呢。
龙骨,早给打造成一段段一米长短的槽钢摸样等着对焊成一整根龙骨,各处都留好了各式各样的开口等着连接木头啥的。不是眼下机械厂里打造不出来长点的龙骨,眼下学院里最大的炉子能烧出来六米长短的软钢打造,可这条海船原本只想打造成二十几米长短,打造这海船并非是为了拿来使唤,其实就是个试验品,验证这海船的摸样跟龙骨打造罢了。这龙骨全是照了家里能打造的最大长度的软钢,依照比例缩减下来的。简单点说,若是这一米长短的软钢连得起来一整根龙骨,家里打造的出六米长短六个粗细的软钢,一放大便是个百多米长短的海船龙骨!
就六米,就这也不是随便个人干得了的,六米长短的软钢打成槽钢摸样也就是个极限,再长了便不是人力靠了简便器械能弄出来的。
外边二叔手下几个好手,海东青几个手下修船的好手好吃好喝地候着,就是不准许进来。先前这海船龙骨一段段地上摆起来叫这些人指点过,机械厂里这些人不懂得打造海船,这海船龙骨哪里该留下个啥接口全靠这些人指点的,摆置妥当了再一根根搬回来等着对焊。
这焊口的形状我还能指点上一些,可这焊接的技术也只能蹲了边上悄莫声地看着,江头一声号子都没听着喊啥,俩精赤着上身的匠人飒利地炉膛里拖出来根打好的软钢。台案上刚一放好,边上俩匠人利索的给固定好;再喊一声号子,又是一根打制好的软钢拖出来固定好,跟原先那根闪出来韭菜叶子一般的缝隙来,当间一个匠人抡着小锤不住地来回敲打着,打得软钢上一明一暗的火星子乱蹦。
江头、赵光毅几个不住眼地盯着匠人的小锤,知道,看这温度到没到、火候到没到呢,后边那根的后边还一个小炉子跟着烧着呢。赵光毅已是有些坐卧不安,江头却还沉稳得跟尊雕像一般,冷不丁江头又是一声高亢的号子,仨精壮的匠人一人挑着一个浇铸钢水的坩埚勺子,挑担一般韵律十足地闪出来,随了江头短促高亢的号子,时而俩人一起浇灌,时而三人各忙活各的,时而一个接着一个推多米诺骨牌一般的忙活着,配合着坩埚勺子的晃动,下边俩匠人还插空把这海船龙骨给翻几个个儿。
莫看着这个简单,前后不到两盏茶的工夫,可我知道,这里边的诀窍多了去了,这不知道是多少回演练的结果。还真不是吹牛,眼下整个机械厂、整个学院里边,除开江头还真没旁人忙活的下这摊活儿!江头提了小锤顺着焊缝边上轻轻敲打一圈,长长出口气。
也就是歇口气的光景,江头的号子又是吆喝起来,又是一根打造好的软钢槽钢给接上来等着铸焊。二十几米长的海船龙骨,二十几根软钢槽钢、工字钢焊起来,最后一个接口焊好,一干人全累得疲鸭子一般却又满脸透着兴奋气,敢说这年头便没人打造过这个!
江头拿了铁尺挨个焊缝比划着,拿了小锤挨个焊缝敲打着,足足小半个时辰,末了朝赵光毅一点头,撇了铁尺、小锤,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气,连得财倒上来的绿豆水都没工夫搭理,这阵子可是把江头累得不轻。
赵光毅领几个学生又是里外忙活小半个时辰,这心里却是越悬越紧,知道不会有啥太多的毛病,若有,先前江头便早挑了出来,便是江头挑不出来也不至于赵光毅忙活这半天。越朝后边这有毛病的机会便越少,可一旦找出来个毛病便十有**是个大毛病。
总算赵光毅直起身来,四下抱拳拱一圈手,道:“恭喜各位,贺喜各位,这多半年的工夫总算是没白费,这头条海船龙骨便算是打造好了!”
这气儿一下子松下来,顺了海船龙骨一点点看过去,眼下这弧线优美的海船龙骨当真便如同一条乌龙一般横亘在屋子里,怨不得叫做海船龙骨呢。
冷不丁,也不知道是哪个先起了个头,紧接着便炸锅一般,哭声、笑声、嚎啕声、怒骂声,人嘴里能闹腾出来的腔调便算是占了个遍!闹啥动静的都有,刚咧嘴大笑的,笑着笑着便出了眼泪换成了嚎啕的动静,便是江头、赵光毅这些个挑头的也没好了哪去,这多半年的辛苦总算是见着了果子了。
得福、徐账房俩人早闪得没了踪影,这俩小子没人性,一向不掺和这些个激情澎湃的集体活动,这样更好,若有他俩在,没的毁了这些个人的喜庆气氛。还莫说旁人,便是我自个都是眼角发湿,就这龙骨,放了后世典型的卖破烂的命,可啥事儿都得讲究个年代不是,放了眼下,便敢拍了胸口说,不下于阿波罗计划的成就!咋,没巨木也能打造大海船么,人定胜天的典范么,夸张点说,全人类,哦,金国、辽国便不算了吧,全大宋,嗯,也大点,还是算成全登州人类共同的成就吧!
还别说,不愧是人称德才先生,眼下就得财依然是波澜不惊的忠厚长者摸样,后世人扮嫩,你这得财眼下胡须都没留起来,装啥少年老成呢!得财里外穿梭,这个劝慰几句,那个拍拍肩膀,典型的政委的形象么,要照着我说,眼下谁也莫管,由着众人发泄个痛快才好!
“都走,都走,下黑家里摆宴庆功!”看这心性慢慢平复了,兴头一起便高声招呼众人,众人一愣,却全默然不语。
得财苦笑道:“少爷,您便行行好,今儿腊月二十九呢,忙活着不觉景,这天儿早黑了,要能成,莫不如赶紧把众人放回家去过个团圆年吧!”
“想啥呢!”正预备着应下,江头一边直接便把话头给拦下来:“照着原本说好的来,这几日这上漆的赶紧忙活,十足十三遍漆,木匠这便动手该下料下料该干啥干啥,这龙骨都好了啥活计干不得?今儿忙活的这些个赶紧回去歇歇,过了初五便另打锣鼓另开张!有事儿的该干啥干啥,没事儿的赶紧走!”
不知道该说啥,只得回头吩咐道:“得财,去家里拉几坛子好酒过来,但凡过年机械厂里忙活的,全好酒好肉好生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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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有事,刚从北京回来,呵呵,差点一下,前天竟然发了六千,两章呢,算是歪打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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