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显德陪笑道:“回平少爷,这方先生乃是西王庄老伯的亲外孙,既是方先生主持,这等好事怎会不先紧着自家人?早一年,便是多五成的收成,谁家不眼红?”
“嘿嘿,若是不成,岂不是赔了一年的收成?”调侃道。
张显德胸脯拍得震山响:“不劳平少爷记挂,这河东几十户人家一并照了这个路数走,便是绝了收成,也决不找主家讨要接济,自个一力承担!”
见我没搭理,又陪笑说道:“早知道瞒不过少爷!昨儿下黑,庄上几十户人家计议过,便是不成,了不起还是原先的收成,多出了些冤枉力气罢了。庄户人家旁的没有,若是再要怜惜了自家气力,指着老天往下掉粮食不成?拼上两年力气,也给村里人找个出路不是?眼下主家还有些多的耕牛,若是往后,各处耕牛便都不够用,若是没牛,便是想出力气也没地儿出去不是?”
就知道张显德精明,原来打着这个注意呢!笑骂道:“滚!看着忠厚老实,却是满肚子的花花肠子。老伯是个古板人,你愿意他却未必肯,瞎紧张个啥?”
张显德低声说道:“若是家里定好要改,西边老伯必定情愿,都是地里出力的,这大面上的账任谁都盘算的清楚。但凡老伯张嘴,必定先落了西王庄。”
为难了:“话都放了出去,单凭方先生做主,你却叫我如何说话?”
张显德接口道:“平少爷何不把东王庄这几十户照了机械厂的模样管着,改动起来也方便些。果真如此,东王庄这几十户人家必定依照机械厂里的规矩,忠勇诚信智。平少爷也有个说法不是?”
好家伙,理由都帮我想好了,不过想想也是,能鼓动着村里人习武,便是大宋没了也能有个指靠不是?多份人就多份力,总不成几千大老爷们刀枪不敢举,却被几十、几百的游兵散勇逼了四处逃命吧!
“倒也是个法子!不过,这往后不管是谁家改了两年三熟,家里有了余粮,这忠勇诚信智必当遵从。若不遵从,便别想再租了家里地种!只是,只是光有这个说法只怕也不成!”
默不作声走了半天,又道:“你只管去寻方先生,也不怕跟你说,家里前面计议过,今年只寻个十户八户的做了探个路数,便是西王庄也是三四十户的摸样,若是真的想,寻了方先生好生计议一番才是正理!计议好,只怕还需派拨人手,外乡买些粮种才是,早一天计议好便多一天时日,看这天,指不定这雨说来便来呢!”
张显德寻思半天,转身奔了家里去找方崇珂,我骑了马一边往王庄赶一边抬头看天,日头晃得眼发花,看不见一丝云彩,树叶一动不动的,连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的。
刚进小院,就看俩先生也站了院子里仰头看天,感情连看天都传染呢。陪了一边一起看,李伟指指天,道:“天不对!”
回应道:“天不对!”自然不对,这贼天,看不出点云彩!
好像树枝动了一下,有风了?没等反应过来,两位先生齐齐的一对眼,点点头,拔腿就走,还从没见过俩先生走这么快过,都是有年岁见过大场面的,老是四平八稳镇定自若的,这咋了?
赶紧跟上,俩先生直直的奔了大坝过去,知了一声都不叫唤,路边的树枝全摇晃起来,这风说来便来!
走到大坝边上刚修好的房子里,喘口气的工夫,风便刮得地动山摇的,刚刚还晴空万里的,满天的云彩一下子全涌了出来,看远处黑压压的一片正朝这边移过来,连刮过来的风里都带了潮湿气,冲得宝便是一脚:“傻愣着干啥,快,飞马跑了回去,河两边低些的地场都传个话,别傻呆着,先搬了高处人家去,仔细垮了大坝不是玩笑!赶紧!”
远远看着老伯和张显德领了一帮人急三火四的朝这边赶,张显德还不时安排几个人守着刚挖好的沟渠,招手给喊过来,冲两位先生努努嘴:“去,打发个人回去,寻几件蓑衣来,莫淋着了两位先生。”
天黑压压的黑下来,漫天的黑云仿佛就在头顶,冷不丁一道巨大的闪点从云端直奔了王屋山,紧接着便是一声炸雷,雨点子筛豆子一般的落下来,砸的地面黄土直飞,也就眨眼的工夫,再没块干的地方,这闪电一道接着一道,雷声都连得起串了。
两位先生长长出了口气,众人脸上也都闪耀着兴奋,雨水总算是下来了,就眼前看,这雨小不了,这旱情即便解不了也缓得下大半,这心也不必老是悬着了。
也挺高兴,哈,苦日子过去了!正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当口,就见李伟冲李仲一拱手:“是李兄先请还是老夫先来?”
李仲长长做个揖:“自然是李兄先请!”
这干啥?正愣神呢,李伟一抖袖子跨步便走了外头,李仲后面还紧跟着,这啥意思?外头老大的雨呢!
冲到门外拉了两位先生就往屋里拖:“雨大,雨大,两位先生且请屋里呆着,有啥事吩咐一声,学生自当派人前往。”
都没拖动!六叔见不是事,三步两步赶上,一手一个硬生生给拖了屋里,有点晚了,雨太大,几个人早落汤鸡一般。
屋外俩人手里捧了几件蓑衣,跟头把式地冲进来,恨得一人一脚:“爬都爬回来了,取两件蓑衣都这长时间,看给两位先生淋的!”
张显德有眼色,指挥着众人屋里生起火来,打发着人穿了蓑衣飞跑回去取干的以上回来,顺带着取了葱姜,火堆上顺手架起老大口锅,添了水烧着,好烧些姜汤去寒。这边六叔领了俩壮实的庄户,死死地把两位先生堵了里屋不让出来。
没等打发走的人回来,这边得禄直直的赶了马车到了房前,车上跳下几个护院,不住手得朝屋里搬些干的衣服、吃食、蓑衣啥的,高大壮实的护院上来禀报:“管家、李戬先生押了吃穿用度随后便到,夫人吩咐下来,只怕众人今晚要在坝上呆下,一干用度自有家里送来,少爷莫为了这等事分神!”
看这物件预备的,都不是风起时备下的,毕竟二十几里的路呢,只怕四叔跟娘早都备好了吧,单等下雨便送了坝上。
打里面选了几件衣服,双手捧了送里屋去,恭恭敬敬给两位先生递上:“两位先生莫怪学生方才失礼,先请先生更衣,过会喝碗姜汤驱驱寒,千万莫要落下甚么病才好!”
俩先生也不言语伸手接了衣服,赶紧拉了六叔出来,门给关好。这年头也怪,这有点身份的男人都知羞耻,从不在旁人眼前更衣,若是不出来只怕宁肯穿着湿衣也不肯换!只是更衣时却要家里的丫头、侍女边上伺候着更衣,不避侍女倒回避男人,也不知道是个啥道理。现今跟前也没个侍女,只好委屈俩先生自己动手,将就着换换了。
六叔一把把我拖到火堆前烤着,三下五除二便扒了个干净,本来便穿的少么,不避人,河里捉鱼摸虾的全这模样,村里人没少看过。麻利地套好衣服,随手四处扔几件衣服:“都换好,莫要激着了,来了雨水该当出力了,坏了身子岂不冤枉!”
正忙活着,俩先生推门出来,地上捡起蓑衣就往身上套,赶紧挡了门口:“先生有事只管吩咐,眼前这许多人,外面风急雨大的,哪敢劳动先生亲往?若是先生不放心,学生亲自领人出去便是!”
李伟理都没理,一边往头上系着斗笠,一边正色到:“树人不知,老夫有个规矩,但凡是老夫主持修造的堤坝,头次发水时,老夫必定堤坝上呆着,若是堤坝修造不牢,头一个先将老夫冲了走,也省得无颜见遭灾的百姓!”
啥?
一屋子的人全傻了,傻愣愣地杵着肃然起敬,眼巴巴瞅着俩先生一前一后冲了雨里。
伸手套件蓑衣,胡乱带上斗笠便冲进雨里,没多想,俩老先生都这样,这坝还是我家修的,我还能咋样?眼泪哗哗的,谁说社会是不断进步的?看看豆腐渣教学楼,豆腐渣的长江大堤,看看还没投运便垮塌的大桥,哪个敢说自己站了上边的?就连上辈子农民伯伯自己吃的菜都单独种,种的外面卖的菜自家都不吃!这年头没钢筋没水泥,可是我家筑的这条大坝我便敢站了上边,眼瞅着实实在在地建起来的,便是钢筋水泥建的也未必见得比得上我家这大坝牢靠!
那许多豆腐渣工程,死了那许多人,从没听说哪个给毙了的,便连那个举世闻名的牛奶事件,坑害了那许多祖国的花骨朵,也没见个出来伸张正义的!杀个人偿命,害许多人倒没事,还得政府买单,这都啥事啊!上辈子我就没搞明白到底是法律的问题还是政治的黑幕,可现下我知道了,啥毛病啊,就是人脑袋、人脊梁骨的毛病!若是这些个烂事儿换了这个年代,没啥说的,斩立决!
嘿嘿,只怕斩立决都是法外开恩吧!诛灭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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