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华越帝都金京城在冰宇帝国未分裂时已是少有的大都市之一。百余年前，冰宇帝国风雨飘摇。大将军安氏拥兵自重，夺得帝位，不久，东军三路总伐华世侯在金京称帝，脱离冰宇天国。金京城经过华氏百年经营，更加发达，在华越诸镇中首屈一指。
十里风景是金京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号称不夜。李孟钦同碧青朵徜徉在这热闹的大街上，街头卷尾行人不时投来艳羡的目光或者赞叹声，让人觉得惬意极了。碧青朵忽然停住脚步，小声道：“这些人讨厌死了，睁拿眼盯人家看，仿佛看到什么珍奇异兽似的。让青朵还怎么走下去呀。”李孟钦低笑道：“都怪小姐生的太美了，不过既然小姐不喜欢，我们就去秦楼看看吧，那里这会儿热闹的紧呢。”
碧青朵面颊一红，仿佛天边的彤云霞彩。李孟钦一愣之际，碧青朵已快走两步，回眸嗔道：“呆子，快走了。”
“秦楼”给人的感觉是大，其时不过薄暮刚近，两人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于是，碧青朵就拣了张靠窗的坐位背对门坐了下来。李孟钦当然是恭侍一旁。在女人面前，李二爷一向是很有风度的。尤其是美女面前。
秦楼是酒楼，又不纯粹是酒楼。是伎院又不是伎院。当时华越国刚刚从持久战争中解脱出来，可谓是阴盛阳衰。所以开伎院决不是最赚钱的行业，尤其为了保证国家人口增长，政府已经逐渐消灭了，明着做这门生意的。所以说秦楼是艺院还差不多。初到金京的人大都要来秦楼看看，因为这里不我人多，人杂，更是人奇。
食客逐渐多了起来。更多的却是等待晚上的节目的。虽然碧青朵面向窗户，但如斯动人的背影已足以让男人着魔。看美女似乎也可以传染似的。不久已尽是人偷偷的瞅她。碧青朵忽然卟哧一笑，伸手支颐，右手轻轻地抚弄酒杯。
李孟钦本以为她要说话，没想到只是卟哧一笑就没了下文。而那些食客却像逮着理由般狠狠地拿眼盯了过来。李孟钦心中一怒，本来路上碧青朵还曾巧笑倩兮。没曾想一坐到这里，她就像忘了他似的品茶。接着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李孟钦何曾受过这般冷落，不由他心中不怒，不过生气归生气。他可不愿在佳人面前沉不住气。或许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喜欢崖岸自高吧。李孟钦想，可此刻看那些仿佛要吞人的眼睛一双双扫来。
李孟钦像吃了莫大的亏似的，冷哼一声，曲指在杯中一蘸，然后正襟危坐。却听得一声惨叫，众人拭目望去。只见一个汉子跌落地上，鲜血从抚脸的双手中渗了出来。只听李孟钦冷笑道：“谁再无礼，这就是榜样。”
原来他正襟之时，指上的两滴酒水已被运上内力，伤了那汉子。众人果然大为惊凛，有人似是不服气的正要张骂。却被同伴位住，近耳相告。那人闻主是素衣善门李孟钦，恨恨的坐了下去。连地上的大汉，也被同伴搀起。灰溜溜的夺门而去。李孟钦大为得意，却见碧青朵悠悠一叹，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冷意。
忽听一个甜美的声音叫道：“哎哟，这位大叔怎么伤了？”众人心中同时一清，仿佛清凉的泉水流过心头，不少人举目望去，只见楼口已站着一群锦衣华衫的公子哥们。众星捧月般围着一人，将那要离开的大叹一行堵在门口。那发话的却是一个极其娇美的姑娘。秀美的娥眉直如雨洗过的青山，明眸皓齿，巧俏绝伦。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不禁又向碧青朵瞧去，只觉两人真是春兰秋菊，各有各的美处，一时连李孟钦的警告也忘记了。这时只听一个公子哥叫嚣道：“喂，你支吾个什么，有李大小姐在此，各位兄弟出面，什么事情办不来的。”其余的人纷纷附和，就在门口争论起来。那少女美眸流转，忽然看到李孟钦，眼中闪过狡黠的神色，径自走了过来叫道：“二叔，有您在这儿，怎么还让人伤着了呢？”李孟钦干咳一声：“这……。”
没想到一向老谋深算的他，竟也有着窘的时候。碧青朵站起来笑道：“这位妹妹真是标致，李二爷就不给人家介绍一下吗？”李孟钦忙道：“这可我大哥的宝贝女儿，金京城中着名的大美人，知名度可比我这个做叔叔的强多了。”接着又道，“玉琢，这位碧青朵小姐来自车月国，是咱们素衣善门的朋友。”
李玉琢长长的哦了一声，蛮有深意地上下打量，娇笑道：“原来是车月国有名的垂国大使。”说着牵过碧青朵的双手，美眸流转笑道：“二叔啊，你说我和碧姐姐哪个更美一些呢？”李孟钦呼吸一窒，只觉两女站在一起，真仿佛比千军万马更有震慑力。当下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这时那边几个公子哥也围了过来,这些都是些贵族子弟,平日里对李孟钦是敬且畏,此刻终于逼出那大汉口供,谁又敢放个屁去.没准还在心里和李孟钦大起共鸣。李玉琢看他们一个个如鼠见猫般对李孟钦恭敬施礼，心下黯然。目光扫处，见大汉一行早已不知踪影。李玉琢心下微叹，却牵着碧青朵笑道：“碧姐姐，你们别跟这些人在一起。”说着皱皱鼻子，挽着碧青朵直向后进走去。
李孟钦张张嘴想说什么，终又忍住。
穿过后门，顿时让人胸怀一畅。这是一个极大的院落，中间搭着向个大大的帐蓬，宛若游牧民族的包居也似。李玉琢游目四顾，带着碧青朵在帐蓬外围转了几转。伸手撩起鬓边的散发，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碧青朵微感诧异，笑道：“李家妹妹，你带我到这儿来干什么呀？”李玉琢啊的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就是今天晚上在此表演的演艺班子，听说到时会有几位大人捧场，然后可能会介绍到宫中去呢？”
碧青朵道：“原来是这样啊，可我们为这里干什么呢？”李玉琢窘道：“来看看嘛！听说那个水清姿可是有名的色艺双绝，姐姐难道不想见见吗？”碧青朵悠然道：“见见倒也不错，可妹妹你拉我在外面转上几圈，就能见到吗？”
李玉琢雪白的俏脸终于红了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简直就像一支娇艳欲滴的玫瑰，连同是美女的碧青朵也不禁有些嫉妒。碧青朵展颜道：“我说好妹妹呀，你可是利用了姐姐一回，总该告诉我到底是为着什么吧？”李玉琢刚刚褪下的红潮欲有回冲之势，她用力一挣，脱开了碧青朵的手，双手抚面，转过身去。谁知碧青朵却不欲就此罢手，口中轻笑道：“李妹妹，你羞个什么劲呀，莫不是私会情郎吗？”李玉琢羞急道：“你怎么乱说，我哪有什么……什么……。”
那情郎二字终是说不出口。碧青朵忽道：“妹妹，你说他们呆会儿就要表演了，现在怎么静悄悄的，那水清姿却又何在呢？”
（二）
李玉琢本是极聪明的人，正觉蹊跷，忽见一人兴致匆匆的走来，却是秦楼的老板君满财。他穿着一件十分平常的葛布长衫，给人手长脚长的感觉，两撇燕尾鼠须时或翘动，脸膛微黑，整个看来倒不似一般生意人那般讨厌。
碧青朵直觉的感到他是一个高手，心下暗奇。李玉琢却已冲了出去，叫道：“君老板。”君满财一愣，随即满脸堆笑地道：“怎么是李小姐呀，水小姐她们已搬进碧眼神相府了，神相他老人家要引介他们进宫呢。”李玉琢脸蛋微红地道：“那么他……暖夜呢？”
君满财神情一呆，道：“暖夜，当然也搬进去了。”李玉琢轻哦一声，难掩失望的神色。碧青朵冷眼旁观，却看到君满财有些言不由衷、存心敷衍的样子。听李玉琢提到那个什么暖夜的时候，眼中厉芒一闪，显然大有蹊跷。
君满财是老到成精的人物，见李玉琢没有话说，连忙告辞，行色匆匆的走时，还不忘盯了碧青朵一眼。碧青朵悠悠一叹道：“妹妹呀，今天的月色可真好呀。”李玉琢嗯了一声，抬头看天，只见天色黑蒙蒙的，哪有什么月亮，随即了然，啐道：“碧姐姐你坏死了，好了，你要看今天的节目，我们就到前面去吧！”
碧青朵娇哼道：“什么我要看呀。对了，那个暖夜是个什么人呀，看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说着眼波流转，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促狭道，“是你的小情郎吗？”
李玉琢神情大羞，跺足嗔道：“谁失魂落魄了，碧姐姐老笑人家。”说着把手向她呵去，一时之时，两人笑声缭绕，如泉鸣涧。
一辆马车远远的驶了过来，两人扭头望去，碧青朵只觉李玉琢双目一亮，眼眸却向自己飘来，忽得红晕上面。碧青朵心中暗奇，难道李玉琢要找的人就在这车里吗？
那马车长帷薄幕，看来倒颇为清雅。但见李玉琢快步走了过去。那马夫跳了下来，径自将马车拉往一旁。李玉琢轻轻叫道：“暖夜。”
那车夫似是微哼一声，却是头也没抬起来。碧青朵心中泛过好笑的感觉，初见李玉琢时，但见她在一群公子哥的追捧之下都能应付裕余。后来提到这个暖夜时，却每有娇羞之色，还道暖夜定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至不济也该是个出类拔萃的技击高手。未曾想，却是这么一个车夫。
只见那车夫头上压着重重的蓬帽，身穿一件宽大的布衫。自顾自的停马，卸车，竟似不知一边站着个含情脉脉的李大小姐。于是走了过去，拉过李玉琢道：“这就是妹妹等的人吗？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李玉琢连忙道：“你……你别乱说。”
碧青朵正要分辩，忽觉李玉琢的手忽变得凉凉的。只见暖夜身形一定，转过身来。
他五官整秀，给人一种十分干净舒服的感觉，眼睛既不若武功高手那般锐利，也不是那种未经世事的清泉般明澈，倒像两颗细经雕琢的宝石，放着神秘的光芒。碧青朵忽然知道他为什么要戴着帽子压到眉际了。因为他有一双不同于俗的眼睛。
碧青朵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似欲被吸进那神秘的眸光之中，暖夜的目光忽的黯淡下来，头也不回的走了。碧青朵暗松口气，脸上的红潮慢慢褪了下来，这才想起那暖夜极为年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和锐利，甚至是一种冷意。难怪李玉琢会无所适从了，但对于他们这等美女来说，却偏有莫大的吸引力。
碧青朵暗舒了口气，却见李玉琢似已痴了。曲指在她秀额上轻弹一下，笑道：“妹妹你傻了，那怎么不追过去呀。”说着自己的脸也有些发烫。不过她是一个权力欲望极强的女子，虽然被暖夜盯视的感觉有些异样，却不会因此影响她的心态。
李玉琢神情一醒，似是心情大好：“好了，我们快去前面看看君老板安排了什么节目吧！”说着已当先走去，仿佛怕赶不上似的，又或是怕再被碧青朵取笑。
碧青朵赶了几步，却见李玉琢忽的身形一顿，转过身来，抚着自己的面颊，轻问道：“我的脸是不是很红啊？”
碧青朵一怔，随即不受控制的大笑起来，依稀之中似有几滴泪水滑落。
当两人再回到前厅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厅内的客座都已撤去，反而流水般的排了十多桌酒席。此刻已有很多人坐满厅堂。三五人簇在一起，彼此热络交谈。这些人大多衣着光鲜，多半都是金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两人刚一进门，就被认了出来，那些公子哥们又蜜蜂似的围了上来。李玉琢全不似初来的巧俏潇洒，反而有些紧张的东张西望。碧青朵却是谈笑风生，不久已打听道，原来这些人都是应邀来看水清姿表演的。不由心中暗奇，谁有这么大的手笔。
这时只听得铛的一声，众人纷纷落席。碧青朵暗道：“正主来了。”果然人影闪动，一群人从对面的阁楼上走了下来。当先一人，碧眼浓眉，头发隐隐有种淡金色的光彩。骨骼极为粗大，双眉紧蹙，不怒而威。他身后跟着几个神情剽悍的中年人。虽然也是硬朗非常，但与此人比起来，立刻如众星拱月的顿失光彩。
他穿着一件看似普通的厚皮裘，却自有一种惊人的气势。碧青朵双眉牵动，已经知道这就是华越名相，有“碧眼神相”之称的天水萧然了。他左首走着一个风度极佳的公子哥，面容俊朗，腰佩长剑，头上束发金冠，一身着装更是十分考究，倒是一副傲笑风云的样子。右边却是李玉琢的二叔，素衣善门的“薄雨”李孟钦。
天水萧然微一和身，年轻公子轻轻一笑道：“老相，请。”天水萧然哈哈一笑，作了个团圆揖道；“老夫来迟，让众位久等了。”众人纷纷起立，表示没相干。其中情真意切之处，足以令人迷醉。
天水萧然道：“老夫已认清姿姑娘为义女，此次为众位同僚安排献艺，多谢众位赏脸。”一人离席叫道：“清姿姑娘芳名远播，我们今日能够济济一堂，共为贤相贺喜，深感殊荣。”众人纷纷附和。
天水萧然笑道：“老夫就不唠叨了，还是快请姿儿为大家献艺吧！”说着在全场中一扫，众人都觉心头一凛，似是这一扫，已把在座众人都记在心里。
那少年公子也是微微一笑，才谦让着和天水萧然，李孟钦诸人向一旁的正坐。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行礼。天水萧然一一招呼，于捭阖之中自见功夫。
天水萧然当政二十余年，使华越从山河破碎的动乱之中快速发展到今日的繁荣景象，其政治手腕可见一斑。
碧青朵低声道：“那位白衣公子，似乎大有来头，竟连天水神相都对他颇为礼让。”李玉琢娇哼一声，道：“他自然是大有来头，当今皇帝的三殿下华勒庭，比他两个哥哥得宠多了。”碧青朵淡哦了一声。那边李孟钦远远招呼道：“碧小姐，玉琢，快来见过天水神相，华公子。”
碧青朵从容笑道：“青朵正不知该怎样拜谒神相，没想到倒幸运的先见到了。能在一天之中见到这么多当世英雄，青朵正是荣幸之至。”天水萧然微笑道：“碧小姐过奖了。”接着向被碧青朵强行拽着的李玉琢道：“李侄女真是越大越漂亮了。可惜我们家阿秀却不能像你这般时常在我身边，做个乖乖顺顺的女儿。”言下似也颇为惋惜。李孟钦笑道：“天水小姐是华越的巾帼英雄，当世名将。玉琢哪能相比呀。神相怕是有些求全责备了。”
李玉琢忽然道：“玉琢倒也想做个巾帼女豪的，可惜却没天水姐姐那个本事。”天水萧然摆手道：“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看正主的表演吧。可别老是我老头子喧宾夺主。”说着当先走向主席。
华勒庭笑道：“玉琢妹子，许多时不见，你近来可好啊？”李玉琢却似没听见似的，径自走到李孟钦下首，华勒庭大为尴尬，讪讪地坐到天水萧然右侧。听听得铛的又是一声金钟鸣响，金场顿时静的落针可闻。水清姿就要出来了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