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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放村的棉花生产任务没有按照镇上的计划任务完成,楼甘纯在大春生产会议上作总结时给予了批评,但对怎样弥补和整改,并没有作出明确指示要求。王俊昌和毛运生在会场上坐在一起。王俊昌对毛运生说,解放村地理位置没有处在茶山镇的门户,不在上级领导下乡检查可到之地范围,所以镇上也就不太刻意要求我们必须怎样怎样,也就不会太在意我们爱种不种,这种情况与我们是见怪不惊了。毛运生说,这倒是个道理,解放村的地理位置就象人的后脑勺,谁也不会在意这个位置,更没有谁在检查生产时自愿跑到那么远的的角落里去。

    今年县上由分管农业的副县长负责组织了一次春耕生产大检查活动,对大春几苗的生产情况进行评比检查。各区委为了体现对农业生产的关心,也是为了迎接县上的检查,都提前一周时间,抽调区属乡镇领导干部,在区内预先展开了乡镇之间的交换检查活动。

    这次检查,围绕苞谷红苕水稻几苗的育苗情况进行评比打分。茶山镇因为在传统几苗外,新增了棉花和地膜花生两项新内容,同时育苗成片,计划栽种面积也很具规模,得到了区委尹书记的大力赞扬。他对楼甘纯说,县上这次来检查春耕生产,我会把副县长直接带到茶山镇,将茶山镇作为我区大春生产的第一现场。

    楼甘纯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一个乡镇干出点成绩不容易,如果卖力展劲地做出点成绩却又得不到上级领导的肯定,甚至领导连看都没看一眼,那成绩就不能转变为成果,没有成绩没有工作成果,自己在乡镇当领导干的再好也引不起上级领导的重视和注意,那一切努力也就等于枉费心机,白费了功夫。点蜡作光总是为人照亮的,如果点起蜡烛却没人欣赏他的光亮,那就同瞎子点灯白费蜡一个道理,毫无意义。

    尹书记果真爽约,真把那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带到茶山镇来了。副县长进入茶山镇时,第一眼即被山梁两旁白茫茫遍地地膜吸引。副县长忙叫司机停车,他与尹书记一同走到山梁上向地里望去。横看成列侧成行的脆香甜柚树苗,此时叶已全部泛绿,还有层层点点的新叶芽招摇在枝头,那些树间空行里全部是套种地膜花生。副县长对这种统一规划的产业结构调整、统一种植经济作物的做法很是赞赏,并对尹书记给予充分肯定,说是尹书记领导有法,这里的乡镇干部们在尹书记的带领下都具有难得的工作魄力和市场经济眼光。

    副县长提出到地里走走时,尹书记忙叫跟在自己身后的茶山镇副镇长尹流给副县长带路,并作大春生产情况汇报。尹书记和楼甘纯则紧跟在他们二人身后。

    尹流被尹书记这一点将,点得他是心潮鼓胀激动不已。尹流请副县长往地里走,他知道这是尹书记给自己的一个绝好的表现的机会,也是一个接触认识副县长的机会,这种机会别人想找都找不到。要知道现时这种时候正是茶山镇镇长位置空缺正待考察人选之际,这是多么敏感的时候,多少人都在伸长了脖子探望等待钻营,尹书记这个自己攀认的叔老子,却在此时轻而易举地把这种机会送到了自己面前。尹流对尹书记充满了感激之情,如果不是副县长他们跟在自己身边,他差不多已忍不住快要回头去喊尹书记一声亲爹了。

    就是自己的亲爹亲老子也没有这般能力,能让自己从一个下岗失业人员突然变身为副镇长,跨入行政行列。尹流在县上大春生产检查过后,对整个过程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他只记住了副县长的一句话。当尹流向副县长介绍今年全镇种了二千五百多亩地膜花生和一千五百多亩棉花栽了一千八百亩桑树时,副县长就直夸这里的镇领导有魄力有点子有方法有开拓精神,在农业生产工作方面抓出了特色培育了基地,为全县的农业生产和结构调整做出了榜样和可看的亮点。副县长接着用手指着成林成片的脆香甜柚树对尹流说,这些柚树必须要抓好中后期管理,促进挂果率成活率。副县长从地里走出来往车里钻时,又回头对尹流交待,这些果树就交给你来管理,你可要给我们管好了。

    就为这最后一句话,尹流几天几夜都兴奋得睡不着觉。尹流从来就不曾想到自己的命运会在四十五岁之后还会发生巨大的转折,不,应该是发生了巨大的裂变。自己本是一个农村娃,十几岁就到处求人找关系到县城工厂里干临时工,干到四十几岁,没想企业破产下岗失业,自己在那个时候走投无路,都急得快要崩溃自杀了。在工厂里拼死拼活干了二十几年,眼看着可以转为正式工了,企业却破产倒闭,直到耗尽了青春热血走过了中年的门坎,尹流对自己已是奔五的年龄没有半点信心和希望。恰在此时,尹书记及时出现,才让他抱着就是失败也要出卖一把人格,赌一把命运的念头,把后半身的命运押在了尹书记身上。

    现在看来,这一赌注不但押对了,还使自己的赌资赢回了成百上千倍的利润。尹流在心头焦急地等待着上级来考察镇长人选,他现在已经看到那顶镇长的帽子正在自己头上飞旋,却始终没有落下来砸在自己的头上,他急得手抓脚跳,突然一阵黑风刮来,那顶镇长的帽子被卷进了一个黑黑的黑色的旋窝,尹流急得哭出声来。正在紧急关头,尹书记不知从哪里钻出脑袋显出身来,盯着尹流。尹流就象找到了救命稻草,双膝一软,扑通跪地,跪爬着葡伏到尹书记脚下,口中直喊着尹书记,我的亲爹,我的亲老子亲爷爷,救救我帮帮我……

    尹流从被窝里一个翻身坐起来,才发觉自己是在做梦,但梦里的情形记得清清楚楚。尹流忙翻身下床,把脸埋在脸盆的凉水里,好一阵才让自己虚汗直冒的脑壳清醒过来。

    不能坐等了。尹流重新回到床上,再也没有睡意,靠在床头抽烟。这个镇长位置自杨志功走后就一直空着,镇上几个副职领导都在忙乎着争抢,再不能坐以失之,弄不好自己会后悔一辈子。尹书记到是在杨志功离开茶山时亲口对自己讲过,要好好工作,杨志功的位置就是给你空出来的。但自己有过抢喜糖争副镇长的经历,那个时候除了认尹书记为叔老子,还送上自己二十几年省吃俭用的全部积蓄,七万元。这次虽有尹书记的明确表态,又被副县长含义深远的指示工作,尹流还是认为不敢掉以轻心,说不定啥时候杀出个程咬金,半路抢走了自己的喜糖,那自己只有干咽口水后悔倒霉的份了。

    事不易迟,该乘早时则乘早,先下手为强。尹流决心已下,决定先找尹书记,再拜访那位副县长,从上至下,从下到上,把这件事做稳妥才好。只要尹书记向上级主动推荐自己,上面来考察的人有副县长打招呼,那自己被确定为镇长候选人就是十拿九稳了。

    尹书记这里没有多余的话说,尹流直接向他提出想当茶山镇镇长的请求,并向尹书记许诺,愿为他做牛变马报答他一辈子。尹书记对这位侄子一直多为看顾,一是二人推算起算是本家,二是尹流懂得规矩,打点人事礼节都很到位,而且出手大方。这点尹书记相当喜欢,他答应一定帮忙,还说我不帮自家人我还能帮谁,你放心吧,不说现在,就是以前对你说过的话同样算数。

    尹流在尹书记那里吃了颗心丸,现在操心的是如何向那位分管农业的副县长表示忠心,以求得到他的支持和帮助。尹书记对尹流讲,那位副县长对你的印象不错,他也明白我那天叫你给他当向导作介绍和汇报工作的意图。上级领导只要对你这个人有了良好的第一印象,无论你今后是否是人中龙凤,你也照样能得到上级的亲睐和褒奖,甚至还会有意无意为你说好话,保护你关心你。尹流忙说确实如此,我在副县长面前还应该做些啥,以求增进印象和感情,但他家门朝西朝东我都不晓得,如何向他表示我的心意?

    这叫运气。尹书记听明白尹流话里头的意思,他说,你尹流真正是紫光普照时运当头,副县长的老父亲就要做大寿了,许多人都在打听做寿的时间地点,都想抓住这个绝好的机会去巴结副县长。但副县长很是廉洁检点,他一怕前去贺寿的人多,酒席不好办,也太麻烦;二是担心树大招风,影响不好。所以并没有对外人说起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个和他相好的区委书记才知道具体时间地点,都已经约好了到时一同前去为他老太爷祝寿贺喜。今天我就答应你,到时把你也带上一同前去。这对别人来讲,可是想都抓不住的好时机,你可得给我抓住抓好了。出手一定要量够质量够,让他对你印象深刻,以至不忘,他才好给予倾力相助。

    太感谢了,我的尹书记,你就是我一生一世的再生父母,是我尹流这一辈子的引路人开路者……尹流本想直呼“你就是我的亲爹”,但话到嘴边终究没有吐出来,急切中调换了词语。

    尹流从尹书记家中出来时,全身上下的口袋已是一样重。他已将事先揣在身上的三万块钱留在尹书记的卧室里。

    身无分文一身轻的尹流,走在空空如也的大街,飘飘荡荡的身上已没了硬通货。但在他的心头,此时却如装满了黄金白银,沉甸甸有了依托。只是去给副县长老爹祝寿的钱该送多少?钱又从何来?

    尹流一路走一路愁。满街的霓红灯闪烁,把条街道弄得来半阴半明,亦如尹流此时的心境。星光就在前面招手,太阳就将西出东升,对明天充满希望的尹流,还不知道离那顶镇长的乌纱帽还有多远。

    副乡镇长在乡镇已经没有实际权力,镇上的大小权力都早已收归书记或镇长,实行权力集中,哪怕一分钱的业务支出,副镇长也没有权力审批报帐。茶山镇农经站和财政所在今年初为了加强村级财务管理,特以县财政局、农业局的相关文件为依据制定了一系列管理制度。张小云在为三村张贴财务管理制度时,指着村级财务审批制度对毛运生说,这个制度上规定各社社长在社里发生业务支出时,还有三十元钱的审批权力,而我们镇上的副镇长呢?你有可能不晓得,张小云自问自答地说,镇上的财政审批制度是镇长一支笔,党委书记监批,那几个可怜的副镇长连一分钱的审批权都没有。张小云说完就嘻笑,说是副镇长还不如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长的权力大,真他妈窝囊。

    尹流也曾骂过自己当个狗屁副镇长,连一分钱的财权都没有,没有财权当他娘个铲铲官!当了也是屁用不顶。他同其他几位副镇长都报怨过县上的这种财务制度,但他们又极羡慕极嫉妒镇长的“一支笔”。尹流早就想拥有这支笔了。只有拥有这支笔,才能为自己找到一条生财之路,也才能将自己在竞选副镇长时投入的成本找回来,也才有可能赚取预期的利润。这是市场经济时代,善于计算投入产出的人,已不再单是市场中人,也包括官场的爷们。送钱给领导干啥?不就为当官麻!不为当官老子送个铲铲钱,送火药差不多。那当官又是为啥?还不是为了捞钱。不为捞钱,或是捞不到钱,谁他娘的吃饱了傻X傻球的白给人送钱!这世上没有这种傻种。就象那些慈善家,到处往外掏腰包,扶危济困,捐赠赞助,你以为他是傻X啊,就不图个啥?临到末了,最差他也得图个好听点的名声。所谓利与名,这本就人生的两大目的,只是大多数人只能占其一不能占其二,名利双收是少数人才能办到的美事。而这种美事在官场中就必须通过当官这条唯一的途径来实现,而且要当那种有实权的官,没实权,只有个官名也是个卵。尹流为自己迟迟收不回投入的成本而痛心,又为迟迟赚不到利润而惋惜。他那个下岗失业在家的黄脸婆,这一年来都在报怨尹流做副镇长这个生意做得太亏了,已经快两年了还没有收回成本,更不用说赚取利润。黄脸婆说,就是把那几万块钱投到城里租间门市随便搞点买卖,那怕是经营裤叉,也早把本钱赚到手了。

    这次机会,对尹流来说,他是决意一搏的。但他向黄脸婆要钱去打通关节送礼时,黄脸婆却对他破口大骂,骂尹流是个混帐。心头早就对尹流赔钱连个吆喝也赚球不到的赔本买卖充满了怨气,这会儿更是借题发挥。她说你又要去给领导送钱,当不成镇长又怎样,当成了是不是又是赔钱货?家里的积蓄早就被你送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外债。你是明也送暗也送,你晓不晓得这两年你在牌桌子上就送给那些当官的多少钱?说起来是你输了,但你那也叫输?叫你不输也不敢。送送送,天天送月月送年年送,牌桌上送,牌桌下送,你当你妈个副镇长就送球了多少钱?现在还要去当啥子镇长,你不把这个家送光了,不把婆娘娃儿赔光了,你就不晓得遭球了……

    傻婆娘!尹流大声吼住报怨不休骂个不停的黄脸婆。他说你声轻点要得不,让别人听到好听啊?缓缓气,尹流把当副镇长和当镇长的不好和好处讲给黄脸婆听,他说只要老子能去掉脑壳上的这个“副”字,自己就是把家卖了又算个啥?当上镇长不但能抓着“一支笔”,很快赚回所有成本,还会赚到你个傻X不敢想像的利润。况且以后还可以以此为基础当个党委书记啥的,成为镇上的一把手。你看楼甘纯杨志功他们,哪个不是在当了一把手二把之后才在城头买新房子安家的?他们的三居室,双厕双厅,哪一套不花个十几二十万,这还算装修买家具的花费,一套房子弄下来有法住人,少说也得几十万元。他们有几个工资?钱从何来?他们都跟老子一样,也是一个人工作挣钱养全家,吃喝拉撒的钱都挣球不够,如何买的房子,拿啥钱买的房子?不说那些了,就靠他们那几个工资够不够他们自己的人情世路开销?这些钱从哪来的?不是从镇上捞的,你以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个傻X,那都是靠权力捞来的,靠啥权?靠实权!就是财务审批权,晓得不?这个审批权哪个有?只有镇长和党委书记。这下子晓得了不?老子说你瓜就是瓜,半夜起来扫院坝,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个啥……

    黄脸婆开始还不大服气,鸭子死了嘴还硬。但慢慢听尹流一说,一想这理是他妈个理,说得没错。楼甘纯杨志功的新房子她也去看到过,对他们那些房子的装修水平和档次只能是诧异如皇宫。当时还猜度过他们哪来的那么多钱,这些买房装修的钱可能不是他们自己出的钱,就是让他们自己掏,恐怕也难掏出来。现在听尹流一番教导,就明白了那些钱的来路,她这才服软怕硬又心痛地对尹流说,我弄球不懂你们男人去争个官当是为啥,但我还是支持你,谁让你是我男人?你有了好日子,我也就有了靠。

    黄脸婆答应尹流帮忙找钱去送人情,只是说这钱家里已经找不出来,得向亲戚们借。尹流也没有其他生钱的路子,只得同意黄脸婆到处去借钱为自己的仕途铺路。他对黄脸婆说,最好能借个十万八万,哪怕背高利息也要得。

    就在尹流积极筹钱准备送礼的时候,县上不知道哪个领导脑门发热,闲来无事又把脑壳一拍,针对茶山镇镇长一事,想出了一个乡镇正职领导也参照副乡镇长竞选的办法,说是要在九八年副乡镇长公推公选的基础上进一步推进领导职位竞选工作,更深一步推动干部提拔任用制度改革,提高公开公平竞争水平。因为有过九八年副乡镇长竞选的成功经验,这位领导的办法在县委常委会上被一致通过,好事者还对竞选事项进行了全面补充,即在演讲的基础上,增加了组织考核和笔试两项内容。其中组织考核占总分值的百分之四十,笔试成绩占百分之二十,演讲占百分之二十,以最后所得总分排名次,第一名者,即提名为镇长候选人。

    尹流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他担心自己眼看就要到手的镇长位置被别人抢走,急忙找到尹书记商议对策。

    尹书记却说,你尹流都这把年岁了,咋还沉不住气?你又不是没有参加过竞选,九八年的副乡镇长竞选,组织上是如何操作的,你完全清楚嘛。这次竞选镇长还不是球一样,别以为多了两道程序,就把谁难倒了,那都是没事找事玩弄权术,上面不玩这些花架子还能玩啥?我不晓得你担心的是个几,担心个啥?你没看到这次的操作方法实则比上次更简单,组织上更容易掌控竞选者的得分。前次副乡镇长竞选全凭嘴一张,空嘴也敢格老子套白狼,打分依据的只是评委们的好恶,还出现过组织意图不能实现的意外。而这次却能充分保证组织意图毫不出错的全部实现,这个保证就是组织考核分值比例,达到了百分之四十,组织上让谁当镇长就能让谁当,很好把握。尹流啊尹流,你咋就弄球不明白,那些笔试演讲得分再高又算个屁,那都是要进行折算的,而组织考核分却不容折算,百分之四十就是硬梆梆的四十分,只要把组织考核得分把握好了,照样当镇长。组织上的意图是想让你出来当这个镇长,自然就会把组织考核分打得高高的,不打四十满分,也得打个三十九点九吧,或者干脆等所有选手的总分都出来了再对你量身打分也一样,其他竞选者笔试演讲得分再高也是个卵。我说了半天,你娃现在不再担心了吧?你只管做好我给你交待的事情就行了,操啥空心。

    尹流听尹书记如此一讲,心头的石头才落了地,他一个劲地怪自己脑壳太笨,比球都笨,脑水不够用,在尹书记面前出丑了,还请尹书记原谅。

    尹书记笑一笑说,你也不用说原谅不原谅的话,你不来找我,我也得找你,副县长老子的生日就在他老家过,寿宴也在那儿办,你可要给我准备好了,我们今天晚上就出发。

    尹流千恩万谢走出尹书记的家门,赶忙跑回家去取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