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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迷蒙,星光稀微的柳林河坝,此时早已除却了白日里阵阵翻江倒海般的麻将声。这会儿到处都扬溢着喝酒猜拳高谈阔论的喧哗声,夜风已将白日里遍地茶香荡涤贻尽,偌大的茶园已变成了酒徒夜猫子的欢乐场。

    夜啤酒没有场地方面的特殊要求,只要有块空地方,街角巷尾,甚至于人行道上,树下楼底都行。当然,在陵江,最好的夜色啤酒场地还得数柳林河坝。这里不但有星光有夜风有柳林,还有一块其他地方无法找见的大河滩。露天喝酒,是夜啤酒的一大特色。开夜啤酒的小老板们,多为找两个零花钱以贴补家用。他们不是特缺钱的主儿,也不是特有钱的主儿,而且在社会上不是特别有名望也不是没有一点名气的人。做夜啤酒生意,你没有一点名声,招不来客,没有一帮朋友扎起,弄不好一晚上都开不了张。很小有人主动跑到哪个夜啤酒摊摊去喝夜酒,这种露天坝头的酒没啥高档货,在任何一个酒店里只卖两三元四五元的啤酒,到得这里,身价都会毫无道理的翻上一到两番,明显的宰人钱财抽人骨血。夜啤酒生意没有一帮朋友心甘情愿来主动献血,想做好也是很难的。

    陵江县城自九五六年开始引进夜啤酒以来,年年一到初夏时节,遍街都会摆满了小小的折叠桌和小塑料橙,每个摊位前都会树起一个或高或低或雅或俗的广告灯箱,标着“梦幻夜啤酒”、“银荡夜啤酒”、“新潮扎啤“等字样,灯光闪耀,人声鼎沸,酒香横飞,这种场景这种氛围,到是陵江县城一道不可多得的夜景。夜景里,有三两知己四五好友,去为朋友开的场子捧个场凑个趣,围坐一桌,浅饮豪喝,吃几颗不淡则咸不腥则燥的红烧田螺,或是啃几个鹅翅膀鸭脑壳,再来点泡凤爪小素炒,既乘了凉又喝了酒,增进了酒肉情谊,也给肚子添加了一些夜食。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那些爱喝夜啤酒的家伙总是最容易发胖发福,长肥了肚腩长肥了膘,体形走样就会怨那酒那吃,可时不过三日,又有那酒虫爬上喉咙,一个个肥佬胖婆仍会走起鸭步朝那夜啤酒摊摊奔去。

    酒多误事,起于豪性未灭野性难改,夜啤酒是酒鬼的欢乐场,也是生是惹非的热闹之地。出过多起酒后事故后,在九八九九年,夜啤酒摊摊经过相关部门几番全面整顿,原先遍布街道楼底巷尾的夜啤酒摊点大为减少,柳林河坝茶园的业主们乘机扩张规模,在这河坝之上摆起几百张小方桌,把个夜啤酒场开得来偌大无边,人气非凡。

    王季风带着毛运生和陈明,来到靠近河床的夜啤酒摊点,找张空桌,叫过老板拿来几把橙子坐下,再让那跑堂的小伙子弄来几个凉菜小炒摆放到已撤去麻将的麻将桌上,白天的茶桌就此变成酒桌。

    王季风让毛运生来没有喝茶,而是继续酒精战斗。

    酒瓶一开,清清凉凉的夜风即刻送来一阵阵酒香。以麦芽为主料的啤酒味道,浓郁地穿行于柳林河坝上空。今夜没有星光灿烂,只有水气略重的夜风从嘉陵江上吹拂而来。毛运生喝着啤酒,想着天天所干的工作。这种工作越往近处看越有目标,为一日三餐之食和挣两个养家糊口的散碎银子而奔波。但越远处看,却似乎看不到个人的命运和前途。自己到底会活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是象世人所说混成个什么样子?毛运生找不到现成的答案。毛运生不是众人皆醉唯我独醒的仙骨道人,他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属于自己的追求,只是这种追求与理想,在这些事务中似乎找不到可以预期的目标。

    毛运生在工作闲暇时,有时会一个人坐在那里冥想。曾经看过几本医学杂志,上面有关于这类情形的病状描写,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如同书上所说一般患上了臆症。回归到日常生活和工作中,他却又快乐又沉迷,干好手头工作始终是他对待每一天的态度。

    这个时候,毛运生认为王季风没有必要来这里消费。AA制在乡镇干部里可不盛行,这种行为大都会被认为是特立独行不合群。毛运生不想成为一个离群索居生活寡淡的人,不能推行共吃一餐各结各钱的制式。如此,今晚的消费费用就只有让王季风签上证明人后,再找楼甘纯杨志功报帐了。

    陈明是个局外人,只知道照顾好自己的肚子自己的嘴,他可从不管别人的想法和难处。陈明这时在招呼毛运生和王季风来喝酒斗酒,说是要喝就喝个痛快喝个高兴,喝酒就得喝出个气氛来,大家都不要冷场,浅斟慢喝算啥事?

    张俊发出事了,你晓得不?王季风喝杯酒后向毛运生讲起了张俊发出事的经过。

    城北农经站站长张俊发,毛运生曾从他手里为茶山镇贷过一笔十万元的贷款。张俊发在基金会撤消时,来到茶山镇找到王季风和毛运生,从茶山镇收走了全部本金和利息,但他回到城北农经站却并没有将钱交到镇上,而是携款潜逃了,同时还拿走了三十万现金,也是他到其他基金会收回的贷款。

    不可能吧?毛运生不相信那个张俊发会做出这种蠢事。要说年轻人容易脑壳发烧,头皮一热就发晕还有人相信,但象张俊发这种已经几十岁的人了应该不会如此不可理喻。

    王季风说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经侦大队及检察院的同志都已经找到我核实过情况了,我也证实了那十万元钱的事。张俊发其实另外还挪用了六十万公款,他娃整得好,一个人养两个家,除了原配夫人还养了一个二奶在北门居民小区。为了维持两个家的开销,张俊发早就把手伸向了公款,这一次他自感情况不妙,就主动到外地来催收贷款,把收回的现金全部拿起来跑球了,还是带上二奶一起跑的,人家是做鬼也风流,他龟儿是当逃犯也骚性。

    毛运生听王季风讲张俊发的故事,尤如听一个传说。以前他也听到过其他地方的一些基金会工作人员携款外逃的事,但这次却发生在自己熟悉的张俊发身上,这个张俊发就不是他所认识的张俊发了。张俊发贪财贪钱,这一点毛运生是知道的,但在熟人身上发生这种事,他总感觉不是真的。

    看看王季风那种轻描淡写的神情,就好象他从来不认识张俊发一样,只是在讲一个街头巷尾的闲话故事。

    柳林风轻,酒意已浓。毛运生因为心头还在想着张俊发的故事,思绪堵住了酒兴,任凭陈明王季风怎样劝酒,到夜里十一点多钟散席罢酒时,仍是只喝了不到一瓶啤酒。酒是喝着舒服闻着香,毛运生穿过酒桌遍布的柳林河坝,却被酒气薰得昏昏欲沉,胃里直冒酸水想发呕。

    三到三元市。毛运生从大柏乡又一次无功而返后,于第二天又赶往三元了。这次仍是杨志功带队出马,同时带着从县公安局请来的经侦干警,分坐两车直奔三元。

    到得三元,毛运生他们没有再直接去找王大文,而是先由经侦大队的副队长找到三元市公安局经侦大队取得联系,并商量好共同合作事宜。

    一切准备就绪,杨志功才同毛运生一道去找到王大文。王大文被堵在家门口,他忙解释前次没到虹洲宾馆的原因是自己的两个小工程出了点问题正在处理分不开身,请两位领导务必谅解。

    是该谅解谅解,杨志功沉着脸色说,今天我们也不用多说废话,你就同我们一道到虹洲宾馆一趟,再商量一下还贷款的事要得不?王大文同意,并坐到了陈明的车上。

    虹洲宾馆三楼,杨志功和毛运生请王大文进了三0三房间。王大文在前,杨志功和毛运生分别在后。王大文一走进房内,即感觉今天不大对头。屋内沙发上床上分别坐着几位警察。杨志功跟进来向王大文介绍,这是我们陵江县公安局经侦大队的同志,今天我们不找你还贷款,而是他们找你有事商量。

    请坐,王老板。那位副队长招呼王大文坐到沙发里。杨志功在一旁把整个情况作了简要说明,如果今天王大文再不还钱,就交由经侦大队的干警们处理,我们茶山镇政府从此不再插手此事。

    毛运生和陈明坐到三0三对面的房间里,敞着门以便听得见看得到对面房内的动静。杨志功一会儿也走了过来,他说今天我们再不能放过他了,就是将他的骨头榨成油也要榨点钱出来。

    你们想干什么?是王大文在责问警察。他说这可是三元市的地盘,不是你们陵江县,我不知道你们的身份,也不知道你们是干啥的,你们这是私设公堂,侵犯我的人身自由。

    王大文,你凶个啥子凶?凶个铲铲!那位副队长大声阻止王大文的责问,他说你给老子少激动,放明白点,你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可以告诉你,看好了,这是你的贷款凭据,这是我们的警官证,你还有啥要凶的要闹的?现在你只能老老实实乖乖听我们的话,否则,我们就换个地方谈话。这里是宾馆的客房,我们对你客气点,你也要配合些,懂不懂?

    在三0三房间里,经侦干警们要求王大文打电话通知他老婆将所有贷款凭证拿来进行核对,同时要求今天必须还出剩余部份贷款,这是先礼后兵,你要弄明白。那位副队长说,原先杨镇长毛运生他们来找你是好言相劝请你还贷款,今天可不是请你了,而是逼你还贷款。副队长使个眼色让两位干警坐到窗口旁边去,以防王大文狗急跳墙,从临街的三楼窗口跳下去,如果弄个不死也伤,那就不好了。

    我现在手上没钱,王大文说,我不是不想还钱,只是手上一时凑不够那么多现金。他请求宽恕一些时间。

    认帐不赖帐,就是不还钱是不是?副队长说,你王大文不要在老子面前来这套,只认帐不还钱,态度好象蛮诚恳,就是不付诸行动。我告诉你王大文,你这套把戏老子见得多了,还用得着你来耍给我看?今天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要不还钱,就别想从这屋头走出去。

    王大文的老婆哭哭啼啼跑来了。比王大文年轻十多岁的女人,此时已是满脸梨花带雨,纤柔玲珑的身材不停地颤悸。毛运生摊开贷款花名册,逐笔核对已还贷款,并把下欠款总额报告给经侦副队长。

    王大文,副队长说,现在一切都已明了,你就让你老婆赶快去凑钱来还款,要让她赶在天黑之前把钱送来领人。

    谁知那个女人却不走,嚷着要同王大文一起关在这里,看你们要做个啥,反正家里头没钱拿来还贷款,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有,随便你们把我们两口子怎么办,就是死我也要跟我男人死在一起。

    这不是在演电影吗?陈明听得热闹,站在门口象是欣赏一出演出。毛运生把他拉到床上坐下,叫他不要瞎说凑热闹,只管坐着静观经侦大队的同志如何唱完这台大戏,但愿他们能将收场结局做得漂亮。

    要说人生如戏,王大文到是戏在人生。一起一浮,一浮一沉的人生道路,王大文自认为这是最惨最没面子最丢脸的一次。从贫穷的老家走出来,一心只想着混出个名堂,舍得一身筋骨换金银,好不容易把事业做成功,似乎已看到了衣锦还乡光宗耀祖的那份荣耀,却不想多年的奋斗和打拚,都在此时此地落得个虎入平川龙入浅滩的下场,还被这些披着一身皮皮的家伙不停地吆三喝六,把老子当成孙子整啊!王大文借口上卫生间,却用那纸币不断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他的脸色也已变得铁青。老婆在一旁哭得悲悲凄凄惨惨戚戚,近在身旁却也可怜无助。王大文知道家乡的父母官们请来经侦大队收拾他,逼他还钱,已是穷途末路黔驴技穷的疯狂。但在这种疯狂中,他们极有可能把自己拉回陵江县,收入看守所,给一个拘留的说道。看守所可不是谁都能够全身而进又能全身而退的,说不定还会吃苦受罪被他们好一番凌辱。

    副队长又催了一遍王大文,让他妻子快去找钱来取人,不要两个人都在这里干耗着,否则,到了法定传讯时间就将转移地方出具手续把你投入看守所,让你娃有好耍的。

    果然果然哈,这一招是他们用惯了的招法。王大文心头一紧。毛运生他们也听到了副队长的话。这并不是好办法,或者说这本身就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真要走到那一步,后续的事情也许就更不好办了。毛运生对杨志功说,如果真弄成那样,王大文就有可能以烂为烂,就会耍起无赖,反正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他真要给我们来一出脱了裤子等雨淋的把戏,我们怎么办?还不如劝他老婆去找点钱来,为她男人作想,去找些朋友帮忙借个十万二十万来还一部份再说。如果这样不行的话,那就只有让经侦大队把王大文转移到三元市经侦大队去,到那里后,时间上手续上的事都好由三元市方面的干警来控制和处理。

    杨志功一看时间,王大文被弄到这里已待了三个半小时。他走过对门去喊那副队长过来商量商量是不是转移下地方,你看这两口子显然不是法盲,他们是在同我们耗时间,等着拖完传讯时间,我们再想咋整也没办法。你看我们是不是转移地方,找三元市经侦大队帮帮忙,反正先已与他们取得过联系,他们也会给你们这个面子,如此耗下去我怕又收不到钱。这次我们动用警察收贷款都收不到钱的话,下一次谁还能从他那里收到钱?

    副队长也着急,他说再等一个小时,看看王大文两口子有啥反应,如果他愿意让他老婆去找钱,我们就可以再等一下,如果他不愿意,我们就在一个小时后转移到三元市经侦大队,他们同我们有过几次合作,我们已商量好了,到那里后,一切事情就由他们办理,天下警察是一家嘛。

    王大文仍在坚持耗着时间。一个小时后,副队长已与三元市经侦大队联系好了转移传讯事宜。副队长放下电话,他不再给王大文机会,马上命令两个干警把王大文拉下楼去塞到车里,一行人紧跟而上,一路向市公安局奔去。

    先前哭哭啼啼的女人,看到男人真被送到市公安局去了,这才收起眼泪,赶忙跑回家中找人帮忙。

    三元市经侦大队的警察早已候在办公室,对刚刚下车的王大文又是吼又是嚷,不准王大文辩解一句,只问他今天还不还钱,如果再拖时间,我们就对你采取拘留方法,继续收拾你,看你王大文的骨头硬还是我们的法律硬,不要不识好歹软拖硬抗。

    在虹洲宾馆只是一味冒虚汗的王大文,这时已是豆大的汗珠子满脸乱滚。天色已经被黑幕遮盖,王大文坐在经侦大队办公室的独橙上,萎缩着身子,浑身的肥肉重重叠叠码在那里一大堆。他在等待老婆拿钱来,他也希望那些朋友们能够在此危难之时出手相助拉自己一把。

    至晚八点钟,王大文的老婆才打的赶来。她一到来,众人都松了口气,陵江的经侦副队长让她把钱交给毛运生,由毛运生出具收据收钱。这女人可好,把那装钱的纸袋死死抱着,直嚷嚷要扣除原先求李永固和王季风办理贷款时所送的三万元礼金。

    这不是我们管得了的事,你瞎说个铲铲!陵江来的经侦副队长在桌子上猛拍一巴掌,他说你要找人家退礼就直接去找他们本人,或者是到陵江县纪委去告,篾有条粪有框,大家分工不同,我们职责不一样,老子现在只管收你的贷款,把钱拿来!

    王大文看到老婆抱着钱赶来了,才把身子拉直,抬起头来,他劝老婆算了算了,人一辈子总要遇到被狗咬的时候,要怪就怪自己运气孬,背时活该,不要去找人家的事了。

    那副队长却不放过王大文的话,问他是啥意思?并用手指着王大文的脑门,声色俱厉地吼问他在骂哪个,今天不给老子道歉就完不了事,拘留你个狗日的再收拾你的皮。

    王大文老婆被这阵势吓得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老王是有口无心的人,他是在骂那些吃了他钱的人,绝对不是针对警察同志,大家千万千万不要责怪他,原谅他一次。女人说着就把双手抱着的钱袋子放到办公桌上,并请大家过目,先收下这十万块钱。

    怎么才十万?一直没有发言的杨志功不满意只有这点现金,他原想要一次性收完的。

    我们确实再也借不到钱了,女人请求杨志功看在老乡的面子上饶恕一回,朋友亲戚都找遍了,才借来这些钱,现在我们可是哪儿都借不到钱了,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把我押着同路去借,看我说的是真是假。女人说着说着,眼泪又嘀嘀吧吧地从脸上落了下来。

    王大文看到妻子借来了现金,以为经侦大队和杨志功会暂时放他一马。但他没想到杨志功却不依不饶,非要收清所有贷款不可。王大文在肚子里把肠子都悔青了,千不该万不该上次得罪了杨志功。人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个杨志功虽然算不上几品几级,但在他王大文面前仍然是个父母官,不管你王大文多有能耐或是拥有多大资产,在杨志功眼里仍然啥都不是。

    杨镇长,王大文抬眼正对杨志功那张生气的脸说,请你大人大量,原谅我的不是,我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今天这十万元全部都是去借的,我这一两年天天过得都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的日子,请你先收下这笔钱,剩下的我绝对会尽力找齐,主动给你们送回去,不会再让你麻烦,请你原谅。

    早知今日,你王大文又何必当初?杨志功生气地说,我就是看不惯你王大文这种财大气粗的人,以为有几个散碎银子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你不要忘了,王大文,你再有钱,也只是一个普通不过的老百姓,你以为你是谁?你贷了款就得还,不是我们想逼你,而是你自己逼着我们来逼你,这叫啥?这就叫作作茧自缚,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杨志功一通训话,听得王大文鸡啄米似地不断点头,他说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一定会把贷款还清,请杨镇长一定放心,我在三元市还想发展事业,茶山镇又是我的老家,我断不会失言无信,请你们无论如何先把这十万收下。

    哪有有钱不收的道理?杨志功说,这十万当然要收。并让毛运生给王大文出具收据,并注明收到王大文还来茶山镇基金会贷款本金十万元。

    毛运生把收据填好收过钱后,那位副队长才放轻语气,开始教育王大文,你以后可得自己主动来还钱,不要让我们再跑一趟,大老远的我们跑得也累,同时你也是给自己找难受,钱不但要还,人还得跟到受气,何苦来哉?现在你就回去吧,抓紧时间找钱,不要再拖时间了。

    毛运生把十万现金装进公文包,同众人一起走出市公安局,与杨志功一道坐上陈明的野马车。陈明靠在驾驶座里报怨怎么弄了这么久,都快九点钟了,到现在我连晚饭都没吃到嘴巴头。毛运生叫他开自己的车,说是少不了你那口吃的。杨志功这时坐在副驾驶座上,把脑袋伸出车窗,招呼三元方面的经侦警察们,请他们同陵江经侦大队的同志们一路,说是我们到红锦天美食城吃晚饭。

    红锦天美食城是陈明先去找到的一家处于市中区的高档饮食城。陵江的经侦警察和三元方面的经侦警察参与今天收贷款行动的一共是九位,全部都到齐入座,杨志功和毛运生作陪,陈明因为酒量不错,也被杨志功点名为陪酒客。一桌十二人,齐齐扎扎清一色大男人,喝酒就有了机缘和现由,没个扯拐的借口。忙碌辛苦了一个下午半个晚上,都已累了疲了,在美食城点上一桌美味佳肴,喝酒就多了豪气。豪气冲云的酒兴,在那个陵江副队长的煽风点火鼓动下,很快就把个餐桌鼓弄成了陵江和三元两地警察拼酒斗勇的擂台。毛运生看到架式不对头,不愿久待在这里,只怕一旦牵连进去,那麻烦就大了,不被喝趴下也得喝个现场直播,最明智的办法就是乘早离席,躲到外面去。

    毛运生找陈明要车钥匙,说自己有点不舒服,想到车上去休息一下。没想到陈明也忙说他也想到车上去休息休息。二人匆匆于杨志功打过招呼,就一同溜到了停在美食城外的车上。

    二人刚一上车,杨志功却也跟了过来,他说老子可不敢同他们搅合,那些家伙都是行武出身,个个都是酒坛子,哪敢同他们拼酒,还是呆在这儿稳当,等到他们喝得差不多了,我们再进去喝两杯散席酒,把帐结了就回宾馆去睡觉。

    杨志功给毛运生陈明发烟抽上,靠在座垫上说,我们今天总算没白跑,多而不少收了十万块钱。要依我的想法,我就想把王大文拉回茶山镇去收拾,他妈的啥玩意,早就想让他龟儿长长记性长点见识了。

    毛运生附和说,今天收获还可以,只是把王大文两口子整惨了。杨镇长,待会儿我只是去结帐买单,不再喝酒了,这十万元块钱还在我这放着,可不敢大意。

    这是对的。杨志功被毛运生提醒,就让毛运生不要再喝酒了,一定要把钱保管好,要是这钱弄丢了,一个当干部的要赔十来年才赔得起,这可不是儿戏。

    酒席散罢,已是夜里十一点多钟。杨志功礼节性地问声大家还要到哪里去耍不耍,反正事已办完了,也该轻松轻松。

    这礼节性的问话,本意为大家分手各自都好休息,毕竟这时已近零晨了。但那帮已喝得醉薰薰的警察们,由陵江县经侦大队副队长带头回答说是还要耍个尽兴,耍不高兴就不睡觉。一行人就摇摇晃晃上车,在大街上寻找着下一个节目的目的地。

    香格尔夜总会,满门墙的霓虹灯,色彩暧昧地把这群人吞了进去。毛运生和杨志功在昏黄若红的灯光下,走进香格尔大堂,已有些辩不清方向。毛运生紧紧攥着装钱的公方包,对杨志功说,我就不上楼去了,就在大堂沙发那里坐着等他们。杨志功也不想上楼去,这里面的道道他也不甚明了。但那位副队长已经在喊杨志功前去安排客人。杨志功只得前去商议一番,并推说自己身体不适,只想坐到休息会儿,给客人们安排什么节目就由副队长说了算,我和毛运生只管结帐买单就是。

    副队长上二楼去了。在一楼大堂的杨志功和毛运生,都叫陈明也跟他们上去,看看他们消费了一些啥东东,有哪些节目,以便待会儿结帐时有个底。

    陈明答应一声要得,撒开脚丫跑了上去。这种场合对他来讲可不陌生,知道有那唱歌喝酒跳舞的节目,也晓得还有特殊服务。大堂灯光暧昧朦胧,让毛运生没瞌睡也有了想睡的感觉。可他不放心也不敢闭上眼睛找感觉,一是要守好钱,二是要等着结帐买单。杨志功到巴台拿过两包烟来,摔给毛运生一包,说是我们就抽着烟等他们,看他们的架式不把酒兴全耍清醒了是不会散场的,我们只有安心等着了。杨志功嗨的一声长叹,他说现在找人办事帮忙都不容易,请客吃饭再也不是那么简单,还得讲个一条龙的请法。什么吃喝唱歌洗头按摩桑拿洗脚,从内到外,从头到脚,都得把客人服侍巴适了才得行。任何一个小节目出现屁漏,都会给自己造成被动和麻烦,这请客也他妈的太难了。

    没事谁会请他们?毛运生担心今晚这场玩耍下来费用又会是一大笔,刚才吃饭就开支了一千五百多,这会儿又是八九个人在这种宰客抢钱不眨眼的场所里消费,恐怕远不止吃顿饭的钱,但愿他们明天不会提出提取办案经费的要求。

    杨志功让毛运生放心,说是所有开支他都清楚,你毛运生只管记好帐贴好发票,到时候在收回的贷款里报销。杨志功说,这两次与你们同路出来我才知道收贷款的艰辛,特别是你毛运生,成天跑外地找人收贷款就更难。刚才我给你拿包烟也是想犒劳犒劳你,要不然我就太不懂得下属的辛苦太不关心下属了。

    二人斜躺在沙发里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谈,不停地抽着烟吐圈圈。陈明在二楼巡视一圈后没有看到那些人的影子,他跑到三楼的洗浴按摩中心服务部找人,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副队长。此时那家伙正搂着一位穿着比比基尼多不了多少衣服的小姐,从那足浴房里走出来,往四楼走去。那二人你搂我肩,我缠你腰地说说笑笑亲亲热热往楼上走去,根本就没看到站在楼道拐脚处的陈明正在看他们。陈明跟到四楼一看,这层楼全是单间包房,楼道里的灯光暗淡得无法看清对方的脸。

    从楼上下来,陈明没说话却先做了个下流的手势。操他娘,陈明满是羡慕地说,这帮人也太会玩了。杨志功和毛运生也不好说什么,这些人来玩这种节目,想来也有他们的独特优势。陈明却说他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想打打野食尝尝鲜,是正常的事。

    你说他们正常,是不是在说你自己?毛运生吐出一个烟圈对陈明说,你是不是在想那葡萄的滋味了?

    毛哥,陈明脸上一笑说,还是你理解兄弟,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啥你都晓得。陈明用手指指杨志功和毛运生说,你们不去耍我去耍,到时候毛哥你们把帐一下结了要得不?

    要是要得,有啥要不得的?毛运生说,你娃耍你的,只是帐我不会结你的。毛运生假装问杨志功,陈明的帐是我们结还是他自己结?

    杨志功回答的到是干脆,他陈明的费用我们只管一样,那就是付他车费。杨志功又对陈明说,你要耍你就耍,但你要记到,各人只管打扫自己门前雪,你那瓦上霜与我们无关,关我们屁事。

    陈明一听这话,刚才还站得直直的身板即象被放了气的气球,一下子软了下来,把个软如一堆泥的身子放倒在沙发里,嘴里直说你们两个都不是男人,哪有男人不好这口儿的,你俩是不是有问题哟?

    毛运生和杨志功就笑,说有没有问题你陈明凭啥能知道,除了你老婆谁还会知道你的东东是不是有问题……

    陈明那个气啊,直骂毛运生二人嘴里生疮头上流浓,舌头上长痔疮喉咙里长鸡眼,说出来的话都是流淌的烂浓……

    第二天在返回陵江的路上,经侦副队长坐到陈明车上,他不停地说昨晚上耍得安逸巴适,三元市真是他妈个好耍的地方。毛运生嘴上应着,心头却在骂这帮混蛋办了点屁事,就用脱了几千块钱的费用,离一万的整数都不远了,是他妈些啥玩意!杨志功在那里不说一句话,却也把脸涂上了一层黄腊,十分的不好看。车近陵江县城,副队长还是向杨志功提出了提取办案经费的要求,他说至少也该提取百分之十五的经费。

    杨志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一个劲地感谢经侦大队的大力相助。毛运生却想提前下车,说是要去看望一下父母,自己已有好长时间没去看看他们了,作儿子的心头不踏实。杨志功心领神会,马上就让陈明停车,让毛运生下去了。

    毛运生下车就直奔银行,把那余下的九万多元全存了进去。

    那个副队长在毛运生下车后才醒悟过来,他找杨志功要办案经费显然是白要了,钱都在毛运生手上,毛运生一走,杨志功就是点头答应也拿不出钱来。这两个狡猾的东西!副队长在公安局门口下车时,一边笑着与杨志功道别,一边在肚子头骂毛运生杨志功大大的狡猾。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