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杨其和同毛运生走进丁丰的办公室,就听到了这个坏消息。丁丰说大柏乡路陡地薄田少,乡上想给农民找条致富的道路,今天一早李龙生他们就从陵江县城出发,到外地去考察学习其他地方的产业结构调整情况了。
杨其和也没有想到他们昨天从茶山镇赶到李封观区来找李龙生,而李龙生却在陵江县城待着。空跑一趟的懊恼,此时明显地表露在他的脸上。
杨其和同毛运生从丁丰办公室出来,向昨晚接待他们的那位办公室主任告个别,就叫陈明开车往回返。
野马车又行驶在大坝上。人工湖的佳山丽水浩瀚的自然风光,没能再次打动杨其和。杨其和闭目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毛运生掏出烟,从座位后面递到杨其和面前,让杨部长抽支烟提提神,先欣赏欣赏湖光山色,找李龙生的事回去再说。
回到茶山镇,审计局的两位小年轻正找楼甘纯报怨这里的条件太差,伙食吃得不好,一天三顿尽是净米白面,素面一碗,肥肉炒菜一碟,晚上又没个啥活动,人都要闷死了。毛运生和杨其和从陈明车上走下来,刚进楼甘纯的办公室,就听到了那两个家伙的吵吵声。
这两个屁事不干啥也干不了的家伙,成天除了吃饭就是找人打牌,对基金会撤并清理业务上的事情概不过问。成天无所事实,肯定闷得慌也闲得慌。基金会、信用社和镇上的其他干部,开始还把他俩当成县上来的领导看待,时间一久,也就没有谁把俩当回事了。
楼甘纯看到毛运生杨其和他们,就对毛运生说,你回来的正好,带审计局这两位领导到城里去消费消费,这些天也确实苦了他们。毛运生应声要得,即领着两个小年轻出门。楼甘纯则叫杨其和留一下,说是要一起商量个啥事。
毛运生没想到刚从大柏乡回到镇上,楼甘纯又让他出差到陵江县城,而且目的相当简单明确,就是要陪这两位审计局的领导在城里消费,这种消费是啥?就是吃吃喝喝。毛运生想这等差事应算得是美差了,公家出钱,自己招待客人陪客人,这种事让谁干谁都没啥话说。但刚从大柏乡一路颠簸回来,全身骨肉都感到有些酸痛,毛运生答应得也实在是有些勉强。
还没有钻到车上,毛运生刚打开陈明野马车的车门,张小云就从宿舍楼二单元的楼洞里跑了出来,叫着毛哥毛哥带上我,我也去城里消费消费。毛运生在车上才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一趟是去城里消费的?张小云嘻皮笑脸地说自己都在办公室外面听了半天了,知道你毛哥这趟进城是干啥。
你知道我去干啥?毛运生明知故问。
陪我们县上的领导消费嘛。张小云腆着一张瘦肉脸,指着两位审计局的年轻人毫不忌讳地说。
这两个家伙也实在太嫩了,还没有张小云的面相看得老陈。毛运生让张小云不要胡咧咧,镇上其他干部晓得了,还不闻着腥味就跑来了,我身上就几百块钱,请你们几个还有法应付,如果人来多了,我可就招架不住,你张小云不想吃自助餐搞AA制吧?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张小云听出毛运生在怪自己嘴不把门,就忙说毛哥毛哥对不住,你带上我一个就行了。
毛运生让陈明发动车子驶出政府大院。这趟差事就是去耍去玩,毛运生的心思也就从大柏乡的贷款上收了回来,放松了神经和身心,斜躺在座位里闭目养神。
杨其和被楼甘纯留下来,两人分别坐在办公桌两边。杨其和年龄比楼甘纯年长十多二十岁,虽说只是个武装部长待在副科级位置上,但在去年年终,县上组织部门已经把他的行政级别提高了半格,成了正科级。楼甘纯年轻一些,又刚到茶山镇主持工作不久,事事处处都比较尊重杨部长这位老革命,遇事也爱找杨其和一起商量商量。
杨部长,楼甘纯拿出谈正事的腔调,他说,你前两天交给我的报告已经看过了,杨部长不愧是老一代的好干部,到自己退位之前还主动向党委政府提出了培训接班人的问题。今天我找你来就是商量一下你提出的武装部长候选人问题,商量好了,我们就以党委的名义向上级打报告进行推荐。
杨其和说,我提出的人选看楼书记有没有啥意见。这个人是我经过一年时间,在镇上年轻干部中观察筛选出来的,一是政治素质强,二是工作作风踏实,三是不怕吃苦,还敢于承担责任,是个有责任感有工作干劲有魄力的好苗子,所以在我即将到龄退下领导岗位之前,想把他作为武装部长后备人选向党委提出来着重培养培养。
事是好事,楼甘纯说,我和杨志功镇长及其他几位党委成员也都通过气,讲过这件事,大家都认为你提出的人选,单从个人综合素质上讲,是完全能够胜任这个岗位工作的。但是,楼甘纯转过话头又说,我个人却有个担心,杨部长你也是知道的,自从去年开始,事业干部想进入行政这个门坎的路子已经被堵死了,只剩下一条路就是公推公选副乡镇长才得行,我还听说以后的行政干部是凡进必考,这个人选现在的身份却是事业干部,不是行政干部,我怕报到县上会被组织门以此为理由不予任命。
杨其和说,我听到是听说过,但我想我们镇党委有没法集体去找一下组织部,以镇党委集体的名义推荐他?我们去争取一下组织上的支持,做做他们的工作,把这棵好苗子推出来用起来,我们要培养一个年轻干部也不容易啊。
楼甘纯沉呤了一声,他说,如果是这样,我们就试一试。同时,楼甘纯对杨其和说,杨部长,这件事还得请你尽心尽力,如果成功的话,由党委为杨部长记功,不成功的话,就只能怪他的身份不对路,杨部长你看这样办要不要得?
楼书记考虑的这样周到,杨其和说,我没有啥可说的,明天我就到县上找组织部和武装部的领导谈一谈。
在县城陪着审计局两位年轻人的毛运生,此时正坐在蓝天大酒店的大厅里,抽着烟与张小云他们摆龙门阵。晚上的席桌已在二楼餐厅订好了,他们这会儿只管喝茶聊天。看到那两个家伙,不,现在应说是三个家伙,都是一副气爽神清的样子,毛运生就在心头骂,这两个东西把茶山镇看成啥地方了?才在那里待了几天,屁事没做,成天就只晓得叫苦叫累,闷得发慌,一进到陵江县城就象那久渴的鱼儿遇到了水,整个人都变成了活蹦乱跳的鱼,不,活是那差牙裂嘴乱窜乱跳的虾米!
在这个时候,毛运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在楼甘纯和杨其和的谈话中差一点就发生了变化。对于他这个事业干部来讲,差一点就会发生质的变化。
毛运生不知道此事,等他知道时,一切都已木已成舟,成了不可改,至少对他而言也没有能力改变的定局。毛运生到茶山镇工作的一年时间里,他并不知道有一双眼睛一直都在关注着他。用杨其和的话说,就是在观察他考察他。整整一年时间,杨其和都在注视毛运生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这位在镇上已不多见的老革命,他想在退下领导职位之前为自己的位置找一位接班人,毛运生就是被他相中的人选。
但杨其和没有想到,他到组织部谈此事,在第一时间就卡了壳。组织部负责干部选拔考核及人事编制的副部长明确答复他,这事不可能,不管多优秀的事业干部,要想进入行政序列,现在就只有通过竞选副乡镇长这一条路。杨其和不死心,又找到乡镇武装部的娘家,也就是县武装部,找部长说情。
县武装部长听完杨其和的阵述,也感到为难,原因是武装部可以出任命文件,但这个人选和文件都必须要经过县委组织部认可才行,在任命乡镇武装部长这一点上,组织部是实际任命者,我们县武装部只是按照任命程序办手续而已。县武装部长爱莫能助地拍拍杨其和的肩膀说,你这种关心年轻干部爱惜人才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但在现行干部体制条件下,对这件事我们也是无能为力,请你多理解。
在蓝天酒店里,毛运生举着酒杯说是向审计局的两位领导敬杯酒,这一段时间辛苦你们了,茶山镇的条件太差,让你们受了委屈,今天晚上把你们请到城里,就是给你们解解乏,茶山镇是地狱,陵江县城是天堂,我在这里祝你们二位今晚玩得尽兴,玩得开心。
酒杯一碰,几个人就自然而然上了酒道,呼兄唤弟地喝了起来。毛运生看那两位年轻人一脸的兴奋满眼的红光,知道他们没有听出刚才自己祝酒辞里面的意思,也就笑着喝酒,大声招呼张小云陪他们二位喝好吃好。
张小云把酒杯往毛运生面前一放,他说你毛哥放心,今晚上我就是舍命陪君子也要替你陪他们喝好吃好。张小云说,你要想信我的酒量,不要说一瓶两瓶啤酒,就是一瓶两瓶白酒又算个啥?张小云仗着酒劲又开始胡言乱语,他说我告诉你,毛哥,我陪酒是要看对象的,不是当官的老子才懒得陪他,只要是领导,不管他是他妈个啥子**领导,我都会舍了命去陪,陪他喝好,直到喝倒。张小云说到此即嘿嘿一笑,他问毛运生,毛哥,你知道我跟谁关系最好?
毛运生用手扇了扇从张小云嘴里喷出来的酒气,他说我管你哪些烂事干啥,不知道!
张小云却不管不顾,他说,我跟领导关系最好,不管是哪一级领导,我都把他当先人当祖宗看待。毛哥你还不晓得我,我这个人是个势利眼,是个地道的势利小人,如果你不相信,以后你总会看到的,我是不重啥子哥们朋友感情的,就是女人我也从来不动感情,大不了只是为了满足一时痛快,但我对领导,对任何一个领导都会重感情,这叫啥你晓得不?这叫感情投资,日后定有我的好处。
一喝酒就话多话狂,这是张小云的一贯作派。毛运生打断他的话说,你就是那种人,还用得着在这儿发表宣言?去去去,赶快去陪他们喝酒,我坐在这儿看你们表演,看谁喝得痛快,酒话说得更精彩。
这个时代就是这种人的天下。毛运生透过举到眼前的玻璃酒杯,看着大呼小叫地同那两位小年轻喝酒斗酒的张小云。张小云的处事为人观,也不止今天才说过,在刚到茶山镇工作时他就大言不惭地宣布过,并宣称自己只管维护好领导关系,只要对得起领导,其他啥事不干也能成气候,如果谁不相信,就等着看他的表演。人生如戏,张小云说,人人都是唱戏的戏子,差别就在于谁是主角谁是配角谁是龙套。
张小云此时已把斗酒的重点转向陈明。陈明见他酒来,忙说自己要开车,不能喝酒。
不能喝酒并不代表不喝酒,张小云不依不饶地说,陈明,我给你小子说清楚,我的酒你可要给我好好喝痛痛快快地喝,否则,我要是当了官了,当了书记镇长啥的,就不用你娃的车了。
陈明无奈,只得说喝就喝嘛,我现在就叫你张书记张镇长要得不,你是我的财神你是我的爷,我哪敢得罪你。
张小云逼着陈明喝下三杯酒,还要拉着他喝,他说是陈明刚才的态度有问题,是不是对老子有意见?不行,还得罚酒。
陈明的脸都喝红了,被张小云逼得没办法,就向毛运生求救,他说自己晚上还有事,要开车,不敢再喝了,毛哥,你是坐车的我是开车的,总该为我抵挡一下张小云这个酒疯子才要得嘛。
去你的,你个陈明除了说那些还知道说啥?毛运生不帮陈明的忙,他说你陈明的话也说得太难听了,你是抬轿的,我们是坐轿的?你娃哪里晓得我们也是给人抬轿的脚夫干活的苦力,这个忙我不帮,今天不帮,以后也不会帮。毛运生反过来叫张小云好好收拾收拾陈明这张损人的烂嘴。
喝多了酒的陈明晚上还是出去了。这小子也不知道一到晚上就忙里忙慌的忙个啥?张小云躺在蓝天酒店的客房床上,跟那两位年轻人嘀咕,他说自己跟陈明不止一次跑到县城办事请客吃饭,但一到晚上他就一个人跑了。
毛运生从蓝天酒店的餐厅出来,就给张小云交待,让他陪那两位尽情地玩,明天他一早过来结帐,今天晚上他要回家去住一晚上,好久都没回过家了。
张小云笑着说,怕是你毛哥憋不住要漏油了吧,今天晚上我就代你陪陪他们两位,你毛哥好好回家安逸安逸。
毛运生的家,除了老婆女儿和一台电视一张床外,其他的一切都是别人的。在他租住的房子里,老婆天天在家带女儿。不满两岁的女儿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下岗失业的妻子正好当了个全职全能的保姆。毛运生有时在心里也感到对不住妻子。自己在茶山镇工作,一个月也没有几个节假日在家陪陪她和女儿,更不要说帮她料理家务琐事了。妻子在他面前也报怨过他回家来就象是飘移的鬼魂,不是进城办事,一般都不会回家来,就是回家了,只要电话一响,又会跑出去。多数时候毛运生回家都是在半夜三更,不是陪客人喝完酒,就是刚刚从茶山镇赶回来换洗衣服,不是一身酒气,就是一身臭汗,把不足二十个平米的屋子弄得臭薰薰酸溜溜,娇嫩秀气的女儿每到这种时候都要用那乖巧的鼻儿打几个喷嚏。
毛运生欠妻子欠女儿的太多太多,但身在俗世又有公干,很多事情很多时间都不是自己的。他也有难言的苦衷。
就象今晚上,为了完成楼甘纯安排的接待任务,喝酒又喝到了十一二点,回到家里妻子肯定又要报怨了。报怨归报怨,毛运生知道妻子的脾气,她会边为他脱衣倒水递毛巾洗脸洗脚,一边忙不停地从嘴里嘣出些讨厌之类的慎怪。
来到家门口,毛运生隔着那道木板门,隐约听得见妻子女儿发出的酣声,他身上一阵渐热,许是酒精发作的原因。
妻子又骂他是个夜路鬼,半夜三更才回来。倒水给他洗脚时,她让毛运生轻点,说是女儿哭闹了半夜刚刚睡着不久。
女儿怎么了?
毛运生问。
妻子说,有点感冒,我抱她去看了医生拿了药,医生说没啥大问题。
毛运生轻轻走到女儿旁边,看到女儿熟睡的小脸上有了淡淡甜甜的笑容,他对妻子说,我们的女儿肯定又在做美梦了,你看她睡着了都在笑,有可能又梦到白雪公主和小矮人了吧。
女儿对童话故事最感兴趣的就是白雪公主和小矮人的故事了,她还说过她也要当白雪公主,穿上漂亮的水晶鞋去跳舞。毛运生轻轻在女儿额头亲了亲,就脱衣躺在女儿旁边睡下了。
妻子还在轻声说,女儿也渐渐长大了,我们也该想办法买个房安个真正的家,你看这间房子,放下几样家具就全塞满了,就是来个客人都没有地方可以坐得下。
毛运生轻轻叹口气说,以后再想办法吧,现在乡镇干部虽然工资待遇还过得去,但以后会怎样谁也说不清楚,等等再说,现在的房价又高,我们暂时还没有这个实力。他让妻子放心,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早晨六点多钟,毛运生刚打开手机,张小云就打来电话,说是那两个小子早他妈跑了,不知去向,现在就他一个人待在酒店里等毛运生过来结帐。毛运生说我偏不来,你就呆在那儿当人质算了,我也好节约几百块钱。
张小云破口就骂你毛运生不得好死,我在这儿当人质就当人质,看你来不来,到了八点钟你还不来,我就让酒店保安把我送到派出所去,指名让你来取人,哼哼,毛哥,我们看谁狠。
毛运生哈哈大笑,一觉瞌睡也给彻底笑醒了,迷迷登登睁开双眼准备起床,妻子在旁边就埋怨毛运生买的那个手机是个催命鬼,叫他把手机关了,大清早都不让人安生。
没有手机的时候,毛运生嫌配传呼机麻烦,一直都没有为自己配过通讯工具。今年买手机的时候,正是乡镇干部们峰涌而上争先恐后配备手机的高潮期。乡镇干部们看到别人用手机已经眼馋了好几年,但在当时动辄就要几千上万的手机价格让他们望而却步,待到今年价格开始走向平常百姓时,才一下子激活了他们心中强烈的购买欲望,并一窝蜂地付诸行动,购买手机和使用手机也不再是部份先富起来的老板们工商界人士的奢侈品,也不再是一种地位与身份的象征。现在乡镇干部使用手机已逐渐成为一种必不可少的时尚,已经从流行潮流的代言品变成了一种必需的生活用品。脱去高贵的外衣,还原了它的本质使用功能。毛运生买手机后,也确实在一段时间内让他感到了少有的方便。联系事情,沟通信息,手机真正具有传递的纽带作用。但在一段时间的新鲜感过后,毛运生也感到手机是个无处不在的传唤器,它让你无法隐身遁形,别人随时可以找到你,随时好象都有事等着你去办等着你去干。
在妻子朦胧的报怨声中,毛运生起床穿衣,洗把脸就往蓝天大酒店赶去。
张小云正在大厅里等他。见到毛运生,张小云又嘻皮笑脸地凑上来,说是救星来了。毛运生问那两个家伙在哪里,怎么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跑没影了?张小云说他们都跑去找情人玩儿去了,还说他们要找审计局不再到茶山镇去管啥子基金会的事了。
这两个只吃饭不干事的王八驴子!
毛运生到巴台一边结帐一边骂那两个小子是混球,说他们就是吃草倒料的东西,白吃大米饭可以,就是不会拉人屎。
毛哥,张小云说,你不要骂他们,那两个吃完一抹嘴就跑的家伙,他们可不是你就能骂得了的,你知道他们的背景吗?他们的老子都是审计局财政局的副局长,他们才不会在乎干不干事,吃你喝你算是客气,如果他们还想造点啥子新鲜节目出来,再遭踏你几个钱,你又能把他们咋样?权当是给那两个公子哥儿送个行吧。
张小云到是显得大度,说他们毕竟在茶山镇那个鬼地方呆了一段日子,给他们送个行也没啥了不起。
迎来送往的事情也轮不到那两个混球啊!毛运生记得被镇上精减的那十个临时干部,大都在镇上卖力卖汗工作了几年几十年,在他们被精减下岗走人的时候,也没见镇上哪个领导或干部出面为他们搞个欢送仪式,就连杯茶水也没喝,茶话会都没开一个。比较起来,凭啥给这两个王八驴子送行?楼甘纯也是做得出来,还要专门安排我拿着公款来为他们消费钱行。两个副局长的公子哥儿就值得如此尊重,这不成他妈的花花太岁了?
张小云待毛运生把帐结完,就向毛运生说他要回老家去一趟,不陪毛哥了。毛运生说,你张小云也在茶山镇呆不下去了,脚板底下就象抹了油,一溜就没了人影,天天往城里往老家跑个啥?
找老婆嘛,你毛哥说我还能干个啥?
张小云大言不惭,说自己早就到了国家规定的婚龄了,也该讨房媳妇解决终身大事,娶个老婆生娃儿,传宗接代续香火,反正回到镇上也没啥事可干,我还不如天天到处瞅那漂亮妹妹,看哪个和我有缘床头来相会。张小云说,不是看到财政所属于国家财政拔款供养的单位,老子早就不想当这个乡镇干部了,人前没面子,人后没票子,有他妈个啥意思?
你不是在勾兑领导关系吗?毛运生说,你娃肯定是想在乡镇好好发展干番事业出来,怎么还说没意思?
张小云一撇嘴说,想在乡镇好好发展不假,但发展是发展的官职,而不是他妈的啥事业,只要天天有钱拿,图个清闲好耍就行,我才没那么祟高的理想和追求,那些都是虚头巴脑不切实际的东西,只要混好了,也好给我未来的儿子铺条轻松挣钱快活自在的路。
听到这儿,毛运生就笑张小云,你八字还没一撇就在为儿子设计以后的人生了,你的想法到是同那个羊倌的故事差不了多少。羊倌放羊是为卖钱,卖了钱是为娶老婆,娶老婆是为生儿子,生个儿子干啥?又是为了放羊。不同的是,你张小云是个镇干部,当个镇干部是为了挣轻松钱,挣了轻松钱就是为了讨老婆,讨个老婆是为了生娃儿,生个娃儿又是为了挣轻松钱当乡镇干部。幸好中国早就没有世袭制了,要不然,你张小云如果当了省长部长啥的,是不是也要让你的娃儿再来重复你的人生路?那才不得了。
哈哈……
张小云说,我就是你毛哥那样想的,只不过现在是想得出来还做不出来。但是,毛哥,我绝对做得来的,只不过我是个乡镇干部,我的儿子就没那当省长当部长的命了。
毛运生在酒店门外与张小云分手。毛运生开玩笑叫张小云去找个当官的女儿作老婆,日后也好沾点光,不再当乡镇干部,儿子也就不用到那些穷乡僻壤去挣轻松钱了。送走张小云,毛运生就给楼甘纯打电话,汇报在县城陪那两个花花太岁消费的事情,并问今天回不回镇上,如果镇上有事我就马上回去。
楼甘纯在电话里让毛运生暂时不用赶回镇上,在城里等他的电话,有可能要到三元市去出一趟远差。
毛运生回到家里,把楼甘纯在电话里说的事讲给妻子,说自己有可能下午就得赶往三元市。妻子问他到三元市去干啥?毛运生说还不是为了基金会清产核资的事,那儿有个从茶山镇出去的农民打工仔,后来成了建筑老板,在资金周转不灵的时候,到茶山镇基金会贷了一笔五十万元的贷款,到至今只是还了三万块钱本金结了两万元利息,现在要去核实和清收。妻子让毛运生好好在家休息一上午,出差办事再好的事都是苦差事,何况你是找人家收贷款要人家还钱,没哪个贷款户会喜欢你这种人,你可千万不要得罪人哟,现在社会治安不好,你出门在外我可是不放心的。最近陵江县就发生了一起报复杀人的案子,公安局连个线索都没找到,城里的人传说得神乎其神,我们也是听得心惊肉跳。
报复杀人案何处没有?毛运生也听说过这个案子的传言。在陵江县兴文镇,有一个村干部在以前集体生产时期,动用自己管人支派人的权力,整过一些不大听话的人,得罪了一些乡邻。但在那个时候谁也不觉得没啥不对,平头老百姓都是自觉自愿服从干部的领导和指使。到得九九年初,那个当年血气方刚的村干部已是花甲白头的老人了,不知什么时候被什么人,用砖头砸死在一棵梨树下,在他尸体旁边的地上,凶手还留下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留言。公安局从接到报案至今已经几个月了,却连一点线索都没找到。从现场看,这是一起明显的仇杀案,但对死者生前经历的排查发现,除了在其当村干部时与群众有过一些过激的言行外,并没有发现其他明显的仇家积怨,况且死者在土地下户后,就再也没有当过干部,平时为人也很低调,同他家周围的乡邻也处得不错,公安局排除了死者生前不当干部时期与人结仇的可能,有可能与人结仇的时期只能是在当干部期间。但对那个时期的事情,死者村里的人都已差不多淡忘干净了,除了记得集体生产怎样怎样热闹多么多么辛苦之外,其他的事情还真就没人说得出个一二三四的详细情况。找不到线索的仇杀案,就此成了无头公案。公安局说是此案凶手太狡猾,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珠丝马迹,凶器,也就是那块砖,也没有留下一丁点指纹,梨树下方圆百米范围也没有找到那怕是一个脚趾头大小的印痕,就连那写在地上的字,也是利用死者的手指划拉出来的仿宋体。
无头公案传说纷纭,妻子的担心和关切也不无来由。干工作,难免会得罪这样那样的人,但这工作还得干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