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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的农村,农事逐渐繁忙。陵江县各乡镇在此时却又多了一项关乎于人的工作,县上关于精减乡镇机构临聘人员的文件已经下达,要求各乡镇必须在四月前完成乡镇自聘人员的精减工作。

    茶山镇是三月二十八日召开的镇村干部会议,楼甘纯传达了县人事局及编委关于精减自聘干部临时人员的文件精神和实施办法。茶山镇涉及精减的干部共有十人,其中治安室二人,林业站、蚕桑站、国土办、水利站等站所各二人。

    治安室这次被精减的人员是林雄与刘丽芳小俩口。刚刚在年后才举行了婚礼履行了正式婚姻手续的小俩口,没想到喜事过后即迎来了祸事。福兮祸兮,相承相依,只在此两个月间,他们俩就把这种道理应证得明明白白。精减人员的文件传达后,楼甘纯让杨丽对全镇干部的身份进行摸底调查,并排列出精减对象张贴上墙公示,以便做到客观公正,接受广大群众及干部的监督。

    自打九九年一翻春,原先的党政办公室主任杨丽就不再是办公室主任了,她已经当上了茶山镇党委副书记,分管着纪检政法组织人事宣传等工作。杨丽,不,现在的杨副书记,按照楼甘纯要求,与现在的党政办主任马青一起,认真查阅了全镇干部的人事档案,很快就将那十个被精减对象的名字张贴到了大门处的考核栏内。

    这十个人都是陈志在任时或在他之前的党委书记亲自批准招到镇上的临时人员,在人事局没有占用干部编制,不具备干部身份,即无编制无档案无身份的“三无”人员“三无”干部,工资及其他待遇都是全额由镇上自行解决。全镇干部没有对这十个精减对象提出异议,也没有发现漏登漏统的情况。

    林雄和刘丽芳在看到自己的名字写在了精减人员名单中时,小俩口儿都躲在宿舍哭泣了一整夜。林雄是自费的西南政法学院毕业的法律专业大专生,在临近毕业时,他的父亲还在茶山镇当着党委副书记。接照当时的大中专生分配政策,林雄只能自谋职业,是他的父亲亲自出马找到陈志说情开恩,才得以及时招聘到镇上治安室当了个治安员,但他的身份问题却一直没有得到解决。林副书记当时对林雄讲,只要你有了工作岗位,只要你工作努力干出了成绩,组织上自然就会主动为你考虑解决你的身份问题。林副书记知道自己在县委县政府找不上人事关系,无力解决林雄的身份问题。为了稳妥解除林雄的后顾之忧,他在临近退休之时,托人给儿子介绍了一门亲事说了房媳妇。刘丽芳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林副书记选择为儿媳妇的,并作为林雄以后前进道路上的保护牌。

    刘丽芳初中还没毕业,当时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稚嫩的脸蛋上闪着一双还带有童真的大眼睛。长辫子鹅蛋脸,小巧的鼻儿红樱樱的嘴。林雄在与其见面的第一时间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杨丽芳,从身体发育上看已经成熟欲彰,修长的双腿上面是柔弱丰满的腰身,舒腰部位线条舒畅,两座山丘也如鼓般耸立胸前,也不知道这个在乡下长大的刘丽芳吃喝了什么催长激素,反正让人一看一打眼,就是个地道的美人,而不只是美人坯子。

    林副书记挑选她作儿媳妇,给林雄当老婆,其实与常人不同,他是抛开了容貌因素的,他选择的是刘丽芳的背景。小小一个乡下丫头,能有什么背景?这个刘丽芳的父母一生务农,老实本分,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唯独让林副书记动心的是刘丽芳的舅舅。刘丽芳的舅舅在南水市公安局当着副处长,而且很有希望被提为正处。加之林雄在乡镇干着公安基础工作,林副书记认为刘丽芳只要到了年龄嫁给林雄,她的舅舅也就成了林雄的舅舅,以后就是有个什么闪失,他们的舅舅自然会帮着自己人。林雄傍上这棵大树,也就有了遮风挡雨的大伞。

    林雄和刘丽芳的婚姻是双方家长一拍即合的事情。不光林副书记认为为儿子找了一把遮阴的大伞,刘丽芳的父母,这对老实巴交的本分农民,看到自己女儿学习成绩虽不怎样,但模样儿却长得来如花似玉百里挑一,早就有心为女儿找个殷实人家的想法,以免误了女儿。但他们再怎么想,也没有料到主动上门来提亲的竟然是镇上的党委副书记。林副书记在茶山镇土生土长,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一辈子,在干部和群众中德高望重,极富威望。以前刘丽芳的父母赶场上街碰到林副书记连招呼都不敢招呼,自卑地认为别人是堂堂的镇党委领导,自己是个翻泥巴种田过日子的农民,没有资格同人家打招呼导近乎。也该女儿有福,长大成人的女儿居然招来了林副书记这等高贵的亲家,夫妻二人见到林副书记亲自前来提亲,根本就没顾上问一问林雄的个人情况,就已满脸是笑地一口答应下来。

    刚从大学毕业的林雄,见到刘丽芳时,说是自己在镇上当干部,刘丽芳也高兴得不得了,找个镇干部处对象作丈夫,她也有了在伙伴们面前夸耀吹嘘的资本。

    两家亲家各取所需各有所图,两个年轻人也是绿豆看王八对了眼了,亲家一打就成功,婚事也是一谈就妥。林副书记为了彻底拴牢刘丽芳这把看不见的大伞,还再一次求到陈志门下,把刘丽芳也招进镇治安室工作。

    做好这一切后,林副书记心满意足地退体回家养起老来。

    九九年正月十六,林雄刘丽芳顺顺当当办了结婚证,热热闹闹举行了婚礼。毛运生、张小云、何炯、郭玲等这帮年轻人也都随礼朝贺他二人新婚。在酒桌上,毛运生没有忘记数落同桌的何炯,说他娃偷偷摸摸结婚不仗义,你看看人家林雄两口子,把镇上的干部全都请来了,大爱开心高兴又有朋友之谊,哪象你把个婚礼整得鬼头鬼脑的,你娃是不是先就耕了地播上种了怕我们晓得哟……何炯急忙红着脸申辩,说是我都结婚快一年了,你们哪个看到我生小孩了?没你毛哥说的那回事,我是拿了执照才正式驾驶开车的……

    张小云坐在何炯旁边,他把脸一扬眼一瞪,说你何炯就是无证驾驶又关我们屁事,你们看林雄两口子,还不是一对新夫妻两个旧行头,有啥奇怪的?现在在城市里,那些男男女女还流行啥子试婚,也就是他妈的同居同睡做那事混日子,不办证不举行婚礼又有个啥……

    毛运生他们就笑张小云这个样子看是等不及了,都建议他要是想早日春风化雨,就抓紧时间找个女人把问题解决得了。

    郭玲和马青陈兰芝等到几位女同志听到这帮臭男人公开说荤话,就指着他们一个个的鼻子骂他们是流氓。

    流氓又咋了?

    最喜欢同女人斗嘴的张小云,把头一偏,喷着满嘴酒气说开了荤话,他说人人都不当流氓,都象你们一样当正人君子,这个世界还有人吗?你们爹娘老子不做流氓事还会有你们?

    闭上你的臭嘴,这个畜生牲口!

    郭玲端起一碗白酒就向张小云泼去。张小云急忙起身跳开,大笑着跑去向新娘新郎敬酒了。

    没想到喜酒刚喝过不久,林雄刘丽芳还没有从那喜庆里完全清醒过来,他们就已双双成了被精减对象,成了无业游民。小俩口哭着找到已经退休在家的林副书记,不知道怎么办好。

    林副书记忙给刘丽芳的舅舅打电话,将儿子媳妇的处境困难详详细细作了说明,并请求老舅为这小俩口出个主意,帮他们给县上有关领导说说好话,哪怕能保留一个在镇上工作也好。

    刘丽芳的舅舅最终也没能保留住他们的工作岗位。老舅在了解情况后,,也着实为外甥女小俩口的工作问题找了好几位朋友请求帮忙,并亲自找到了陵江县的董县长,请他不看孙面看佛面,在这次精减乡镇临时人员时格外开恩,留下林雄或者是刘丽芳的在镇上工作。

    董县长与刘丽芳舅舅的交往不多,在这次全省性的乡镇临时人员精减过程中,他也不好对谁谁开绿灯,一旦开一个口子,全县各个乡镇上千名临时人员就不容易清退出去,完不成上级下达的精减人员指标,他也不好向上向下交待。乡镇干部人员众多超编严重人浮于事的现象尤为突出,这是上上下下都有目共睹的,市委市政府还对这次精减工作设立了举报热线电话,董县长觉得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没啥深厚交情的人去冒大不讳的风险,被人唾骂事小,被人举报事大。他对刘丽芳舅舅的说情只是打着哈哈和哼哼,既没表态帮忙,也没有表态不帮忙。刘丽芳舅舅一听董县长模棱两可的答复即知没戏。他怪只怪自己权力太小,恨自己不是市委书记市长,他的话对董县长这种久经宦海风云变幻的官油子来说,不会起到半点作用,反而是白求了回人白丢了回脸,求人不成,自己倒沾了一鼻子的灰。

    茶山镇被精减的十个临时人员中,工龄最长的已有十多年了,这就是水利站的水利员陈学元,从八几年到现在,陈学元为茶山镇的水利事业发展奔波劳累了十多年,年龄也从三十来岁干到四十多岁。镇上其他干部都为他惋惜,这些年只顾忙工作的事,却没有抓紧时机为自己留条后路,没有想方设法去为自己变身份,干了十多年工作还是个临时干部临时人员。

    党委书记楼甘纯在送别会上也表示心情沉重,为这些在镇上工作多年的同志感到惋惜。但在精减临时人员的大潮面前,谁也无法改变潮水的流向,只有顺天安命,随其自然,好在现在时社会有的是机会,各位被精减下去的同志要坚定信心,失业不失志,自力更生,自强不息,去开创自己新的人生新的天地。

    十位被精减的临时人员,在财政所领取最后一次工资和一笔下岗失业补助金后,大都悄无声息地搬走了宿舍里的日常生活用具,离开了镇政府大院。

    林雄和刘丽芳是最后搬走的一批。毛运生张小云他们都去帮忙收拾东西,为他俩送行。林雄没有任何话语,刘丽芳也是愁眉不展,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满含着深深的阴郁。

    茶山镇突然一下少了十位干部后,大家都有短时间的不适应。平时大家在一起工作,多少都有些工作上的同志之谊朋友间的相处之情,突然一下失去了十位朝夕相处的同事、伙伴,人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凄惶。

    九九年春天的乡镇人员精减活动,也给大家带来了一个若隐若现的信息,精减人员精减乡镇干部已是乡镇机构改革的大势所趋,精减机构裁减人员的大行动才刚刚开始。茶山镇的干部有事没事在这段日子里总会不由自主地揣度自己以后的命运,讨论乡镇机构改革的方向。平时在工作中嘻嘻哈哈的笑声和无拘无束的工作态度,都在林雄等十位同志走之后有了下意识的收敛。茶山镇政府大院里的空气在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显得沉闷寂静,总让人有一种已经发生了什么,或是还将发生什么的惴惴不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