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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运生二上大柏乡。这次他没有叫凡东平的面包车。面包车车身太轻,一上阆水市那段烂泥路肯定又会颠个不停。毛运生叫上陈明的野马车,野马车底盘高,驱动力也强,适宜跑烂路山路。

    野马车一驶出陵江县城,陈明就问毛运生,这回又象你们前次那样找球不到人咋办?

    闭上你那鸟嘴!

    毛运生说,你陈明就说不来一句好听的话?连句人话都不会说。

    陈明没恼没羞,他说这次如果我们再找不到人的话,就干脆到人工湖去耍他一天,反正你们出差的费用会全报。

    我没那脾气。毛运生说,你娃想耍就竟管耍,我还有正事要干,找到大柏乡乡长才是关键,否则这两趟都白跑了,你还啷门去报费用?无功不受禄,事没办成反倒贴进去一大坨费用,说都不好意思说。

    话说一圈,陈明说我们不扯球淡了,马上就要上烂泥路了。

    今天天气还算好,无风无雨无阳光,大抵上算得是阴间晴的天气,在这个多雨的时节里也是极为少有而珍贵的了。

    野马车轰鸣着马达爬上烂泥路,整个车身都骑在牙包上往前拱。毛运生听到车轮与烂泥下的路基石块磨擦发出的刮兹刮兹的声响,车尾随着前轮的拱动而摇摆不停。

    今天天没下雨路却还是没干,车轮一接触粘稠的泥浆就不断打滑。陈明骂这段烂路不知道要修到哪年哪月,都快两年了还不见修完。他说车肚子底下肯定粘满了稀泥,车身就更不用说了,这段路一来二往就得洗两次车花两道洗车的冤枉钱,这趟车跑得不值当。

    毛运生说,你不用闹情绪,闹也没用,现在都上了这条路你还说个啥,除了这条路能赶到大柏乡外,还真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陵江县就没有直通大柏乡的公路?陈明不解的问。他好久都没跑过大柏乡方向了,不知道那条直通大柏乡的公路修好没有。

    毛运生说你是孤陋寡闻了,那条路修好了我还会让你绕道阆水市到大柏乡?那条路正在筑路基,比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还要烂还难走。

    毛运生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右手紧紧抓着窗框上的拉手,尽量使身体保持平稳。这段烂泥路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坎,深一道的浅一道,车身颠簸得更厉害。

    看得见阆水城了。毛运生把眼睛投向古城墙和箭楼,叫陈明猛踩一脚油门让车轰然跑出烂泥路,自己已把头侧向车窗外。古城在无雨的天空下依然静寂,到是多了份端庄古朴。锦屏山上青松翠柏如那洗过的绿缎,齐刷刷倒映在碧水如练的嘉陵江中,越发衬托得阆水古城青幽如冥。

    开这么快干啥?

    毛运生还没来得及收回探古寻幽的眼神,陈明却已把越野车开进了山口,开始沿那盘山公路而上了。还有二十多公里就到大柏乡。盘山公路是用柏油铺就的路面,已修成并使用了七八年。陈明见多识广地向毛运生介绍这条路是大柏乡和阆水市几个山区乡镇联合找到石油开采队出钱修建的。他们找石油队的理由是他们钻井采油和运输的车队碾烂了原来的山乡公路,要求石油队必须赔款修建新路,否则,这个乡镇的群众就不会同意他们再在这里开发,也不准他们的运输车辆通行。强龙不压地头蛇,石油队在与这几个乡镇扯过一年多时间的皮后,终于妥协,出资为这段山乡公路铺上了柏油。为了节省资金,石油队也只是在原来的路面基础上实施了简单碾压后就垫层铺油作业,并没有重新拓宽路基路面。虽如是,如蛇行般盘旋而上的公路路面仍然平整,陈明开着野马车,昂着车头一路向上进发,还直夸这条路修的质量不错,说是山穷水穷人穷路不穷。

    多年以前就有人提出过一句口号,叫做要想富先修路,这里的山乡公路好交通也应便利,毛运生说以此理推论,大柏乡应是富裕之乡而非穷乡贫壤,但现实问题并不是一句或几句口号能够解决的。大柏乡这几年经过封山造林大搞绿化,满山满岭深沟夹壑已全是树木葱拥一派生机,前年就成了省上的封山造林示范乡、先进乡。车行山间谷沿,爬坡走梁,一路上两旁翠绿养眼,毛运生和陈明都不感到乏味,没有雨水流淌泥流侵袭的柏油路,车轮在上面越跑越欢。

    除了封山造林成绩显著,自改革开放几十年来,大柏乡的乡村并没有更多的富起来的迹象。山高路陡,沟深林密,缺少水源的大柏乡是川北丘陵地区少有的高山地貌。住在山梁上的农户要到沟底栽一季秧种一季庄稼,既使是送一担粪水肥料,一上一下也要在那山坡上耗时两三个小时。因山高而养育成的吃苦耐劳精神,在大柏乡却因劳动效率的极其底下和自然条件的极端恶劣,而没有给农民们带来更多的收获,也没能创造出更多的财富。

    野马车一路从山底沿着公路爬上山顶,也极少看到鲜亮的小洋房,而更多的还是土墙瓦房,间或还有几间茅草房错落在高山深林间。

    大柏乡的条件也太艰苦了。毛运生感叹在这里生活的人们真是不容易,在这里工作的干部也着实艰难。茶山镇虽说也是丘陵地带,但山没这高,水没这少,人也没这穷,相比较而言,毛运生还很庆幸自己工作的地方自然条件不坏。象大柏乡这种山区乡镇,乡干部下村绝对不是当天就能返回乡上的。乡政府离各村路途遥远,乡村公路也就是机耕道路况极差,工资不多的乡干部们很少舍得花钱坐车下村,一来一去几十里山路,谁付得起车费?以前听说过这里的乡干部都有下村过夜吃派饭的习惯,现在看来在如此条件下,你不在村上吃住都不行,那种听说也是真的了。

    人少山多,路远地薄的山区乡镇,干部和农民们一样清苦寂寞,甚至是封闭狭隘。

    大柏乡新任乡长仍然没有在乡上。毛运生与陈明一道走进大柏乡政府办公大楼,在楼梯上堵着了党政办主任张斌。

    张斌正手拿子母式电话机往楼下走,与上楼的毛运生他们撞了个照面。毛运生请问同志,乡上今天有人没有?张斌答说有人,并把他们请进办公室坐下,说我就是党政办负责人,有啥事能不能给我讲一下?

    毛运生简单把来意说明,请张主任能够帮忙与乡长联系一下,核实一下贷款。

    这一次,毛运生找到了水喝。张斌让毛运生不要着急,先喝口水等一等,他这就联系。

    你们乡长是哪个,这么难找?

    陈明随手翻看着办公桌上的报纸,随口问张斌。

    张斌说,新来的乡长叫李龙生,不是大柏乡本地的人,他一直都不想到大柏乡任职,但去年领导班子调整时,组织上还是把他调了过来当了乡长,这一弄,他就对组织上有意见,成天不愿上班。

    你们乡上其他干部呢,毛运生问,怎么也没看见人影?

    张斌说,乡干部都下村了。我们这里是山区,山高路远,下一趟村就得来回走上四五个小时,乡干部下去后大都会在村上住一晚上,第二天才往回返,不然就没有时间做工作了,把时间都耗在了路上。

    李龙生联系不上。张斌打他的手机却一直是超出报务区,打他家里座机,也一直无人接听。山区的手机通讯网络效果相当差,拥有大柏乡第一部手机的李龙生李乡长,只要不在那几个能接受到信号的地点,他的手机就会永远无法接听。

    张斌用手里的子母电话机连续拔打了十多次,李龙生仍然没有回音没有音信。

    干脆找你们乡上的书记。坐在红木沙发里的毛运生建议张斌直接找党委书记,让他来核实也是一样。

    乡政府的公章在李乡长那儿,就是找到党委书记也没用。张斌解释说,再说我们的书记天天都在忙他女儿上学的事,快有小半月没到乡上来了,他不主动来乡上,谁也别想主动找到他。

    毛运生和陈明都听得一笑,这是哪跟哪,叫什么事,一个是不愿露面,一个是找不着人,大柏乡上的一二把手真是怪了个球了。毛运生也知道乡政府才是一级法人单位,也只有乡长加盖上政府公章和法人章,才能在法律上站住脚,贷款也才能得到确认。他建议张斌找党委书记,也是不愿再拖延时间,想早点结束大柏乡之行,才病急乱投医出此下策。

    毛运生与陈明坐在办公室里,同张斌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地吹着牛皮摆龙门阵。从中午又等到下午,都快五六点钟了,陈明说他还要赶回陵江县城一趟,晚上有事急需处理。这是在提醒毛运生该走人了。

    再一次无功而返。毛运生打电话向楼甘纯汇报,同时建议必须加大力度才行,要不然那个李大乡长始终都不会露面,这十二万元贷款的确认工作就没法落实。楼甘纯在电话里骂声妈个X,也只有同意毛运生的建议,他说我们干脆通过县委县政府向李龙生施加压力,看他龟儿不把脑壳伸出来还往哪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