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瞌睡!田启云从床头柜上拿过打火机点燃香烟,很是生气地在那里吞云吐雾。自从当上这个支部书记以来,村子里一千多号人还没有哪个敢这样对他说话。陈元贵也他妈的太狂了,老子要让他看到专政武器的历害,他没尝过运动的苦头,不知道馍馍是面做的,老子就非要抓了他岳父关到镇上去,让他龟儿自己回来求情说好话。
田启云把烟头往地上一摔,溜进被窝,怀着复仇雪耻的春秋大梦睡着了。
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没事就爱扯谈天气好坏的田启云,一大早起来,就装满了一尿胞的尿水和一肚子的主意。他给镇上打电话,向陈志书记汇报了活思想,还说如果能够将陈元贵岳父抓起来,那就能够对诛连措施的实施起到推波助澜火上添油的作用。
陈志觉得田启云最后一句话用词有点问题,但他还是表示同意试一试。不过,他要求田启云要注意讲究方法,毕竟那是个老先生,教书匠。
田启云又把任务交给六社长去办,他说这次就说是我们找老先生来商谈到先锋村小学代课的事。先锋村只有两间条石垒成的旧教室,一块凹凸不平的操场。在教室角落里隔出的一间小房就是老师的寝室,夏天闷热潮湿酷暑难当,冬天四壁透风寒冷彻骨,雨天则是外面磅礴屋内婉约,如此条件,让那些从镇小学派来的老师们,从就没有一个能够呆满一年时间的。现在的老师也是三心二意不大情愿再呆下去,想请个代课老师作为替补,也是村上干部早有的打算。今天利用这事作借口,兴许能将陈元贵岳父请来。田启云自信这种理由充分,心下也很有把握。
六社长果然不负田启云厚望,真就把陈元贵岳父又一次请来了。但六社长并没有带着老先生去见田启云,而是将他直接请到了村委会办公室。坐阵已待的林小兵和钱红,让六社长简单作了一下介绍,林小兵就请老先生同路到镇上去谈话。那老先生一看阵势不对,他再糊涂也能明白这是陷阱,就气得周身发抖,不停地漫骂。今天除了大声骂着岂有此礼,还破口大骂田启云尊卑不分,不尊师道,丧尽天良,必得报应!
无论老先生怎样大骂,也不管老先生如何地气愤,林小兵和钱红还是一人夹住他的一只胳膊,硬生生把他拖到操场外,搡进了早就等在那里的面包车。老先生被面包车一路颠簸地拉到镇上,但这镇上却没有谁会坐在那里等待他的大驾光临。一到镇上,老先生就被林小兵抓着衣领从车上拖到关有学习对象的屋里。老东西,林小兵吼到,你给我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坐好,晚上我们再找你谈事情。
老先生既吓又怕,战战兢兢地说林小兵等人是畜牲不如的东西,坑蒙拐骗丧尽天良,你们侵犯人权,限制我的自由,我要告你们!老先生脸已气成猪肝红,嘴角颤抖,手脚发麻。守在屋里的林雄一看这个老家伙不懂这里面的规矩,啪的一巴掌打在桌子上,冲着老先生就吼,你个老不要脸的东西,给你脸你不要,不准在这狂呼海叫,给我坐好,否则我们就给你关个单间单独给你上课,让你明白这是啥地方!
老先生用手撑着桌子,气得话都说不连贯,他说你你、你们、你们这是阎王殿虎狼窝、我要、我要告你们!你个老不死的,鸭子死了还嘴硬。林雄说我把你单独关起来,让你享受享受单间待遇。林雄往外拉老先生,林小兵也上前帮着往外推,两人推推搡搡把老先生关进了隔壁一间小屋里。林雄用一双牛眼瞪着他,说要给老东西松松皮肉长长记性。老先生气不过,大叫着我死给你们看,就一头冲着墙壁撞去。读过公安干校在干校练过几手擒拿的林雄见势猛地一个抬腿横扫,把老先生扫倒在地,又一把从地上提起他来,摔到长条木椅上,咔嚓!老先生的双手已被手铐铐在了椅子的木条上。看你还凶不凶,林雄说,你想死还想让我给你赔棺材?门都没有!我警告你老东西,再凶再狠,我就让你死也死不成,活也活不了。
田启云是晚上赶到镇上的。他一脸的茫然不知,见到老先生就不停地道歉,对不起老先生对不起老师,我刚才知道他们把你拉到镇上来了,我怕出啥事就急急忙忙赶来看你,你是我们先锋村请来的客人,要不是我有事耽搁,亲自接待你,也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仍在椅子上长吁短叹的老先生,没有被田启云的假仁假义打动。他说你是猫哭耗子,黄鼠狼还用得着给鸡拜年?我告诉你田启云,你跟我女婿差不多大的年龄,还年轻,不要把事做绝了,到时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由不得你们猖狂了,我要让你们猫儿抓糍粑脱不了爪爪(手)!
不要生气,老先生。田启云说,你老不要把话说得这样难听,我田启云还不是为了工作,为你女婿好吗?田启云自知理亏,辗转着劝导老先生,依法治镇是县上定的文件,依法治村是镇上定的文件,我们这些当干部的就只有服从的份,不把钱粮任务完成,其他工作做得再好也是白搭。镇上有镇上的难处,村上更有村上的苦处,你老先生肯定认为今天委曲了你,但你晓不晓得我们受的委曲?完不成上级任务,上级要骂我们训我们,怪我们无能干不好工作,三天两头地催个不停,既要让我们完成任务,让我们把钱如数交上去,还要责难我们责怪我们,没有一句好话。要完成上面的任务,我们就只有加紧时间收钱,有时候也是实在不好收了,我们才会采取点非常措施,这样一来,下面的群众又有意见,甚至象你一样地骂我们不是爹妈生的。老先生,你是没在曹营就不知道心在汉的滋味,我们是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还是受的夹板子气,你说我们难不难?我们这些当干部的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不懂尊卑不知好歹,如果不是上面逼急了,谁他妈愿意这个样子整人抓人骗人诓人?上面制定文件的人又不懂基层的艰难和实际工作情况,坐在办公室里会议桌上,想当然地一划拉算盘珠子,那些任务数字就下来了,你叫我们咋整,我们又不能制定政策?我们才是直接面对农村实际情况面对群众收钱的人,我们是人不是神,更没法去造钱变钱,在群众那里收不起来钱,我们拿啥去完成任务,拿啥去给组织和领导交待?老先生,人说话做事都要将心比心,人心都是肉长的,不能光是我们为你着想,而你也要为我们想一下,活人都难,当个干部就更难、、、、、、
田启云还想尽着性子往下说,这种说话的方式很是过瘾。可那老先生却已听不得了,他用手势止住了田启云。老先生说,你田启云很有口才,也不用再说了,你把你自己说得那样艰难,比我都惨,不要再说了,你想干啥就直说吧,算我这个老家伙求你了,女婿的事不要再来找我好不好,你们折磨我有好处吗?
好啊,老先生。田启云说我就等你这句话呢,只要你把你女婿陈元贵催回家来,或者让他把钱寄回来也行,后头的事我们好说,该我赔罪我就赔罪,该我说对不起就说对不起,我们还想请你到村上来当代课老师,工资待遇啥的都好说。
不要说那些不要说那些。老先生摇着头说,你就说咋办吧,我现在只想回家,不想说别的。
田启云仍然要求老先生打电话催陈元贵寄钱回来,同时把镇上依法治镇的情况给他讲清楚,不要让自己的事牵连别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