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启云还在捉摸的时候,镇上已经要求各村的依法治村工作转入第二阶段。第一阶段是组织群众坐地学法,第二阶段就是上门入户集中收钱兑现了。为了从肉体到灵魂惩罚那些不听话的群众,镇上已与区上的派出所联手行动,利用镇上治安室的几间闲置房办起了“特殊对象学习班”。同时要求各村在第二阶段也要同上级一样,利用村委会办公室和小学闲置房在村里举办“初级对象学习班”,但凡在“初级对象学习班”没有学好的家伙,就由村上转送镇上的“特殊对象学习班”继续深造。
毛运生他们仍然每天一早就起床,两三人一组到各社去查看学法活动情况。每到一个社,他们都要打开随身带着的花名册进行现场点名,并与社长查对那些在外务工无法回家参加学习者的学费收缴情况。毛运生在整个过程中都有一种忍不住想笑的感觉。但凡工作组成员远远地向某一个社的集中学法点走去,那些群众毫不在意,不是各自做着手工活,打打毛衣纳纳鞋底啥的,或者干脆就大张旗鼓摆开了农门阵。但只要工作组成员走到离他们还有二三十米处,他们就会突然停止手工活,也不再嬉笑扯谈,全都集体失声,装出一幅认真听讲认真学法的模样。九社的学法辅导员更有意思,只要一见到工作的同志向他们那里走去,马上就会提高嗓门照本宣科大声诵读什么土地法、计划生育管理条例,但等工作组前脚一走,他即会噤声不语,自己抽起叶子烟在那里吐圈圈。由于他的言传身教,整个九社的学法活动已然变成了一种群众聚会的游戏。还有个现实问题,进入十冬月间,小春生产还没有全面结束,这些群众被强行要求坐在一起学习法律知识,心头也没有谁会痛快。私下里他们就骂镇上干部屁都不懂,眼看季节都要过了,还要凶巴巴地组织啥子学法活动。在这期间,联营村就出现过农户用赶牛鞭追打到地里叫他回去参加法律学习的镇干部的笑话。毛运生事后才打听到那位被追打的镇干部是张小云。张小云分在联营村依法治村工作组,他天天除了晚上回镇上办理现金入库手续,白天大多时候都待在村里。出事那天,已是组织坐地学法的最后一天,他到该村三社例行检查学习活动时,照例先要点名,却发现这个社从没有缺席过的陈柄贵老汉没有来。他问过其他群众才知道陈柄贵去耕红苕地了。这还得了,大家都在学法,他居然敢私自行动,耕他娘的啥地?张小云叫社长给陈柄贵记一次缺席,到时候收他十块钱罚款。然后他就同另外两位同路的工作组成员,赶到地边上喊陈柄贵把牛赶回家去,马上到社里参加学习活动,并说这不是种小麦的时候,你耕个屁的地,快给我滚回去学习。年已六十有八的陈柄贵,对这次学法活动本就有怨气,他认为这是在劳命伤财,镇上把群众当猴儿耍,加之地也该耕了,今天就没去参加学习。他在地头听到张小云大声武气地吼,就驳斥责问张小云,他说你个当镇干部的懂个铲铲,你连这把犁头是咋掌的都搞球不醒合,从哪头下犁,从哪边耕地都晓球不到,你娃儿晓得啥子时候种庄稼?我不得去学啥子法,老子又没犯法,不得回去。我要耕地!张小何曾受过这种气。也就随口骂了声陈柄贵你是个老混蛋,你个老东西看我后头怎样收拾你。陈柄贵人老耳不聋,听到这话就不依不挠,举着赶牛鞭就朝地边上跑来,边跑边骂,我都六七十岁的人了,儿孙满堂,哪有你个小杂种骂我的份,老子今天非要打死你个狗日的。张小云一看陈柄贵发了怒,举着赶牛鞭跑过来要打自己,他慌忙间选择了逃跑。另两位工作组成员因为不是本镇干部,又不敢上去阻拦。一时间,在那片山台地里就上演了一出老农手举赶牛鞭追打镇干部张小云的竟逐场面。跑在前面的张小云已是慌不择路,逢坎跳坎,见沟跳沟。在后追赶的陈柄贵,也是不穷不舍,边追边骂,边骂边追。要不是那两位工作组成员跑去喊来村上的支部书记出面阻挡,张小云的身上说不定真就会从此铬上赶牛鞭的印痕了。
先锋村也进入了兑现阶段。原先以社为单位的集中学法活动,已不再天天进行,而是改成三天一次了。其余时间就让农户们到处找钱借钱交旧欠和当年的钱粮任务。毛运生和其他几位工作组成员也全部分片包社,与社长一道进户上门催收。开始毛运生因为先锋村的收钱进度太慢,也很积极地投入到了催收活动中。毛运生有过驻村经验,知道村上的工作万事都离不开村社干部,很多农户不一定会买上面干部的帐,但他们大都愿意给村社干部一个情面,如此如此,这种收钱的工作也会好做些。毛运生又与田启云分到一组,天天跑在一路。这是他主动向杨永年要求来的,他以前就同田启云一起下过村,知道田启云逢人有办法遇事有点子,跟他在一起开展催收工作应该好做的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