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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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郑廷贵矜持的点下头,还是一步一步地向前晃着。

    “我说大辫子啊,你前天跟我说,早点来,早点来,这都快晌午,你才来,咋的,还得用八抬大轿去抬你呀?”马万川欠了欠身,话里带着埋怨,但绝非是生气。

    “老哥哥,今天是你花甲大寿,兄弟这?有礼了。”郑廷贵两个袖子一垂,手掸了掸袍襟。身子顺势一躬。

    马万川:“咱老哥俩儿就别扯这个,你要真有那个心,还不如给我磕一个呢!”

    “那也行,老哥哥在上……”郑廷贵说着,双手分开,掸了下左右衣袖,后退半步,又向前一步,好象真要来个清朝的九叩十八拜,不过,他右袖口刚一沾地,就站直身子,一脸正色地:“不行,我这头只能磕给皇上,给你磕算咋回事儿?”

    马万川哈哈一笑说:“磕呀,咋不磕了,你敢磕,我就敢接。”

    明金娘亲热地:“亲家来了,快坐下!”

    郑廷贵不失礼数地叫了声老嫂子。

    马万川似乎才注意到这个郑廷贵与往常比,看着不太顺眼,笑着问:“你咋这一身打扮?噢,敢情你是又想起你们那个小皇上了吧?他现在在天津卫玩鸟呢,你想他都要想出病了,可人家想不想你呀?”

    郑廷贵:“你这话辱没了皇上,实在是大不敬,该打,该打。”

    周围的人都笑了,了解内情的,知道这两人既是亲家,又是多年朋友,陌生者,听了,也觉得这两个老头,说话风趣。

    明金娘示意人搬来椅子,马明玉搀公公坐下。

    郑廷贵恢复了常态,放眼扫视一下说:“客来的差不多了吧?”

    马万川:“这不正等着你呢,你不来,我们敢开席吗?”

    郑廷贵喜欢听这类话,端了端肩膀,笑说:“还是老哥哥惦记我啊!”

    马万川:“你是皇族,怠慢了你,那不又是个大不敬。”

    明金妈小声地笑说:“你们俩儿到一起就没个正经的。”

    “永清呢,咋没看见永清呢?”郑廷贵转向儿媳,眉头皱紧了问,当听过儿媳的回话,他不悦地说:“这永清是越来越没规矩,他老泰山过生日,纵有天大的事儿,也不能来晚啊!”

    马明玉知道公公是个很讲礼数的人,忙说已打发人去催丈夫,她这么说,心中也觉得奇怪,但不是怪责丈夫,她想丈夫肯定公务缠身,不然的话,绝不会姗姗来迟或不来的。

    “爹,娘。”马万川的二儿子明满,带着几个人,分开人群走来,他二十七八岁,油头粉面,别的不说,就看他那双铮亮的皮鞋,照得出人影儿,便可知这小子是个花天酒地,好色之徒。在他身后跟随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全都是纨绔子弟。

    明金娘忙拉住二儿子的手,眼神中透出的那种喜爱,表明她对这个二儿子是十分偏疼的。

    马明满看见郑廷贵,亲切地叫声叔。

    马万川口气多少也有点嗔怪:“你上哪儿去了?客这么多,你也不说帮你哥忙活忙活,没个正形儿。”

    马明满:“我问过我哥,他说不用我,再说了,不少人都是冲着你老和我哥面子来的,我都不大认识啊!”

    马万川沉下脸:“老亲少友你也不认识啊?”

    马明玉忙替弟弟解围:“爹,明满一直在楼下招呼客人呢,也忙够呛。”

    马明满冲姐姐一笑,叫声姐。

    明金娘小声对丈夫说:“大喜日子,你总说孩子干啥儿?来,小二,坐娘这儿。”

    马明满:“娘,我先不坐了,爹,我这几个朋友给你老磕头来了。”

    马万川心中不悦,但听儿子这么说,脸上还是浮出笑容,挺直了腰板。这种场合,他不能不给儿子面子。

    马明满乍乍乎乎,指挥着随来的人,跪成一排,他也跪下,边喊着口令,边率先磕头。完事儿,他站起来,看了看周围,脸上极其神气,不知他在炫耀什么。

    马明玉让弟弟找个空桌坐下,还叮嘱弟弟一定要招待好朋友。

    马明满自知他的朋友上不了台面,不适于在二楼就位,挠了挠头说:“姐,你别管我们了,我们就不在这儿搅和了,上楼下喝去。”

    马明玉:“那也行,别忘了,一会儿上来给爹敬酒。”

    马明满点点头,对父母说:“爹,娘,我们下去了。”

    马万川没言语,也就是答应了。

    明金娘伸手拉住儿子的衣袖,叮嘱说:“别喝多了,这阵子你肚子就不好,喝多又该难受了。”

    马明满嘿嘿一笑说:“娘,我下去了!”

    郑廷贵看着明满的走开,转身对马万川,羡慕而又称赞地说:“老哥哥,你真是多儿多女多福寿,再过两年,孙子孙女都快凑一桌了。”

    马万川听到这话,脸上皱纹都绽开了,他常在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有什么也不如有人,攒金子不如攒孙子,平日里,有天大的愁事,只要孙子包括外孙子,一扑到身上,他马上就喜笑颜开。

    郑廷贵继续说:“看来你给孩子们起的金玉满堂这四个字,还真的起对了,哎,说到这儿,我咋没看到明堂呢?他没回来呀?”

    马万川三儿一女,名的尾字,依次排列,刚好是金玉满堂。

    马明玉俯身对公公说:“爹,明堂没回来,他写来信,说今天会冲北给我爹磕头的。”

    郑廷贵正色地说:“老哥哥,这就是你的不对,这么大事儿,咋不让孩子回来呢?”

    马万川说:“看你说的,是我不让他回来呀?他说课程紧,唉!不回来就不回来吧!”

    明金娘见提起小儿子,眼圈有点红了。

    郑廷贵:“明堂这孩子,就是见书亲啊,这也好,凡是有志向者,饱读诗书这是必不可少的,过去朝中,那些堪当重任的大臣,那个不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我呀,就喜欢明堂这样的孩子。”

    马万川笑说:“你这个大辫子,照你这么说,你不会是想让你闺女当大臣,才把她送到东洋去的吧?”

    上个月,在旅顺港乘“东山丸”去日本的郑心清,便是郑廷贵的女儿,而让郑心清刻骨铭心那位三哥,就是马万川的三儿子,马明堂。这个马明堂年初已去北平燕京大学读书。

    郑廷贵:“还大臣呢,谁不知道我们大清朝的规矩,女子从不干政。”

    马万川:“那我问你,不当大臣,你把心清送到东洋干啥儿?我不让你送,你不听啊,今个儿心清要是在家,小三能不回来吗?嘿,你呀,总忘不了你那个大清朝啊!”

    郑廷贵一时语塞,沉吟半晌,还想说什么,有点结巴了。

    马明金来到父母面前,恭恭敬敬地:“爹,快到中午了,你老就座,咱们开席呀?”

    马万川环视一下:“开吧!”

    郑廷贵一拍大腿,不结巴了,惊呼:“慢着,慢着,先别开,我……我忘了一件大事儿。”

    马万川等人都被吓了一跳,怔看着郑廷贵,不知这老先生那根神经又错乱了。

    “我一个朋友,让我在门口接他,我咋把这事儿给忘了。”郑廷贵说着,慌忙起身,也顾不得前清遗老的派头,撩起袍襟,连颠带跑地下了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