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垂堂之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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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林耀华将水车剩下那些零件的图纸交给了荣头,荣头二话没说,立即去找人开工打造。荣头还没走出石屋,却被林耀华叫住,“荣头,等一下,问你个事儿啊。”

    荣头堆着笑,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说:“啥事,你问吧。”

    林耀华问道:“昨儿个那辆三轮车是谁装出来的?”

    荣头那布满麻子的老脸立即变得跟苦瓜似的,扭扭捏捏的说:“那个……,那个是我那小儿子装出来的,大华兄弟,荣炎他还小,不懂事,你就别罚他了,要罚就罚我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说要罚他了?我看你儿子比你有本事,那么多零件都和水车的零件混在一起,他都能挑出来装出一辆车来,不是挺好么。你去把你儿子叫来,我来教教他。”

    荣头那一张老脸立马笑成了麻花,变的比天还快,连忙笑不颠颠的答道:“哎,我这就去叫,这就去叫。”

    林耀华想起昨儿晚上收拾那堆三轮车的尸体的时候,发现那辆三轮车除了没有装刹车,其它部件基本没什么差错,当时便暗赞这装车的人有才,于是就想今后将制造和组装三轮车的事情就交给这人去处理,自己也懒得再麻烦。

    没一会,荣炎乐呵呵的跑了进来。林耀华开始仔细的给他讲三轮车各部件的结构、功能。荣炎听的很认真,记的很用心,还不时的提出问题。林耀华虽然没讲什么原理,但大致说了一遍各部件的功能,荣炎却能举一反三的提出这个部件可以用在哪里,哪个部件是怎么工作的。林耀华非常满意,要荣炎自己去从头到尾造上几辆三轮车试试,荣炎很用力的点头答应。

    午饭时,林耀华对荣炎的聪慧赞不绝口,荣头听后,乐的那张麻面老脸都扭在了一起。荣头趁机要林耀华收荣炎为徒,林耀华却笑而不答,既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不到酉时,今日水车上新的零件和昨日安排的水车的水轮、轴和轴承一起完工。水轮为全木质榫卯结构,高一丈二,宽四尺半。二十四只导叶采用倾斜十五度设计,以增加瀑布对水车的冲击力。导叶用的是厚两寸的松木板,侧面用导槽结构,直面上用厚皮条扎紧,即使很大的冲击也不至于散开。主轴用的是整根的一尺方木,轴的两端各有三尺长被削成带槽的圆柱,套入青铜滚柱轴承,再套上青铜轴套和石制离合片。最后在末端敲入榫卯,将离合片固定在主轴上。至于从主轴传动到鼓风机的这一段,林耀华还没做,打算计算过水车的转速后再设计相应的变速装置。

    水车组装好,林耀华叫人爬上崖顶,将瀑布阻断。接着立即叫人将水车的支架在瀑布前搭建起来。架子高七尺,分立瀑布底部水潭的东西两岸。岸上的大石都早早凿好了石槽,林耀华指挥着大汉们将架子插进石槽里,用木锲钉牢。鉴于这个年代还造不出凿岩机,也没有螺丝,林耀华也就没在崖壁上设计拉索。而且估计小腿粗的八根支架已经足够的结实,也就没在崖壁上再设计支撑结构。

    架子搭好,林耀华叫人在架子前面靠上四根七八丈长的大圆木,用十几条粗皮绳绑住水车的主轴,又将皮绳绕过支架,将皮绳拴在一群牛身上。一声号令,群牛开始拉动皮绳,一群大汉也喊着号子帮忙拉,水车沿着圆木开始一点一点的上升。水车越升越高,渐渐升到了圆木斜坡的顶端,终于嘭的一声,卡在架子的凹槽里。拆掉皮绳圆木,用两个扣出圆槽的木块卡住水车的轴承,钉好木榫,绑牢皮绳。然后在主轴两端的轴套上套住两条一掌宽的三层厚牛皮,牛皮的末端穿过一条粗木柄,卡在架子上。只要转动木柄,就能调节牛皮与轴套之间的摩擦力,从而控制水车的转速。

    一切准备就绪,林耀华叫崖上的人开始放水。不一会,比平时宽了两三倍的水流从崖顶飞流而下,以万钧之力冲击着导叶,水车开始慢慢旋转起来。这时,被憋了小半个时辰的水流开始增大,瀑布如同一条白练一般从二十丈高的崖顶飞下,激在导叶上,发出雷鸣般的巨响,飞溅出两丈高的水花。水花随风飘散,林耀华站在八丈外也感到脸上的丝丝清凉。

    围观的人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盖过了那隆隆的水声。尽管林耀华没有向人们说出这水车能够做些什么,可在金窑里每日耳染目睹着众多机械装置的工匠们,却很快将旋转的轴同石磨等物联系了起来,都明白这水车将是代替人力和牛力的利器。只看那重达几千斤的水车,转的比那石磨还快,哪里还不明白这水车的力气比那十头牛还要大的多。

    水车越转越快,快的已经看不清导叶。林耀华开始略有担心,叫人旋紧牛皮,将水车的速度降下来。牛皮绷紧,轴套摩擦着牛皮,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水车依然飞快的旋转着,丝毫没有慢下来的趋势。水轮转如风车,方木的主轴一眼望去只看到一个圆柱,连水车的架子也开始微微抖了起来。林耀华的心提了起来,赶忙打手势叫架子下的汉子继续拧紧皮条。那汉子将木柄上套上一截铜管,抓着铜管用力的旋转,皮条越崩越紧,咯吱咯吱的摩擦着铜轴套,发出刺耳的噪声。水车果然开始减速,渐渐的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三层厚的牛皮条崩断,铜轴像钻头一样飞速的旋转,水车架子竟撒了欢的跳跃起来。林耀华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赶忙挥手叫大家散开。兴奋激昂的人群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开始慢慢向后退去。水车架子越抖越厉害,右边的架子突然一下从石槽里跳了出来,嘣嘣嘣的敲击着石岸,竟像跳舞一般。林耀华手脚发凉,拼命的大喊着叫众人散开。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左边的架子的轴箍断裂开来。架子上的主轴一下子跳起三尺多高,水轮开始侧翻。主轴开始带着右边的架子一起旋转,架子瞬间就击在崖壁上,随着又一声巨响,变成几条散开的圆木,朝四处滚落开来。水轮扭曲着掉进了水潭里,一股水花好似蛟龙出水一般,一下子从水轮的底部飞起,升到三丈多高。

    这下突变比林耀华喊上十句还有效,一众人立即撒着丫子朝外跑去。水轮却没有停下来,一边卷着水花,一边朝崖壁冲去。水轮冲到崖下竟还是没有撞停,而是开始顺着悬崖向上爬,一瞬间就爬上两三丈高,直到装到崖壁上的一块凸起,才向外弹了开来。离地一丈多高的水轮在空中划着一条弧线,旋转着甩出无数水龙,逐渐的倾斜,朝左侧的岸边落下。水轮落地的一瞬,七八片导叶立即被坚实的地面敲烂,飞速的向四周射出。水轮还是没有停下,在地面上扭了一下,扬起一片尘土,又从地上弹起,立了起来。主轴的一端支住了地面,水轮就像个巨型的陀螺,滴溜溜的旋转起来。直转了十七八个圈,才没了动力,逐渐歪斜,啪的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整个金窑瞬间安静到极点,接着又喧吵如鼎沸。人群渐渐围拢了过来,观看着那断了气的水车尸体,指指点点的吵嚷不休。林耀华一把拉过荣头,叫荣头赶紧去问问有没有人受伤,接着才向水车跑去。那水车经过这一场大闹,至少距离瀑布有十几丈远,已经快到石磨坊了。水车下满地狼藉,水轮已经不见,水轮和导叶的碎片散落的到处都是。地面上横七竖八的残留着被主轴划开的沟垄,足有一掌深。不过,主轴倒是完好无损,就连轴两端的石质的离合片也没什么损伤。

    荣头很快跑了回来,告诉林耀华,伤了四个,一人重伤。重伤那人是被飞出的导叶击中了背部,吐了很多血。

    林耀华眼角发涩,手脚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果仔细计算好水流的冲击,加固木架;如果算好轴套的摩擦,加宽轴套;如果算好木柄的扭矩,加厚牛皮;如果算好木架的承重,在木架上加上横梁,穿透侧面的崖壁,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垂堂之戒啊,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偷懒,才酿成这样的祸事。

    林耀华仰起头,让湿润的眼窝承住泪水,轻轻的抽了抽鼻子。泪水没有流下来,林耀华定了定神,长叹一口气,对荣头说道:“荣头,金窑有没有伤药?能不能赶紧把任大夫接过来?受伤的兄弟有抚恤么?要不先从金窑上借点,等欧冶回来在还上……”

    荣头答道:“没事的,没事的。大华兄弟,这里常有人受伤的,咱窑上什么药都有,很多人都会治伤,你就放心吧。抚恤也有,窑上有规定的,不但有抚恤,还有假咧。”

    “唉~,我对不起大伙,要不是我非要搞什么水车,哪里会有这种事情。欧冶又不在,等欧冶回来,我……,我……唉~”

    “唉~大华兄弟,看你说的。”荣头抖了抖一脸的麻子,笑着说:“我们知道你做这水车是为了我们好,我们看出来了,这水车多大的力气啊,那是多少人力牛力都赶不上的。这东西可不得了啊,如果做好了,能省出多少人手来啊。我们以前做点什么都要试上很多次,这水车咱才做了一次,哪能那么快就做好,咱明儿个继续,一定能成功。咱大家伙齐心协力,无论多大的困难都把这水车做出来,大家伙说好不好?”

    “好~”

    “我小麻雀绝对支持你,一定能做出来。”

    “我也支持……”

    “一定能……”

    ……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片坚定的声音,林耀华望着眼前一张张信任中带着期待的面孔,视线渐渐模糊起来,蓄满的泪水终于涌眶而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