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昕言每走一步,心里就一痛。他想起与高熙从小玩到大的种种趣事。他们是堂兄弟,他帮高熙,义无反顾。高熙温和、大度、为人公正。因为和高熙要好,他对三皇子高睿一直离着距离。印象中高睿很聪明,行事果决,心机深重。
记得有一次太傅叫背书,说皇上第二天要查课业,背得好,会有赏。那天高熙却偷溜出宫急急来府中找他,见他无事才放下心来。高熙在宫中见高睿望着一棵大树出神,便问高睿在看什么,高睿答:“这么高的树,以小杜的轻功摔下来能摔断腿吗?”
自己骂高熙傻,就为着这句模糊不清的话跑出宫来看自己,结果皇上看不到高熙人,罚他抄一百遍《孔子?颜渊篇》,同时赏了高睿一管紫玉狼毫。自己从此看不起高睿。
高睿小时候精于谋算,长大了也同样精于谋算。
杜昕言嘴角扯了扯,讥讽溢于言表。他挺直了胸,手里拎着食盒,步履稳健。狱卒在最里间停下,哗啦啦的开锁声刺痛了杜昕言的神经。他强自压抑着眼里涌上的热意,轻轻走进牢房。
杜成峰盘膝坐在石炕上,青袍干净得不染半点儿尘埃。三绺花白胡须在颌下飘拂,眼神平静恬然。“父亲。”杜昕言喊了一声喉间便哽住,低下头,拿出食盒里的酒菜放好。杜成峰一拍大腿笑了,“还不错!没哭!成天听人说京城小杜,一听名字就不痛快,小白脸似的!”说着举箸夹起一块盐渍鸡嚼了,连声叫好,“是去城南老张盐渍鸡买的吧?老张做的盐渍鸡味足脱骨,肉嫩滑,难为你小子还记得我爱吃他家的鸡!”
杜昕言终于忍不住,趴在杜成峰腿上悄声说:“咱找个替死的行不?假死!”杜成峰手一颤,脸抽搐了下,闭上眼抬起了头,眨眼工夫又换上了笑容,“其实,是你爹想去了。你也大了,你娘多寂寞,她也等了我很多年了。你说的那些用不着。真有办法,你爹我凭啥要在金殿上认罪呢?”
“可是,这事明摆着……”
“住口!”
杜成峰看着红了眼睛的儿子,心里一酸,悄声对杜昕言说:“你爹还为了大殿下。”杜昕言一震。
“小时候,我和你姑姑相依为命。为了养活她,也为了养活我自己,我从了军。军中弟兄们赏脸,唤一声杜大哥,老杜。我是一步步踩着弟兄们的尸骨高升。蒙皇上看得起,讨了你姑姑做妃子,咱们家成了皇亲国戚。现在我蒙冤去了,军中兄弟会感恩我老杜仗义,皇上会愧疚,只会加倍对你姑姑好,对大殿下好。这才是最狠的棋。明白吗?”杜成峰眼中飘过凌厉之色。
杜昕言心里只有痛。他沙哑着嗓子说:“你们都要算计这些,问过我吗?我就该眼睁睁看着你死?”啪!杜成峰一记耳光重重落在他脸上。“京城小杜?就这样没血性?男儿当沙场立功,庙堂争雄,拈花惹草,不成气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