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泽州已经危如累卵。
汴军攻城有暇,就派士兵给李罕之喊话,搞政治攻心,说:“李罕之,你背叛朝廷,投靠李克用,现在宰相张浚兵围太原,仆射葛从周雄据潞州,半月之间,沙陀人将无穴自藏,到时看你何路求生!”
李存孝听得真切,勃然大怒,带了五百骑兵,纵马到汴军寨前喝道:“我,沙陀之求穴者也,欲得尔肉以饱士卒;可令肥者出斗!”
汴军中的将领邓季筠自恃骁勇,听了李存孝的挑衅,大怒,李存孝,别人怕你,我偏不怕!在寨中点了几千士兵狂风卷地一般冲杀出,远远看了李存孝,挺槊攒马杀来。
要说,这邓季筠也真有其自傲的资本。其本宋州下邑人,后来加入黄巢反革命集团,隶于朱全忠帐下,因为臂力过人,骑术精湛,首署为牙将,主骑军。前年跟随朱珍打朱瑄时,曾在一场斗将中走马生擒郓州排阵将刘矫,深得朱全忠喜欢。
李存孝看见邓季筠骑高头大马,将官打扮,冲在最前面,便不避不让,横槊立马,等他近了,伸出大槊一扫,把邓季筠刺来的长槊横扫开去,然后舒展猿臂,五指张开,一把搭在他的腰带上,用力一扯,凌空扯离了马鞍,往下一掼,地上顿时尘土飞扬。
邓季筠哇哇大叫,还来不及爬起,李存孝身后的骑兵早用钩镰枪钩着他的衣甲带拖死狗一样拖走了。
跟随邓季筠杀出的汴兵在后面见主将已失,不由军心大乱,斗志无无,大声呼喝,拔转马头往营寨里撤,李存孝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大喝一声,舞槊冲在最前,五百沙陀骑兵一齐呐喊,挥刀冲杀,邓季筠带出的部众被尽数杀散,获马千匹,并乘胜踹营,把李谠等人打得弃营而遁。
李罕之在城内远远望见,尽发泽州内外兵马配合杀出,把汴军追到马牢山,俘斩万计。
李存孝杀得兴起,挥军如狂风扫落叶,将汴军一直追杀到怀州方才停住。
泽州之围遂解。
而后李存孝又还师继续攻打潞州。
葛从周、朱崇节听说泽州城下两路大军都被李存孝杀退,自料孤城难守,只好趁夜突围狼狈而走。
九月,朱全忠到了河阳,刚好碰上李谠、李重胤铩羽而回,不由得爆跳如雷,将两人斩首示众。
其后,葛从周、朱崇节也回来了,朱全忠指着他们的鼻子大骂不已。
而邓季筠被李存孝派人押到晋阳后,锯人的锯子还没出示,这名汴州猛将已经吓得小腿发软,双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李克用素来吃软不吃硬,收留了他。
然而小人难养,这个小人终究还是钻了个空子回了汴州。
出乎意料的是朱全忠竟然对之大加奖叹,不但不杀不骂,反而“赏赉甚厚”,安排他统领亲军。
李谠、李重胤泉下有知,一定会痛骂朱全忠待人刻薄、责罚不公。
且说李存孝在泽、潞二州大显神威之时,河东大将李存信、李嗣源也在北面连连告捷,将赫连铎、李匡威这两个来犯之敌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歼敌三万余人,俘获了李匡威的儿子武州刺史李仁宗和赫连铎的女婿。
赫连铎和李匡威一退再退,最后不得不狼狈地撤出了战场。
远在河阳的朱全忠只好兴味索然地跟着退兵滑州。
于是,一场风声大、雨点小的河东大战就接近尾声了。
李克用成功地解除了来自南、北、东北三面敌人威胁,大为高兴,开始集中兵力来对付西南面的张浚大军。
河东诸将领相聚一起,纷纷自夸其勇,唯独李嗣源缄默不言。
李克用大奇,问他。
李嗣源淡淡道:“诸君喜以口击贼,嗣源但以手击贼耳。”
众将一听,羞愧不已。
李克用更奇之,自此对他另眼相看。
张浚率领的五十二都禁军都是临时搭建起来的草头班子,没经历过真刀真枪的搏杀,先从阴地关开出,游弋到了汾州,听说副讨使孙揆已死,全军哗然。
李克用派遣薛志勤、李承嗣带领骑兵三千在洪洞县安设营寨,李存孝带领军队五千在赵城县安设营寨。
镇国节度使韩建不知好歹,试探性地向李存孝营盘发起攻击。
李存孝领五百沙陀骑兵应声杀出来,快如闪电,势若奔雷,一时间地动山摇,韩建军大感恐惧,胡乱抵挡一阵,惊慌失措四散奔逃。
静难、凤翔、保大、定难各镇军马相顾失色,不战自溃,仓皇后撤,抢先渡过黄河往西回奔,李存孝乘胜追击,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几百人撵着几万人追杀。
追到了晋州,驻扎在城里的张浚不得已领军出城交战,又是大败,联军被斩杀的将近三千人,张浚躲回城后,紧闭城门固守,不敢再战。
李存孝大肆抢掠慈州、隰州一番后,又准备领军去打绛州。
此时的李存孝已成为了许多人心头挥之不去的恶梦。
绛州刺史听说他来了,吓得胆碎心寒,弃城而走。
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什么挑战性了。
李存孝干脆哪也不去了,驻在晋州城下,静观张浚之变。
天哪!这简直就像自己家门口坐着一头吃人的老虎!
张浚吓得不轻。
幸亏,守了三天后,李存孝与属下商议:“张浚身为宰相,我们俘获他也没有什么好处,天子手下的京师禁军,我们也不应当斩杀,算了,放他们滚蛋算了。”于是,主动带兵后撤后退五十里驻扎。
张浚、韩建赶紧从虎口逃生,一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仓皇翻过王屋山到达河阳,又靠强拆民宅取木料制成舟筏,这才渡过黄河,军中士卒失踪死亡者不可胜数。
也正在这时候,韩归范带着李克用的诉冤表状回到了长安。
“……如今张浚既出师,则臣断然不甘束手就擒,已集结了蕃、汉兵五十万,直抵蒲州、潼关,与张浚格斗;若其不胜,自当革职削位。不然,臣必轻骑叩阍,顿首丹陛,诉奸回于陛下之坐,纳制敕于先帝之庙庭……”读着表状上这一段话,李晔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目眩头晕。
这场战争,他本想倚仗朱全忠及河朔三镇的力量给李克用致命一击的,哪想到头来竟会是这样的结局!
由此看来,张浚确实只是一个夸夸其谈的人物,和李克用根本不在一个级别。
而以朱全忠为代表的各地方势力自始至终又一直在观望和摇摆。在张浚到达晋州后,朱全忠才纠合自己分布在徐州、郓州的军队,虽然派遣将领攻打泽州却不亲身前往。张浚的行营向镇州王镕、魏州罗宏信求助军队和粮食时,这两大军镇却把李克用的河东军队当作自己的屏障,拒不出兵,只有华州、州、凤翔、州、夏州的军队前去和张浚会合。
军队还没有交战,孙揆就被擒获,幽州的李匡威、云州的赫连铎随后又打了败仗,张浚的十余万部队就一战即溃,望风而逃。
只能说,这是一场发生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对象的战争,最后也只能失败的结局黯淡收场。
读着李克用的表状,李晔羞愤之余,又担心李克用真如其所说的率领轻骑杀入长安,只好下诏书恢复了李克用的全部官爵、属籍,将主战派的张浚贬为鄂岳观察使,孔纬贬为荆南节度使,让他们即刻赴任。
诏令一出,杨复恭暗自高兴,摩拳擦掌,准备一泄前日之恨。
张浚还在回京路上,孔纬带了家小先一步远赴荆南,才到长乐坡,被杨复恭的人马狠狠地劫了一票,斩断了节度使旌旗节钺,抢光了所有资财装备,孔纬仅得身免,十分悲惨。
李晔听说此事后,又惊又怒,还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意见,李克用的第二份表章已经呈上,称:“张浚以陛下万代之业,邀自己一时之功,知臣与朱温深仇,私相连结,构陷臣以罪名,欲置臣于死境。臣今身无官爵,名是罪人,不敢归陛下藩方,且欲于河中寄寓,进退行止,伏俟指麾。”
显然,对张浚的处理,李克用气还没消。
这也难怪,因为张浚,一场莫名其妙的战争突如其来地降临到了自己头上,使得自己不但负上了“乱贼”之名,还在大战中损失了不少兵马粮草,换谁谁都会有一肚子恶气。
李晔只好下诏将孔纬再次贬职,降为均州刺史;张浚也再次贬职,降为连州刺史。同时,向李克用赐发诏书,加其官为中书令。
李克用这才气恨稍平,引军代北,准备乘胜一举荡平李匡威和赫连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