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 靖）
孙怀成接受党委一把手马建功交给的任务，对那两封告发余王寨村支部书记余金旺利用手中权力，将村中的一块可以打沙子的河滩地占为己有的匿名信进行调查。
调查工作是秘密进行的，已经开始两天了。
带着莫大的侥幸而来的孙怀成，认真在余王寨调查了两天。但调查的结果却不能让他满意。余大肚子虽然有在河滩地上整沙子的事实，但并没有告状信上说的那么严重。
余王寨行政村东边有一个面积在40000多平方米的河滩。河滩很宽、很浅，形状像一个很大的葫芦，村上人叫葫芦滩。葫芦滩有一个进水口和一个出水口。进水口连着从邢集村过来的一条小河和从余王寨村里出来的一个一丈多宽的排水沟。葫芦滩出水口直接通向流往县城的黑河。涝灾时期，这是余王寨和邢集村重要的排涝河道。这两年夏天的旱情严重，葫芦滩里大面积的地方没有了水。河滩周围有责任田的村民为了浇地方便，就在滩里打压水井。结果却在下面抽出了沙子。
这里的地势是平原和丘陵交界的地带，没有山和大河，只有几里外的一个小丘。小丘上也没有沙子和石头。农民盖房子要跑出很远买沙子。现在，这个葫芦滩里居然在打井时打出了沙子。虽然沙子里面含的土质贼多，可这毕竟非常方便，又不用花钱。再说，大家盖的只是普通的砖瓦房，对沙子的质量要求不像城里盖高楼大厦那么严格。河滩是大家的，没有人管。谁家盖房子要用沙子，就带上压水井来这里整，先打好压水井，再一下一下的压手杆，沙子就会随水抽出来。这种方式整沙子虽然贼慢，但不用花钱。后来农闲的时候，就有人专门整沙子往外卖，整一天也能卖个十块八块的，油盐烟酒的花销就能解决了。
有人在葫芦滩整沙子卖钱的事儿给支部书记余金旺引发了一个贼大的灵感。过元宵节的时候，余大肚子去葫芦滩细看了几次，就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
奶奶个熊，不整就拉倒，要整就整大的。
几天的工夫，神通广大的支部书记余金旺居然贼聪明地想出了一个非常现代化的整沙子方法。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小型打井机，在葫芦滩里面打了一眼井，又弄一个抽水泵哗哗啦啦地抽起来。乖乖儿，这家伙真是厉害，一天能整出来好几立方沙子，抵上几个、十几个压水井——更重要的是这家伙干活不知道累。那些用压水井整沙子的人家，谁也比不了这个机器家伙能干，害得大家伙贼眼馋。打井机打的井比压水井要深出许多，整出的沙子质量自然就贼好。那些买沙子盖房子的人看余金旺这里整的沙子成色纯、含土量少，也都喜欢来他这里买。余金旺在葫芦滩发现了商机，心里格外高兴。他打定主意要大干一下，就在其它位置又打了两眼这样的抽沙井，找了五六个人帮他干活开始大整起来，将整出来的沙子用四轮拖拉机整到那个较高一点的平整地方堆起来等待有人来买。村里人看余金旺抽沙子贼能整钱，很多人都想学着赚一点。但位置好的地方已经被余金旺或其他人占去了。最气人的是，这个余金旺仗着自己是支部书记，一家就占去了葫芦滩将近一半的地方，开了六七个抽沙子的井眼。其他人在葫芦滩整沙子卖钱的有二十来家，但因他们都是用落后、费事的压水井来整，整出的沙子土质含量大，量也少得可怜，其实没有什么竞争力。余金旺的抽沙工地在葫芦滩占有压倒性的绝对优势。时间一长，有的地方地壳就被抽得塌陷下去很深。
村上有几个看什么都不顺眼的“圣人蛋”就不干了。他们在一起揣摩，余金旺这个王八蛋想干什么？这不是想当地主老财吗。不行，好事儿不能让这小子一个人占完了，得和他掰扯掰扯……
且说这余王寨的姓氏结构是由姓余的和姓王的两大姓氏构成。全村两千多口人中，姓王的人口比例要占百分之五十强，理当占有人口优势。但因村党支部书记姓余，余王寨的大权这些年其实都是由姓余的人在操持。这几年，姓王的家族中也出了几个长头长角的人。他们大有被压迫、被欺负的吃亏感觉，常常要想法儿讨些公道。自从解除了大集体，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的收入提高了，但农村的门头风现象也随着又昌盛起来。一个时期以来，一些地方对农民的摊派越来越多，农民负担越来越重，农民对政府的抵触情绪也在逐渐加大，农村工作更加难做。一些乡镇领导为了工作中少出一些乱子，就开始采用借力打力的地方管理方式进行综合治理。这些基层政要们要利用农村的门头风现象来完成自己的工作任务。一年前，镇里领导为了平衡余王寨的关系，审时度势地在姓王的人员当中挑选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当村委主任。这个人选就是王献理。在王姓家族中几个长头长角的“圣人蛋”看来，姓王的人当中虽然有了一个村委主任，但他们并没有真正掌握到村里的实际权力。按照党支部领导村委会的原则，村委主任王献理依然在党支部书记余金旺的一元化领导下。这两年，王姓的人大部分都接受了这个事实。但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头上长角的“圣人蛋”总喜欢整点事儿、弄点动静出来。现在看到余金旺竟然把这个大家共同拥有的葫芦滩自个儿整去一半抽沙子卖钱。几个爱弄动静的人“圣人蛋”坐不住了。他们一起找到了当着村委主任的王献理。在他们看来，葫芦滩是大家的，要整沙子大家一起整，应该大家一人一块的均分才是正理。
王献理的年龄也是小四十的人了，性格、做事都较稳重，人也相当低调。他尽管觉得余金旺这事儿做得有点儿过，但碍于面子，他不愿插手这个事儿。王献理是明智的。他不想和余金旺较真的原因很简单，自己是二把手的村委主任，老余是一把手的党支部书记。自己出面干预老余整沙子，让别人知道了，倒好像是自己这个二把手的村委主任想要篡夺余王寨的一把手权力一样。那话可是好说不好听。村里的人很善于捕风捉影。对这种瓜田李下的事儿，自己还是绕开一些为好。再说，那么大个葫芦滩，闲置在那里很多年了都没有人吭声，现在老余在那里整沙子卖了些钱，这些人就眼红起来，就一大堆的意见出来了。这分明就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是看到别人发财就害红眼病的典型表现。
王献理不急不缓地对王氏家族中几个来找他说事的人泼着冷水：“依我看，老余能在废河滩里整出钱来，那是他的本事，咱们也别害红眼病。以前老余没在葫芦滩里整沙子，也没见你们哪个去动头脑做这个事儿。”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呀。葫芦滩明明是大家的，总不能让他余大肚子一个人独占吧。”
王献理笑一笑：“说吧，只要大家愿意在河滩里整沙子，这是好事儿。你们谁想整，我去和老余说，让老余给你们让出点地方，他不会不让的。”看没人吭声了，又语重心长地劝解，“都是一个村子的老少爷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把事情弄得那么僵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依我看，咱们大家就不要多事了。”
得不到村委主任王献理的支持，几个头上长角、想弄点动静的“圣人蛋”就有些泄气了。大部分人打了退堂鼓。最后坚持下来的只有两个人。这两个人也不想明刀明枪地得罪余大肚子，毕竟人家是大权在握村支部书记。人多的时候还好，法不责众。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弄不好，人家以后会在其它事儿上抓一个理由，合理合法地给你来一刀，让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吃不了兜住走。
两个“圣人蛋”也不想就此罢手。经过商量，他们就非常中国式地写了那两封告状信。
孙怀成的调查是认真而又务实的。
自己出生在农村，又做了多年的农村工作，自然知道这事儿该从哪里下手切入。一般的行政村，支部书记和村委主任大多是面和心不和。太多的村委会主任巴望着支书能早一天下台。这个余王寨应该更是如此。三四年前，孙怀成曾经在余王寨片区当过几年的片长。后来又调整到其他片区任片长了。直到前年年底提升为副书记，又分抓了组织工作，孙怀成才从片长的职务中彻底解放出来。因为了解余王寨行政村的班子情况，孙怀成就非常高明地选择从王献理这里作为切入点。在余王寨行政村，王献理是王姓这个大家族的代表。而王姓人和余姓人家族不和，这是不争的事实。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