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 靖)
第四天,倔强的李成亮起床了。除了吃饭外,李成亮仍是不说一句话。
吃完饭,李成亮找来父亲做木工活用的斧头,嚓、嚓嚓……李成亮带着满腔的怒火,恨恨地在石头上用力磨着。石头和斧头擦击的声音比平时响了好多倍,尖利又刺耳。李成亮两只眼睛赤红赤红的,象两只燃烧的灯笼,仿佛要喷出血来。
老两口谁也不敢问。在他们看来,宝贝儿子只要肯吃饭,只要能保住性命,其他的都无关紧要。至于说磨斧头干什么,他们觉得:儿子除了脾气倔强外,其他方面是很让人省心的。反正孩子大了,要想干么就由他去吧!
天黑时,李成亮揣住斧头来到被劫载货三轮车和缝纫机的废砖窑场。哪里栽倒就在哪里爬起来。一报还一报!
依然月光清冷。依然夜风寒凛。
面对清寒死寂的夜,失去理智的李成亮心里没有一丝儿的冷意和恐惧。他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愤怒的报复的烈焰。他要找回他的损失;他要讨回他的公道;他要靠斧头和怒火来发泄胸中的愤懑。
天色刚黑不久,路上偶尔还有行人。李成亮躲在暗处。他要等——最好最好是等到那个抢劫他载货三轮车和缝纫机、抢去他婚姻和幸福的狗强盗。
可是,天底下咋会有这样的巧合呢?!
失去理智的李成亮象一头贪婪的等待猎物裹腹的饥饿至极的凶豹,两眼放射着仇恨的等待复仇的怒火。
时间在无声地等待中慢慢过去。北风在刮,月亮泛着清冷的光,毫无表情的在天空游移着。李成亮等得心焦气燥,他换了一下位置,活动一下木麻的四肢。
冷风吹得久了,李成亮被复仇的烈火燃烧得发昏的头脑渐渐有些凉了。想想事情的前因和发生后的结果,李成亮甚至有些后怕了!他甚至想到了派出所,想到了监狱,想到了……这些为惩治坏人、犯罪的人设立的监管场所很可能也会向他敞开大门,把他这个本分守法的人也送进去。没错,他是在复仇!可是,他在向谁复仇呢?抢劫他载货三轮车和缝纫机的强盗还会再来这里等着让他复仇吗?谁会那样傻呢?即便还会路过这里,能会有这么巧合吗?如果强盗不来,他又该咋办呢?
李成亮的头脑里斗争很激烈。漫漫地,他的大脑里幻化出两个“自我”来。
“自我”甲说:“你不能做这种违法犯罪的事,这是要被抓去坐大牢的。”
“自我”乙说:“不这样做,不光白挨了一顿打又吃了大亏,堂哥那宝贝一样的载货三轮车怎么还?再找对象,人家女方要缝纫机还怎么买?父母让你延续香火的媳妇还怎么娶?”一系列的矛盾和问号缠得老实本分的李成亮心里乱纷纷的,左右为难。
毕竟第一次干这种拦路打劫的强盗事,李成亮心里有些胆怯了。他握斧头的手因僵冷而变得有些抽搐,心口砰砰砰跳得不行。他甚至想收起斧头不干了。
就在李成亮犹豫不决的时候,远处响起自行车清脆的铃声。铃声随着呜呜的北风吹过来,好清脆,好响亮,给这死一般静寂沉睡的夜送来了活生生的讯息。冷清清的月光下,一个单身骑车人身影越来越清晰可辩了。
“奶奶个熊,一不做二不休!老子今天就做一次强盗了……”
李成亮心里骂着,迅速将身体灵活地趴伏在路边。他握紧斧头、圆瞪双眼,做好了打劫的一切准备。
自行车响着车铃,颠簸着一路驶来。快到跟前了。
“站住!”
李成亮下意识地发一声狂喊,那声音惨绝人寰、声嘶力竭。随着喊声,身体也从路沟里一个箭步跨到路中间,双手举住明光光的大斧头高扬过头顶堵在路上。
“妈唉!……”
骑车人一声尖利的惨叫,随声跌倒在路上。自行车也摔到了一边。
是个女的!?
李成亮不知所措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要复仇、要打劫的竟然是个女人。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怔了一二分钟,头脑清醒了。他充满义气地想:我只要自行车,不伤害她的人。这比起打劫我的强盗来,我也算是好人哩!
对,就这样,不能再犹豫了,得赶快离开。万一再有过路的人……可就惨了!
李成亮将斧头掖在腰带上,弯腰扶起路边的自行车。车把已摔斜,不能骑。他迈到自行车前,双腿夹住自行车前轮,手握住车把用力扭正。正要骑车离去,他又下意识地看看瑟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女车主,不觉动了恻隐之心。
“喂,你站起来走吧。我不伤害你。”
女的颤抖着声音嘤嘤哭出声来。声音虽小,但却极其悲惨凄凉。这凄惨的哭泣充满了恐怖、绝望和无助。与冬夜的寒风交织在一起,让人感到极度的惊惧与悲凉。
李成亮心软了。他的心灵细胞中诚实、本分、实在的良知被这凄凉无助的哭声唤回。怎么能欺负一个软弱、无助的弱女子呢?好男不和女斗。你是一个堂堂五尺的男子汉,打劫你三轮车和缝纫机,对你的身体和婚姻幸福造成伤害的是那个该死一万次的狗强盗。你应该找强盗去复仇,而不是针对一个柔弱女子逞豪强。
李成亮冷静下来了。他移步到那女车主跟前。女车主误以为这个抢自己自行车的恶人还要惨无人道地糟蹋自己,她不敢哭了,吓得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她不知道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恶人下一个动作要干什么。她甚至连呼吸也停止了,两眼直勾勾地死盯住李成亮。无助、绝望……她像一只遭到威猛的老鹰袭击的小鸡。
看到女车主被吓成这个样子,李成亮既可怜又后悔自己的野蛮鲁莽、凶恶残暴的行动。他像一个做错了事等待认错的大孩子,窘迫地站在女车主面前,嘴里嗫嚅着:“你,你别害怕。我也不要你的自行车了,你走吧。”
女车主吓得甚至都要窒息了。她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做声。
李成亮有些着急了,结结巴巴地解释着:“我,我不是故意,故意要抢你的自行车。我,我是前几天在这里被人抢了一辆三轮车,还有一部缝纫机。那缝纫机是我,我给我对象买的,三轮车也是借人家的。我实在气不过,才来这里的。也不为,不为要抢东西,只是想找到抢我东西的人出出这口气。那些被抢的东西是俺家的身家性命啊!借人家的三轮车没法还,对象要的缝纫机被抢了,人家都已经和俺家吹了……说实话,俺娘为这事儿都快愁死了。”
女车主听了李成亮这番话,显得不那么害怕了。但还是不太相信。她觉得面前这个打劫自己的恶人说的这番话,就像自己在小学课本上学过的那篇寓言《刻舟求剑》一样滑稽可笑。她怎么也不相信类似的事儿就发生在自己眼前。
女车主小心试探着问道:“你,你能……能不能说一说,你是哪个村的,叫啥名字?你敢不敢说啊?”
李成亮的倔强脾气又上来了。他赌气似地说:“咋会不敢说!我名字叫李成亮,是李集的。俺家住在村东头。”
女车主站起来,声音不那么哆嗦了。
“你说你是李集的?李集有个李老师,叫李成贤,你认识他不?”
“咋不认识呢!李成贤就是俺堂哥。我前天在这儿被抢的那辆三轮车,就是借他大哥李成德的。三轮车是俺成德哥在街上做生意用的。让我在这里被坏人抢了,他家做生意都没有三轮车用了。”又觉得自己把姓名告诉对方了,还不知道她叫啥名字呢。就问道,“你是哪个村的?叫啥名字啊?”
“我是葛庄的,叫葛红梅。李成贤老师以前教过我。”
李成亮话语中听得出,这个叫葛红梅的姑娘心理的恐惧感比刚才减轻了许多,声音也恢复正常了。
李成亮把自行车递给葛红梅。
“我把我的名字对你说了,你现在相信了吧?给你的自行车。你走吧。”
葛红梅觉得这个李成亮是诚心诚意要放过自己,也就大胆地接过自行车。她推住车子往前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回过头对李成亮说:“我还是害怕。这儿离我家还有六七里路哩。要再遇上坏人咋办呢?”
显然,这个葛红梅还是把李成亮当成坏人了。
李成亮听着葛红梅这样说,心里就有些不悦。细想一想,自己刚才干的是强盗勾当,本来就是坏人。人家这样说也不为过。
“这就难了!”李成亮犹豫了一下,“你,你想怎样呢?”
葛红梅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让李成亮多心了,赶忙纠正:“我刚才说的有些不妥,你别介意。你这样做,是被坏人逼出来的。你不是坏人!”
李成亮听葛红梅说自己不是坏人,心里踏实了许多。嘴里喃喃着:“这咋办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