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紧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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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四肢动弹不能,好像全身都被注入了强烈的麻醉剂一样,失去了触感。

    没有手。

    没有脚。

    甚至没有大脑。

    能够证明自己存在的、就只有仍然跳动不止的心脏而已。

    意识昏沉沉的、就像酗酒以后变得停滞的思考。

    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也想不到。

    连最简单的思维都无法做到。

    唯一被允许感受到的、就只有...融化。

    是的。

    自己在这片红色的海洋里、慢慢融化。

    然后化为一体。

    那样的话,曾经拥有过四肢和大脑的事情也会很快忘却的罢。

    如果是这样的话,好像也不坏。

    突然、一阵要让自己忍不住呻吟出声的剧烈痛楚灼烧着我的神经――

    如果还拥有喉咙和气管的话,我想我一定会毫无廉耻地叫喊出来。

    那样的话、也许还能在心理上稍稍减轻那阵痛楚。

    然而现在的我只能默默地忍耐那痛楚一点一滴地侵蚀着我剩下的身体。

    ――如果能够快点融入这片海洋的话,是不是就不用承受这份难熬的痛楚了呢。

    毫无理由地这么想着的我,渐渐...向红色的海洋中,越陷越深......

    ......

    ............

    睁开眼睛。

    看着眼前陌生的桌椅、书架和天花板,在迷惑了片刻之后,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间不认识的房间里。

    这里是...哪里?

    抱着这样的疑问从床上坐起身来,更加仔细地观察着房间里的每件事物和其摆放的位置――

    但很可惜的是,在记忆中完全不存在关于眼前事物的任何一个段落。

    在疑惑加深的同时,从内心深处涌现出一股求知欲。

    在这股欲望的驱动之下,我站起身来,走到这个房间唯一的一扇门前,正准备拉开它时――

    一阵刺痛袭击着我的额头。

    用手捂住疼痛不已的头部,直到不再想刚才看到的一幕时,痛楚才稍稍减轻。

    是的。

    房门内部正好挂着一张镜子。

    自己只是从那里面看到自己的脸而已。

    并不是为看到一张陌生的脸而感到震惊。

    自己的脸就如自己所想那样,没有丝毫偏差。

    然而...虽然不能用言语很好的说明,但...总是有一种异样感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明明就是自己的脸,但为什么会觉得奇怪呢。

    不知道。

    继续思考的话也不会马上得出结论,而且还得承受这一波又一波不停息的阵痛。

    所以放弃吧。

    打开房门,门外是走廊,走廊尽头连着一条阶梯。

    看来这间房是在二楼的样子。

    以眼前的格局来看,这里似乎只是一般的民宅。

    虽然某种程度上松了口气,但同时心中也浮现出忧虑和紧张――万一屋主看到陌生人出现在自己的屋里的话该怎么办?

    毫无疑问会报警的吧。

    那样的话,自己就会被冠以私闯民宅的罪名,运气不好的话还会加上盗窃罪。

    被自己营造出的城墙所围住,开始犹豫是否要继续下去。

    然而等下定决心之前,城墙就关上了唯一可以出城的大门。

    ――所以、回房间吧。

    正当自己这么想着的时候,陌生女子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透――吃饭了!”

    透...?那是...在叫我吗?

    “透――还在楼上做什么呢?再不下来的话,菜就要凉了哦!”

    再度确认二楼没有任何人影之中,终于相信了那就是自己的名字――尽管自己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走下楼去,看到一个家庭主妇正在厨房忙碌着,而一个中年大叔则坐在餐桌旁看着报纸――

    看来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不,那个人不就是我吗?

    等等,那真的会是我吗?

    怀着这样的疑惑,却正好与妇女的眼光对上了――

    赶紧怯弱地错开视线,迎来的却是略带喜悦的熟捻语气――

    “啊――透,终于下来了啊,那么开饭吧。”

    “哦――恩。”

    含糊其辞地随便应付过去,其实心中却为此焦躁地静不下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会叫我透?简直和自己儿子一样?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在这个房子里的?不,在那之前――我到底是谁?

    怀着僵硬地语气尝试和对方交谈,然而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对方都只是把自己当作真正的孩子来看。

    不,那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说不定自己只是长得像他们的儿子而已。

    而真正的儿子说不定早就失踪了,我只是偶尔被他们发现并带回来的伪劣品而已。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在脑海里,就无法节制地膨胀起来。

    怀着打破这份温馨的罪恶感和矛盾的心情,在对方温和的攻势之下终于压制不住心中膨胀的冲动――

    “我...我,真的是你们的儿子吗?”

    两个人一起露出错愕的神色,然后互相对望了一眼――

    对了!就是这样!我一定只是被他们领养的、和他们真正的孩子相像的某个人而已......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用像是母亲一样悲伤的语气和眼神望着我,从陌生的人嘴中却吐出了悲伤和不解的话语。

    “难道是我们对你太严格了吗?这个家对你来说,真的那么不可忍受吗?”

    紧紧地皱着眉头,为自己的猜测被彻底地打破感到懊悔,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更加难以抉择的是此时给予对方的答案。

    如果现在继续盘问下去的话,一定会被对方错认为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意思吧。

    而且、那将会是对一位全心全意赡养孩子十几年的母亲的半个人生的、最大的否定和攻击。

    那痛楚、那屈辱、那不可磨灭的伤痕,将会伴随她一生,作为痛苦带进坟墓里去吧。

    正在自己为如何回答而苦恼不已的时候,中年大叔突然插话进来,为我的窘境解了围。

    “等一下,这绝不是你的错,”

    看着大叔那坚强中略藏悔意的眼神,和旁边主妇掩面痛哭的样子,我的心就像被绞碎一样痛楚。

    但我清楚地知道、此刻我感到的伤痛、远远比不上对面两个人被自己的孩子否定所感到悲伤、苦痛的万分之一。

    “这是我的责任。”

    大叔轻抚着妻子因悲痛而颤抖的脊背,以冷静而沉痛地语气自顾自地说道,并把一切责任都揽上了自身。

    “都是因为我太过于在意工作和前途,才会忽略了透...也同时忽略了你。”

    “其实我早就在想了――工作没有可以再找,但为此失去的和家族共度的时光却是回不来的。”

    “雅子,我...知道了哟――虽然每次我因加班而早出晚归,你虽然总是以笑脸相迎,总是对我说不要顾及自己,家里的事情你会处理好......”

    “――但其实你不是这样想的吧?其实你是想让我早点回来陪你和透的吧?”

    “对不起――把家事和透、什么都推到你身上。”

    “对不起――其实有许多次我都可以按时回家的、但是顾及到上司的评价和自己的前途...我......选择了冷落你们。”

    “透会变成这样,全部都是我的责任――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事情也许就不会发展到这种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所以――!”

    “我决定了、以后我再也不为了自己的评价而选择冷落你们,能够按时回家的话就一定回来――就算为此丢掉往上爬的前途、甚至为此丢掉工作也无所谓!”

    “――因为、比起那些东西来说,还是你们更加重要。”

    大叔的话音未落,他的妻子就哭着投向他的怀抱――好像十几年为此受到的委屈、苦累和伤痛,全部全部都得到了与之相等、甚至在那之上的回报。

    “所以、能够原谅我们吗?”

    “透?”

    大叔抱着哭成一团的妻子,用滚动着泪光的眼睛看着我。

    “......”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早已湿透的脸颊和不断抽泣的鼻腔却暴露了此时我激动的心情。

    用同样带着同样重量的诚挚的目光望着大叔和他妻子望着我的眼光,

    我――

    再次留下了两股热泪。

    “如果...”

    我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但却无法停止接下来要说出的话语――因为那是早已决定好的事情。

    “如果...”

    我狠狠地一咬牙,甚至嘴唇都在被咬紧的牙关间渗出鲜血。

    “你们真的是我父母......那该有多好啊――”

    随着我话语刚落,餐桌对面的两个刚才还拥抱在一起的熟悉人影就像胀大的血袋一样从内部爆开――

    “妈妈――”

    “爸爸――”

    撕心裂肺的痛楚化作仿佛要刺破喉咙的痛呼从唇齿间放出,用手捂住不停涌出泪水的紧闭眼皮――

    “就算只是以这种方式与你们相见――”

    “我也很高兴。”

    “然后――”

    换下了软弱的表情,露出了犹如剑齿虎一样咆哮着的面容――面对着眼前那使自己父母惨死、让自己的人生永远刻下悔恨和复仇的烙印的真凶。

    虽然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除了那双标志性的红灯笼般的大眼以外真凶的面貌,但这对于此刻的自己来说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对于身为给予了我和我的家人一切伤痛元凶的你――别以为我会放过!!!”

    怒吼着将手中所握的手枪中的子弹全部倾泄到仇敌的身上――

    这还不够!

    将顺手拿来的什么插入对方的身体。

    这怎么可能够!

    再次插入。

    这远远不能抵消你所剥夺的一切!

    拔出、再狠狠地插入。

    血溅到手上、身上、脸庞上,直到眼前都被红色的世界所侵染――还不能放过!

    仇敌慢慢地朝我伸出一只颤抖的手...

    用冷眼和讥笑看着对方哀求的目光――现在才想着求饶?――晚了!!

    雪亮的刀身狠狠地从对方的手扎入,穿过腹部,紧接着狠狠地钉入地面――就算是这样仍然不能消解心头一丝仇恨,甚至那恨意随着自己的身体染满了从对方身体上飞溅出来的液体而变得亢奋和快意之后,就恨不得更加不可收拾地一刀一刀割下对方的每一块肌肉。

    事实上、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听着对方一声声的哀鸣,无法估量的快意从腹腔一直升华到全身――

    啊――原来这就是复仇的滋味......多么让人甘之如饴啊.......就像是喝下最美味的酒一样令人陶醉和沉浸于其中。

    可是那个时候我不明白――最美味的酒也同时意味着最毒的酒。

    正当我从对方的腹腔中抽出染血的刀子时,刀身上反射出的光亮照亮了我的瞳孔,也同时照亮了对方苍白而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

    那是...再也熟悉不过的脸庞。

    除了父母以外对自己最好的人的脸庞。

    即是授业恩师,又是最被信赖的同伴,同时也是两次解救自己的救命恩人。

    那无疑是宝生队长最后的遗容。

    就算是被我亲手在身体上割出无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她最后的遗容竟然没有多少痛苦――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如果她在死前露出痛苦的表情,那么我一定会为此而自责到死――虽然只是微末的小事,但那是在当时已经什么也做不到、将被自己最信赖的队友以施虐的手法杀死的她,所能够做到的最后也是唯一的一件事。

    但是、领略到她临终遗愿的自己,为什么却丝毫感觉不到胸口的抑郁有一丝一毫的解脱?

    此时此刻、坐在永远睡去的她身上、双手握紧刺刀一次又一次地、用同一个姿势扎进对方躯体的每一个角落的自己、该是多么丑陋而可怕的样子呢?

    而在这样的自己手下抱着安详的笑容渐渐冷掉的她,又该是怎样的圣洁和仁慈?

    啊...啊啊啊...

    无意识的短促呻吟不断从喉咙中冒出。

    不知何时被染红的眼瞳里出现了另一个熟悉的面容。

    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庞,因此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

    啊...啊啊啊...嘿嘿...是你吧?

    嘿嘿嘿嘿...杀死队长的、杀死葵的人......是你没错吧?

    夹杂着血腥味的唇齿间吐出冷涩的话语,在完全没有预兆之下,一个浑身染血的身影纵身跳起、并向对方狠狠地挥下手中不再雪亮的刺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