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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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伐蹒跚地,一步一步向出口走去。

    这也难怪,要背着一个人走路,负担实在不小。

    克也,你要是能吃少点该多好...

    回想起久远大哥临别的目光,我觉得那意味着满足和欣慰。

    就好像战场上因伤无法跟上大队的士兵留下断后,没有怨恨,只有对前进队伍的祝福。

    我知道。

    久远大哥一定也想这么做一次看看。

    这一定是从那场战斗活下来开始,就一直蜗居在他心中的一个梦想。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补偿了那些代替他赴死的同伴,才偿还了自己临阵脱逃的罪责。

    久远大哥一定这么觉得。

    「如果我在那场战斗中随着战友一起死去就好了」

    活着这件事对他来说,是酷刑,是炼狱,是折磨。

    而我自己――

    我的遐想突然被现实的残酷击得支离破碎――

    地下一层唯一的出口,连接地上和地下唯一的通道――堵死了。

    也许是在那次震荡造成的结果――但此刻追溯原因已经毫无意义。

    事实就是――我大概会死在这里。

    就像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准备作最后一搏的角斗士,发现就算自己击败同伴,杀死猛兽,最后也不过是被奴隶主弃尸荒野。

    沮丧感像蛀虫一样蚕食着我心中的坚持和希望,而代替了它们的是颓废与绝望。

    在现实面前,原来人的愿望是那么不堪一击。

    真是可笑。

    简直像马戏团中极力取悦观众的小丑。

    然而时间没有留给我自怨自艾的余地,就像久远大哥所说的一样,半吊子的灵水无法对它们造成太多伤害。

    它们来了。

    独自面对数量众多的它们的我,只有灵水子弹三十发,外加一把装满7颗子弹的对恶灵专用手枪。

    虽然经过削弱后它们的速度都有所降低,但其数量却弥补了这个缺陷。

    我已经预见到结局――耗尽子弹时就是死期的到来。

    虽然想尽量节约子弹的消耗,理智也赞同我的想法,但是――

    看着那白茫茫的一片恶灵慢慢逼近...实在忍不住将枪膛中的子弹宣泄一空。

    只要让它们慢一秒接近也好,我恐惧地滑出弹匣,将装满子弹的新弹匣插入槽内,然后尝试阻止它们的前进。

    尽管我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

    恶灵的数量太庞大了。

    更不用说稀释后的灵水已经对被同样浓度的灵水侵袭过的恶灵产生不了太多的影响。

    每一秒钟从枪膛里射出子弹,就意味着我剩余的时间又缩短了相应的一秒钟。

    就算知道这一点,我仍然不遗余力地扣动着扳机。

    这样下去不行!

    我用颤抖的手拿出最后一排子弹,将它们放置在贴身口袋里,以免发生意外而遗失。

    它们将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易动用。

    我握紧因为装满子弹而沉甸甸的手枪,躲藏在因震荡而掉落地面的一方大石板下。

    在这个相对狭小的空间里被它们发现只是时间的问题。

    看着身边仍然昏睡不醒的克也,我无奈地放弃了最后的希望。

    如果单枪匹马在这样的战局下是九死一生的话――

    再带上个累赘就是十死无生。

    我背靠着石板依着而不至于下坠的墙壁,准备给最先冲上来的恶灵一个迎头痛击。

    然而围墙冰冷的触感激起了我的突发奇想。

    想到即做。

    我转身向本就因年久而变得疏松,又经震动而变得易碎的墙壁奋力踏去。

    如我想象中一样,墙壁被轻易地破开并露出洞口。

    我欣喜地继续扩大战果,不多时我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足以让一个人爬着通过的逃生之所。

    理智压抑住从绝望中迸生出的狂喜,我先爬进洞口,然后再抓着克也的脚把他也拖进来。

    看到洞口外的恶灵们多半没有注意到石板阴影下墙壁新开的通道,我终于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像泥鳅一样贴着墙壁滑倒在冰冷的地面――不过这也无所谓了。

    从绝对不可能逃出来的绝境中活下来了――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这时我才有空闲观察自己所处的空间。

    它是个呈半圆形的管道,从我的左手边一直延伸到看不见尽头的右边。

    时不时从头顶上掉下的水滴砸到管道的正中央,那里是一条涓涓流动的水流。

    我这才察觉到这个空间的潮湿感和阴暗感。

    原来如此。

    这里原来是和地下水道相通的。

    本就老化的墙壁在那样的震荡下变得更加脆弱。

    原本只是想赌一把看能否找到别的出口而已,从而得以让我暂时逃离那个必死的地方。

    没想到却直接找到了可以通往地表的路。

    看来我一贯糟糕的运气在关键的时候还是会转运嘛。

    我背起克也的双臂拖着他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如果运气好的话不用花太长时间就可以发现下水道两边的阶梯。

    然而最可怕的就是迷路。

    所以我没有走进两边时不时出现的分岔路口,而是笔直地向前走去。

    「啧,什么啊,居然是死胡同啊」

    我嘀咕着抒发着心中的不满。

    经过近十分钟的艰难跋涉得到的居然是这个结果而已么。

    「克也啊克也,看来上天也没有眷顾我们呢」

    至少――只要你醒过来的话还能让我少费点力气。

    我选择了一块相对干燥的地方坐下,脑海里回放起目前走过的道路。

    糟了。

    一直想着只走主干道所以居然忘了注意走过的支路的数目。

    算了,从现在开始也为时不晚。

    在脑海里绘制出地下水道地图的雏形,上面空白的部分就只等我一一去验证而已。

    嘛,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脱离吧。

    虽然在逃出生天的释然下发现身体已经接近极限了,但是莫名的安心感却让我不由得乐观起来。

    此时的心情仿佛在黑暗中出现一道曙光一样,我坚信离彻底脱离危险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所以我甚至开始考虑脱险后的事情。

    ――等我找到通往上面的梯子时,虽然抱歉,不过克也,以现在的体力要背着一个人爬上去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是一个失去意识的人。

    但是把一个毫无防备的人丢弃在还不能断言是安全的地下水道真的妥当吗。

    「......」

    「可恶,克也这混帐怎么还不醒来」

    说真的,若是他早点醒过来的话,我就不用吃这么多苦头了。

    但是反过来我也许还得庆幸这点――不然以他的个性一定会追究到底,而且一定会把我看作头等怀疑对象。

    到时候该怎么对他解释呢。

    恩...这是地震,然后你被坠落的吊灯击中,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到这里是没问题。

    但是这与我在这个时间,这个场合使用枪械毫无关系。

    没有在这点上再次瞒过克也的自信。

    只好祈祷他被吊灯砸到失忆么...不,为保险他非得失忆不可,一定要失去记忆,最好今晚的事情全部从他那装满情报的脑袋里抹消。

    ――为了确保这点,是否要在他那自满的脑袋上再敲出几个包来呢...

    反正到时候全都推脱到天花板的落石身上吧...好,决定了。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考虑的是多危险的事情的我,突然被眼前的逐渐出现的亮光刺痛了双眼。

    等不及让眼瞳适应光线的强度,从指缝间我确认了――那的确是来自地上世界的自然光。

    「啊...」

    还不等我干涩的喉咙挤出欢呼的喊声,某个夹杂在光线中的景象让我的呼喊嘎然而止。

    一波又一波的恶寒无休止地侵袭着我的后背。

    一个白色的巨大头颅在透出光线的洞口中出现。

    燃烧着的眼瞳和我的视线相对时,仿佛灼烧一样的痛感让我呻吟着捂住了眼睛。

    「唔...」

    理智让我抵制着痛楚强行睁开眼睛――幸好没有因此失去视力。

    就算刚才被数十个恶灵包围也没有让我如此地感觉接近死亡过。

    我不想死。

    生存的执念再次压榨着本就捉襟见肘的体力,然后转身开始向反方向奔跑。

    根本不需要确认就能感到后背上被给予的巨大压力和存在感。

    那是以前那些体型小的白色恶灵根本无法比拟的强大。

    突然间剧烈的震荡让我无法维持平衡,背上的重量和我加在一起,重重地摔在潮湿的地面上。

    背后巨大的水声、撞击声和随之涌来的小浪冲击着我的身躯。

    挣扎着慢慢站起来,一阵阵眩晕感冲击着我的额头,让我恶心得想吐。

    回身望去,它就在那里。

    比普通人类大上三至四倍的身躯。

    我毫不怀疑那细长的胳膊和巨大的手掌能够轻易粉碎我脆弱的躯体。

    看着它那和普通的白色恶灵如出一辙的特征,我想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它。

    是它打通了下水道,并作为运送战力的通道。

    我和克也只不过是被波及的受害者。

    恐怕少量的恶灵闻到了仅有一墙之隔的活人气息,于是穿过墙壁来追捕我和克也吧。

    而其他更多的恶灵都听从它的指令,从这个被打开的洞穴爬上去――现在外面恐怕已经不啻炼狱。

    已经...逃不掉了。

    它那火红的眼瞳已经锁定了我...有这种感觉。

    我放松背着克也的双臂,让他的身体慢慢地滑落在地上。

    为什么呢。

    明明接近死亡的时候,还会因为恐惧而惊慌失措。

    但当死亡成为必然的时候,却意外地冷静到令自己都惊讶的程度。

    冷静到四肢都不再战栗。

    冷静到呼吸都不再颤抖。

    冷静到瞬间想通本来想不明白的事。

    这也许是因为――

    我已经尽力了。

    为了自己能够活下来,我做到了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现在想起来真让我不敢置信。

    那真的是我――仅仅是我这个人能够做出来的事吗?

    嘴角微翘。

    平静地看着离我不过数十米之远那个巨大的身影,

    平静地看着它那把仿佛所见之物都燃烧起来的眼瞳,

    平静地看着它那沉重的脚步所溅起的水花。

    我突然觉得――其实死亡也不过如此。

    是的,我不久就要死了。

    这条刚过了二十岁的年轻生命,就要丧生在未知的恶灵手里。

    世间将怎么报导这次的事件呢。

    瓦斯爆炸还是地震?

    世人将怎么看待我的死亡呢。

    (充其量能作为茶后谈资就算是幸运了)

    我墓碑上会有谁送来的鲜花吗。

    (失去家人,缺少社交,又没有足以信赖的朋友的你...鬼才会来看呢)

    有谁...还会记得名为观世透的一个男子?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记得你,没有一个人会对你的逝去感到悲伤,你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一想到这里。

    就无所适从地,感到伤心。

    然后泪如泉涌。

    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随之一种使命感在心中升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