谏山冥穿着巫女服饰,手执木刀稳稳指向对方的刀尖。
就在对方眨眼那一瞬,冥动了,脚步重重地踏在地板上,刀尖绕过对方刀锋的追赶,指在眼前人稚嫩的脖子上。
其毫不留情的气势,任谁看了都会认为刀刃会重重地落在对手身上吧。
黄泉叹了口气,按照惯例向冥施了一礼。
「这是第几次叹气了?」
回完礼后,冥打趣地看着对方无精打采的样子。
「还不是因为冥姐太好强了,每次都是全力以赴,一点机会都不留给我...」
「这种程度就失落了?」
「才...才没有呢!还有别总是岔开话题,冥姐真是的,真的很擅长呢...」
「嘛...只是习惯而已。」
一条纯白的长毛巾落在黄泉的头上。
顺便揉一揉。
「唔...」
「停手啦,冥姐,头发都乱了――!」
「真是的,这种细枝末节就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躲开指尖的阻拦。
继续揉,继续搓。
拦截失败。
「啊――真是的,冥姐你也看招!」
「啊啦」
「别跑啦~」
呼哧呼哧喘着气的两人坐在敞开的屋檐下数着湿漉漉的瓦砾上跌下的雨滴。
「开始热起来了呢。」
「这是当然的,刚才追了那么久...啊――好热!这样的话刚才特意覆过的冰镇毛巾不就等于没用过了嘛~」
「但是最先开始追的人可不是我哦。」
「......」
「所以,忍耐吧。」
虽然是这么说,但炎热的天气却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冥姐。」
「恩。」
「为什么总是赢不了呢?」
「明明...按照被所告知一样地修行。」
「......」
冥出神地望着屋檐下的天空在雨后逐渐浮现的彩虹,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人的询问。
黄泉欲言又止,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却突然感觉她离自己好远好远。
和初次见面那番婉约的样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黄泉。」
「是。」
「战斗呢,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场所,时间,对手,都会影响自己实力的发挥。」
「你是一个驱魔师,而不是一个纯粹的刀客。」
「所以更要把各种情况下的因素都考虑进去才能减少不必要的风险。」
「如果,在战斗中你的刀被击飞了,手无寸铁。」
「如果,雨天与泥泞的土地导致你移动不便。」
「如果,对手在前方吸引你的注意力而其他人则在后面偷袭。」
...
...
「这些时候,你该怎么办?」
好似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
明明是盛夏,黄泉却感到从手到脚都是冰冷的。
无言以对。
「只是自身实力强大的话,根本不配称为优秀的驱魔师...不,在那之前尸骨恐怕都寒了吧。」
不甘地咬紧牙关,黄泉好像感觉全身都仿佛轻轻地颤抖起来。
「说的好。」
两人的身体都同时一震,然后一齐转头往后望去。
在看不见的角落,那个人影慢慢地踱着步子,让身形一点一点展露出来。
直到大半个身体和眼睛以下的脸庞都曝露在阳光下。
留在屋檐阴影下的那双眼睛,宛若鬼火。
「今天就到这里为止。」
「你可以回去了。」
黄泉立即起身,朝对方深深鞠躬后,仿佛逃避一般的离开了那双眼睛的视野范围。
收回漠视着前者离开的背影,谏山幽咪起眼睛盯着眼前恭敬的女儿。
「这几天,和你的敌人相处得如何?」
「非常融洽,没有让她察觉到任何异样。」
冥恰如其分地这样回答着,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的表情。
「啊,是这样。」
幽自顾自地点着头,开始在原地不断地踱着步子。
「的确很融洽,简直和...真的一样。」
冥马上赴倒于地,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
「不,绝没有...」
「是吗?」
「是的。」
「那晚我和你说的话,没有忘记吧。」
「是的,接近她,取得她的信任,然后彻底地摧毁她。」
「那么...证明给我看吧――你到底是在演戏...或者不是...」
「...」
「怎么样?很难吗?」
「既然证明不了,那就只能挥斥于武力了。」
「已经有觉悟了吧?」
「如果表现能让我满意的话...那么倒是可以考虑对你到现在的行动一概不过问。」
「反正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目的也已经达成了。」
「但是...反之的话,有怎么样的后果...知道了吧?」
※※※
冥从自己橱柜里一点一点拖出医务箱,盒底传来兹拉兹拉的与地面的磨擦声。
用无力的手指艰难地扒开扣子,打开银色的盖子以后,消毒药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冥惨然地笑了笑。
熟悉的气味伴随着记忆瞬间涌入她的每一个细胞里,包含着当时感受的每一条神经都在苏醒。
曾经被尽力遗忘并封存的影像毫无遗漏地在千分之一秒内在大脑中再度重现。
原来再怎么不愿回想起来的东西,当觉得已经将它遗忘的时候,其实只是潜藏在心中看不见的角落,长时间的等待和压抑则会最后让它以一种粗暴而无可阻挡的形式迸发出来。
从不考虑被承受者的心情。
从那以后...那以后都发生了什么呢...
自那次严重的事件过后,父亲再也不曾失控地向我的身体宣泄暴力。
作为代替,他每次和我切磋刀术之时都会砍中我露出的破绽。
当然只是恰好到足以让我不受伤的力道。
但就算是如此,在前几次对练后,全身的青紫都几乎让我痛晕过去。
「只有这样你的身体才会记住。」
父亲这么说。
事实确实是这样,自那以后,我身体上增加的瘀伤少了起来。
这意味着我露出的破绽在减少。
少一处破绽,就多一分生机。
这也是父亲的原话。
记得第一次疼痛而全身抽搐无法起身的时候,父亲头也不会的离开了道场。
在跨出门口那一瞬,父亲停顿了一下。
「自己去上次的医院看看吧,不要给别人添太多麻烦。」
于是在感觉稍好之后听从父亲的意愿去了上次曾经住院的地方...
「到底在干什么!」
一边搓着浸透酒精的棉球的那个人一边这么凶狠地说道。
「其他的病人...」
于是那个人马上捂住口并对其他人鞠躬略表歉意。
真是的...还没被辞退啊。
「什么眼神啊你那是」
她这么带着几分嫌恶的表情看着我。
「别看我这样其实人气还是挺高的哟」
啊...是吗。
然后她偷偷把我带到一个无人的病房里。
干吗,想对未成年儿童做什么糟糕的事情吗。
「你那是什么怀疑的表情!」
她指着我的眼睛,一副「我很受伤」的表情。
这种看上去哪里都是可疑的举动,很难让人不怀疑吧。
「总之――」
「看你这脸色,就知道再怎么说你也不会放弃了,对吧?」
「那么我也不问。」
「可是,至少你应该学会自己保护自己的身体少受伤害。」
「知道了吗?」
恩,知道了。
因为是你说的所以我会听的。
从那时开始我就学会了如何处理自己不深也不浅的伤口。
在战斗中如何保护自己,战斗结束后如何找隐蔽的地方养伤,等待救援时如何让减少出血量,若没有后援时该如何自救...由于爱屋及乌的缘故,这些基本的药理常识也慢慢学会了。
嘶――
手背上不断的抽搐让冥咪起眼睛。
今天是第一次毫发无伤地通过父亲的测试。
也因此前面和黄泉的事情就不予追究了。
这么说也许有点不太准确。
每一次刀锋间的碰撞,都让冥握紧刀身的双手一阵战栗。
没有办法,双方的力量相差太多了。
虽然由于是真刀真枪的比试,在真的被打中的话会恰当减少力道和改变角度,以保证身体不受真正意义上的伤害。
但是武器的每一次交接,力度都大到让冥手中的?刀几乎脱手飞出。
看着手指间渗出的血迹,冥咬着牙齿不让自己痛叫出来。
如果黄泉在这里的话,或许能够处理得轻松点吧...
立刻摇摇头,把不该有的念头摒弃。
开什么玩笑,绝对不要。
绝对不要让她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脑中一直回响着,自己第一次全身而退的时候,父亲沉默地看了自己半响,然后说出的话语。
虽说是全身而退,但实际却是一身狼藉。
用力地喘着气,汗珠浸透了因剧烈运动而不整的衣衫,从额头点点滴下。
手指就像要断掉一样,这疼痛让冥的脸色愈加苍白。
「如你所知,族中十年一度的遴选大赛即将开始。」
「一周后就是预选赛。」
「这期间你就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就往门外走去。
「对了」
「鉴于这次的表现还算可圈可点,以前的事情,甚至这以后你怎么做我都一概不过问。」
「只是...」
「你的宿敌当然也会参赛。」
「可...可是父亲大人,黄...黄泉她...她还未到参赛的最低年龄啊...」
「呵...这点就不用你担心,若真的是有值得发掘的价值的话,仅仅年幼一两岁并不是什么问题...」
「......」
「你要考虑的,就只是如何给予敌人最大限度的打击...而且还是一生都站不起来的那种。」
「这样一来,家主大人也会明白吧...自己赡养的孩子其实并不具有成为驱魔师的资格...嘿嘿」
「这对你来说是很简单的,不是吗?」
冥看着自己的十指在止痛剂的药效化开后,渐渐停止颤抖。
我明白的。
明白的哟,父亲。
与其于真心付出而导致最后受伤,还不如一开始就紧闭自己的心扉来得轻松。
你是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做出最理智的选择才放任我的。
而且,就算不是这样,你也认为那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伤痕,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消失。
你在意的一直只是结果而已。
窗外的景象不知何时再度被铺上一层水气,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自己真正的心意和愿望也像被蒙上一层薄薄的轻纱,再不如以往那般清晰可见。
你后悔吗。
和她相遇,与她相交。
呐――――――
脑中浮现那个孩子的音容笑貌。
「冥姐」
到了那个时候,我真的下得了手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