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踏着微微轻快的步子走向校内小卖部的方向。
低沉的心情消失以后,原本沉睡于冥脑中的各种伎俩也随之苏醒出来。
年龄仍然是这个时期的最好外衣和伪装。
对心理年龄远超外表的冥来说,不利用真是暴殄天物呢。
然而...难得的好心情很快就被冥刻意收敛了。
原因自然是面前有人挡住了去路。
看这个来势,要说没有事恐怕谁也不会相信的。
暗中叹了口气。
果然是因为太累吗。
以至于不慎在课上睡着,做出这种和以往相悖的举动。
果然如自己所料吸引了额外的注意呢。
然后现在,这就是其表现方式之一罢。
不知道以后还会出现多少令人头疼的麻烦。
但冥并未因此而感到多少困扰。
对于已经出现的麻烦从不退却,也不存在后悔自己未曾阻止其发生的举动。
因为那对解决眼前的麻烦并无帮助。
「那...那个...」
呵...意外地是个胆小的家伙呢。
一这么想着的冥,用她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瞳直视着对方。
「......」
在冥的凝视下愈加畏缩的对方露出害怕的神色。
对。
就这样逃开吧。
这次进餐前的小风波这样就了结吧。
这样弱小的家伙随便一瞪就只会夹着尾巴逃走而已。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家伙虽然弱得不行,只有毅力却异常地强韧。
好几次都要转身逃开了,最后还是在犹豫中面对着自己不曾逃避。
「请...请...请和我一起...吃午餐吧!」
「......」
睁大了眼睛。
对方在冥的目光下害怕得低下了头。
许久。
暗中偷笑。
这家伙...这种事情为什么弄得和告白一样啊?
藏起不小心露出的笑意和心中不礼貌的想法,冥暗暗下定了决心。
反正目的都达成了,偶尔这样也不错。
「你还在等什么?」
「哎?...那...那就是说...」
「走吧,去屋顶上对吧?」
「哦...哦......等等我!」
-分-
面无表情地打开门,漆黑一片的走廊深处偶尔瞥见的光影交错之间...宛若妖魔。
熟视无睹地脱下鞋子,赤脚走在光滑亮洁的木质地板上。
没有为之感到恐惧的理由。
冥清楚地知道那不过是人心中被放大的恐惧。
然而这种几近人尽皆知的东西却没几人真能遵循心中理智的判断。
守护心中的堤防不至溃堤是冥必须做到的事情。
况且...身为未来可能身处高位者,注定战斗在和异物战场的一线。
那是不主动致自己于死地就无法存活的修罗场。
区区恐惧都无法克服的话就太难看了。
冥与昏暗中熟练地摸到开关,打开后房间里一片明亮。
虽然黑暗和与之并存的诡异感被光明冲散,但带来的却是一种更易令人动摇地感觉。
明明是设备和设计都很不俗的房间,家具和生活用品什么都不缺。
常理而言,空荡荡的房间才会给予人这种感觉。
原因再简单不过了。
这个看似齐全的家里唯一存在的人就只有冥而已。
只有一个人的话就不必说话了。
只有一个人的话就不必迁就别人了。
只有一个人的话就不必考虑别人的意见了。
只有一个人的话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可以舍弃。
所以冥一直都是以这种形式度过每日每夜的。
脱下学校统一服装的水手服,冥任由自己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
打开衣橱,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套套清一色的巫女服。
简单地穿戴打扮好后,冥打开冰柜并从中拿出前日在便利店购买的冷冻食品。
顺带一提,就算身为众望所归的家主继承者,冥的消费水准也并不比一般人更高。
这与品行是否高洁无关,只是现任家主的喜好而已。
坐在餐桌上凝视着再普通不过的餐食,冥不由得想起了午休时同伴邀请自己的便当。
真是难以想象。
那么小的盒子里,居然盛着那么丰盛的东西。
红色的蘸上酱的章鱼丸,金澄澄的粘着白色奶油的糕点,还有更多冥都说不出来的东西。
这种反差更加为这顿难得的午餐加了不少的分。
第一口下去,酥酥的味道让冥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从来都没有尝到过的味美。
冥感觉自己的味蕾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多种类的味道。
不仅仅是如此。
除此之外,冥甚至在其中感到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氛围。
金黄色的、暖洋洋的、无比舒适的某样东西。
简直快要让冥感动得落泪。
就像某个人的手...
在冥回过神的时候,发觉手中的便当已经被自己消灭得近半了。
转过头看着她此时的眼神,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那样的眼神,不想再看见第二次了。
自己刚才到底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吃东西的,连想都羞于去想。
把自己的深深头埋进胳膊里,好像一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又蠢又笨的鸵鸟。
偷眼从胳膊缝里向外看。
她用一脸担心的表情看着自己,问道:「...还要...继续吃吗?」
「!」
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只是...等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站起来并冲下了天台。
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也没有任何明晰的目的。
只是...这样不停地跑着。
是的,只要继续这样跑着的话,就没问题了。
然后,再也不要回到那个地方。
冥决定把这天的事情全部忘掉。
最开始就不对不可能拥有的东西抱有期待。
这才是最轻松的生存方式不是吗?
停止脑中无意义的回想。
冥叹了口气,撕开保险袋,简单地加热后把盘子里的食物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毕竟吃过像那样的东西,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忘掉的。
其他的东西相比之下简直味同嚼蜡。
如果每天都能尝到那样的食物的话...
冥摇了摇头,把这个诱人的想法从脑海里挥去。
说实话,如果想这么做的话,冥只要这么要求了对方肯定不会拒绝吧。
可是冥知道自己无法这么做。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不得不逃避?
免费而且美味的便当,而且还是每天都可以期待的。
这样的东西一般来说自然是来者不拒。
不如说还会心怀感激地接受。
但事实上它对自己而言却恍如恶鬼。
心好乱。
冥闭上眼睛,然而这只是徒增烦扰。
脑袋里全是不想见到的事情。
没办法。
只好去道场静静心吧。
尽快完成进食的冥在略做休息后,就如往常一样跨过园中的树林,到达那所鲜有人光顾的道场。
从兵器架上拿起最喜欢的长刀的棍柄,再于柄端装上刚被打磨光亮的刀片。
随意挥出几朵刀花,权当做是热身。
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刀尖化作三柄刺破空气的阻碍到达自己预想的位置。
又有进步了。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定不能这么举重若轻地做到同样的事情。
依靠自己的意志突破极限和挑战桎梏果然是一条获得力量的捷径。
那么...进入今天主题吧。
冥屏气静心地忘却一切杂念。
所有不必要的东西都要被切断,然后被无情地舍弃。
这看似在修炼中并不重要,但如果在使用武器时心存杂念...
平时进度缓慢倒还是次要,日后于战场厮杀时就是致命的破绽。
在别人看来十分困难的事情,冥却看似简单地做到了。
心无旁骛简单来说就是专注力。
然而出手前的精心则是连目的也不能抱有,必须处在一种虚无的状态中。
然则这又与什么都不想不同,虽然心中无念却能感觉到四周的一举一动。
前者大多数人都能做到,然则后者能做到的却是万中无一。
一个是刻意为之,另一个则是近乎本能。
期间差距不可以毫厘计。
少女的眼睛墓地睁开,同时手中的长刀刻不容缓地先一步动了。
快、准、狠。
任何看到少女挥出的刀光的人脑海里都会不可避免地浮现这三个字。
漂亮的一击,动作简直无懈可击。
但此时冥却不满地撅起了嘴。
看来这久蓄精气的一刀并没有达成少女的期望。
恢复睛坐的姿势,收敛自己的精气神。
然后再度挥刀。
仍然是完美的一刀。
比之上次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少女却紧皱起眉头。
接着一次...再一次。
冥不知疲倦地不断地重复着养精蓄锐和突然释放这两个动作。
少女的脸庞上渐渐地带有了汗水和一丝不易觉察的烦躁。
最后,少女放弃了静坐的方式,从静到动,一丝不苟地不断蓄力并挥舞着长刀。
不耐的表情慢慢浮现在少女的脸上。
原本轨迹一致的刀风开始出现微妙的偏差,同时刀身挥过的风声开始紊乱起来。
少女不甘地更卖力地挥舞着手中的爱刀。
然而,也仅是如此而已。
「冥――!」
突如其来的喊声让少女原本稳健的手一颤,长刀都似乎差点脱手凌空飞出。
少女仿佛看见了噬人的猛兽一样,猛地以双膝跪伏的姿势趴在地上。
对着那个人暗含怒气的叫喊,少女颤抖得失去了任何抗争的勇气。
不敢看见那个人表现出愤怒的眼睛,少女深深地低下头,不敢抬起。
空气中凝重的气氛让少女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地拼命压抑着自己运动后的喘气声。
能够给名为冥的少女带来这样的压迫感和恐惧感的人在世上只有一位。
那就是冥的亲生父亲。
谏山幽跨着急促的步子迈进道场,带着一脸不悦和失望的表情。
看到冥正在努力拼搏的样子,身为人父的幽无动于衷地冷眼旁观。
目观少女的训练过程,幽深深皱起眉头,用像秃鹰一样的眼神观察着女儿的每一个动作。
直到最后,幽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烦躁和悸动,皱紧那张满是褶皱的脸凶狠地朝冥叫喊着。
「你到底在干什么!」
「连最基本的挥刀都做不好了吗!」
「你可是以后要继承家业的!」
「这个样子别说是继承家业了,就连普通的驱魔师也可能做不成也说不定啊!」
「你到底名不明白?」
随着幽的每一句怒吼,冥的头就往下低一分。
到最后,冥的脑袋已经深深地扣在地面上。
与此同时,她的肩膀也在微不可见地颤抖着。
那是...恐惧吗,还是混杂着羞愧和懊恼的自责?
一串连珠炮似的大吼让幽的胸膛微微起伏不断,也因此让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以平复呼吸。
幽缓缓地闭上眼睛,似是不愿看到女儿这幅难堪的样子。
等到他的眼睛再度张开之时,那里面的激动和热量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漠然和冷酷的淡灰色。
「起来。」
不似人类发出的低沉而死板的声音。
反似一部按照指令完成任务的机械。
如果说之前的话语还能窥见愤怒和悲伤的话。
这次的语言里则将感情沉淀到内在的深处,而将其表现方式贯彻于外表的行动中。
冥整个身体蓦地抖了一下,几缕颀长的发丝从扎好的马尾后滑落到耳边。
但是她却没有执行父亲的命令。
明明知道此时的父亲是绝不可以违抗的,就连尝试也不要有试探的心理。
但为什么少女宁愿冒着违逆父亲的危险,也不愿抬起她的头颅?
「起来。」
虽然没有多说一个字,但冥听得出来――其中暗含的不耐。
这意味着父亲本就不多的耐性已经快要被消磨殆尽了。
如果仍然不听从父亲的命令,那么造成的会是无法想象的后果。
但尽管少女的身体因恐惧而不停地剧烈战栗着,却还是挣扎着不愿起身。
「起来――!」
沉默中爆发的吼声让冥惊吓得往后退去,用充满不安和焦躁的眼神望着幽。
以及幽眼中那一抹...来不及掩去的杀意。
这让冥无力的四肢挣扎着在地上爬行着,好像一只在泥团中蠕动的低贱的昆虫幼体。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必须快点逃走...逃逃逃逃逃逃...
出口在哪里...在哪里...
有没有谁...是谁都好...救...救救我...
眼前出现了一道门。
冥颤抖着向门的方向伸出一只手。
啊...啊啊啊...
只要...只要从这里出去的话...
眼开手指就要触摸到门把的一瞬间。
冥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
然后她慢慢地用眼角的余光往后望去:
「你到底是要到哪里去呢?」
然后冥感觉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
在意识到达感官之前。
随后身体狠狠地砸到墙壁上,和墙角的摆好的兵器一起变成乱糟糟的一团。
痛。
好痛哟。
痛到冥忍不住呻吟了起来。
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训练的时候全身虚脱的次数数也数不清。
像摔到地上这样的事情更是家常便饭。
可是...这次让冥痛得扭曲了面孔。
找不到任何形容词来描述这时的感觉。
冥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只是...
痛。
以及...
这种疼痛能够早点结束就好了。
然后是剧烈的咳嗽。
冥用痛得几乎无法动弹的手紧紧捂住嘴。
身体在重重摔到墙上之后又撞倒了摆着兵刀的架子。
没有挂彩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冥感到全身的骨骼像散了架一样剧痛。
除此之外,在腹部腰侧像是受到冲击一样的淤伤。
这两种不同的痛觉交杂在一起,让冥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冥打开颤颤巍巍的手掌。
上面点点红色的斑点斑驳交错着。
只是...连这也来不及惊讶了。
夹杂着痛感的咳嗽让冥觉得似乎自己吐出的是内脏的碎片。
五感的功能开始紊乱,模糊中冥看见那个无动于衷的高大身影。
身体的机能再也无法维持运转,迷离的眼皮重重地落下。
一片黑暗。
要死了吗。
这其实也不坏。
只是...有点遗憾...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