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的搂住我,这一刻我们都在感受那即将到来的悲哀的结局,这一刻,我们的心都彻底的颓废,这一刻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明白对方的伤心、失望和彷徨。
他也许真的喝多了,不久便睡去,他睡去的时候,我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忽然间我想到了我的名字,我的宿命,我从心里感到一阵悲凉,我来到营帐外面,除了巡逻的士兵,的确没有一个人,我的泪水无声的滴落下来,从周瑜遇到我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在转折,这个看似辉煌的时刻,却从一开始,就走上了悲哀的轨迹。
天明的时候,蔡瑁、张允带兵前来攻打,周瑜领兵出战,不消片刻便得胜归来,大宴群雄,我想我应该收拾自己失落的心情,或者,我需要和命运,来一次彻底的斗争。
始终找不到尚香的影子,我看到诸葛亮的时候,他正在营门外悠闲的举着扇子,我上前去,问道:“卧龙先生,里面这么高兴,你怎么不去呢?你在这里运筹帷幄,又想到什么破敌之策?”诸葛亮转过身来,微笑说:“姑娘还没走?”我说:“你都没有走,我为何要走呢?我要留下来看你演戏啊,你的戏演的那么好,不看真是可惜。”他还是那么从容的扇着扇子,我冷冷的说:“你不要以为我读不懂你内心的慌张,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没有曹操,也许刘备有可能成为沛公,但是现在有了,除非你灭掉曹操,而你显然不会这么做。你想三分天下,你手上的筹码越来越多,其实你看中的东西,天下人都能看中,尚香不过是你们一时苟全性命的棋子,慢慢的,如果不是周瑜,而是换着鲁肃,或者别的另外一个东吴有为的将领,你就不会那么幸运。记着我的话,总有一天,这些都会让你殚精竭虑的,因为你在隆中所看到的天下,其实在天下看得更清楚;你所以为的胸襟抱负,只不过是任何人都有的想法罢了,不要把自己比着管、乐,这样让人笑话!还有,以后不要做出这种假惺惺的仙风道骨的样子,世上没有神仙。”
诸葛亮依然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他赢了,赢的人何必生气呢?
天阶夜色凉如水,遥看牵牛织女星。
看着对面灯火连成一片的壮观,周瑜叹说:“水军如此严整,看来还得慢慢行事啊。”我说:“你放心,曹操生性多疑,他要打听清楚了,自以为是之后,才肯动兵,今日一败,想必就会按兵不动。”周瑜点头说:“明日我去看看。”我们走下观星台,我心里想:这一连串的计谋,如果不是胸中罗有万象,岂能步步为赢!
次日他果然前去北边,不多时便回来,吩咐准备晚上宴会。蒋干果然下午便来拜会,晚上居然带上了我,让我在一旁斟酒,席上觥筹交错,谈笑之声不绝于耳,周瑜假装喝多了,一时命人弹琴,我取来长剑,他便舞动长剑,一边唱道:“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
他舞剑的样子,俨然有天地席卷之态,一舞剑气动四方,魑魅魍魉皆躲藏。可怜才俊千年少,天妒英才人断肠。
我静静的看着,席间人渐渐散去,周瑜挽着蒋干的肩膀,便走了,出去的时候,回头对我使了个眼色,要我自己去睡。
我没有入睡,而是来到山间,看着滔滔江水。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悲哀的人不要悲哀,因为对抗不过命运,不是你们的耻辱,战胜自己,成全别人,才是你们的伟大。
天色将明,看到一艘小船,飞快而去,我想那就是蒋干吧,可怜的蒋干,你这样愚蠢,却为何要生活在这样的时代呢,你不但让自己成为笑柄,还让别人丢了性命。性命啊,千年万年之后,谁还有性命呢?
回过头来,诸葛亮也在上面看着,我们互相看了一会,我转过头来,心里想:其实他也有他自己的本领,其实,他和周瑜都是天才,好,既然你心中认为你是天才,那我,就像你觉得无所不知一样,我也要说出你的心事。
我上前去,对着他说:“卧龙先生,日前对你不敬,万勿见怪,本来我觉得你没什么用,但是看到最近弓多箭少,诸葛先生又已经有了夺箭之妙计,所以呢,觉得你还是有用的。”诸葛亮摇着扇子,说道:“姑娘好伶俐的眼神,果然奇女子也,可惜云长没有珍惜,实在是一大憾事。”我说:“看这个样子,不日就是大雾,提前恭喜先生,得成一件美事。”
他面不改色的样子让人很着急,很生气,我又冷冷的说:“不过这次都督胜算,根本无须多少箭,我刚才只不过说着玩玩而已,但是这样对于曹操来说,也不失为一个警告,一个威胁,所以先生放手去做,还是有一点利用价值的。换句话说,先生并不是一无是处,在下告辞。”
离开了诸葛亮,天色已经明朗,周瑜在营帐前等着,似乎知道我要来一样,我说:“要不怎么说曹操是过后方知呢,只怕,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他拍拍我的肩膀,和我走进去。我说:“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何知道这么多?”他笑说:“为何要问?”我说:“一个女人不应该太聪明,难道你就一点不怀疑我?”
他摇头说:“不怀疑,情动于中而发于外,你怎能让我怀疑呢?”我叹说:“可惜诸葛亮这个人不愿意跟着将军,否则倒也没有那么多顾虑,那刘备三兄弟折腾了这么多年,还不就那穷样。”周瑜点头叹说:“是啊,诸葛亮真人才也!”我忽然说:“为什么不杀了他,他现在孤身一人!”
周瑜摇头说:“不,他不应该死,现在这么杀他,太不光明正大。”我心里有些忿忿不平,那写书的罗贯中,你他妈的睁开眼睛看看,明明是周瑜不杀诸葛亮,你那书简直破绽百出,如果诸葛亮孤身在周瑜军中,周瑜随时可以杀他——既然周瑜准备杀刘备,那为何要放走你诸葛亮呢?既然连刘备都想杀,那就根本不需要你的草船借箭,也根本不需要你装神弄鬼借东风,我真是无语了,气得无语!
他拉着我的手,说:“你不必为我愤愤不平,我相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力不能强求。至少我尽了自己的力量,仅此而已。”我拼命的点着头,依偎在他的怀里,天地无语,如果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那就只有快乐和幸福了。
只是略呆了片刻,他便出去商议军务,不久就传来黄盖被打的消息,军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逃走,可见周瑜治军严整,世上无双。
他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已经能够感到冷飕飕起来,我在营帐中烧了些炭火,这个时候他还是有点忧心忡忡的,我知道他是在担心这所有的计谋,如果中间一环出了任何问题,那都是前功尽弃的事情,他不是神仙,不能推算,只能根据自己的智慧和勇气,来面对他遇到的问题。
我不能说太多,只能用坚定的目光,看着他有些慌乱的内心,他的心汹涌澎湃的想着事情,需要一个人的安慰,就像狂乱的大海,需要礁石寂寞的守候,这种安慰不需要语言,只要一个眼神就够了。
在一个大雾弥漫的早上诸葛亮带着很少的人,用草船,四周放满了草人的船,到曹军阵前大肆的敲锣打鼓起来,曹军拼命的放箭,箭就射在草人上,全军上下都在称赞诸葛先生的英勇,我想诸葛亮如果不用什么东西来证明,那岂不是一无是处,不过我佩服他不知是装还是真的如此,永远都拿着一把扇子,颇有魏晋名士的风范,永远处变不惊的样子,我想客观的说他还是很能干的,不过他也不是神仙,什么借东风啊什么的,想想他火烧司马的时候,还不是老天下了一场大雨,难道他就没有预测到?不过这世上没有神仙,但是一定有运数,让人不得不屈服的运数。
周瑜并没有因为这十万枝箭而激动,也没有因为诸葛亮的大出风头而激动,对于他而言,他比谁都清楚,这次战争的胜败关系到太多的东西,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统帅全军的元帅,应该能够抓住主要的矛盾,才能赢得最终的胜利。
这个时候黄盖已经开始向曹操示好,整个过程当然是漫长而令人期待的,有时候我希望自己能够弹琴,这样就可以弹一曲清幽的音乐,让他的心得到哪怕是片刻的宁静,但是我知道我不会。
我们唯一的休闲就是到山上去观看敌军的情况,说实话,旌旗蔽日,横绝长江的气势,的确让人为之震撼。
周瑜叹说:“为何你会觉得,我能赢得这场战争?”我笑笑,说:“因为我很清醒,你就是这样一个人,衡量一场战争是否胜利有很多因素,综合起来,你占优势,其实在很早的时候,你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只不过你还是不能万分确认,因为任何临时的情况,都会导致不可挽回的损失,不过照现在这种情况看来,这种失误基本上是不会有的。我反而担心的是这场战争以后的事情,有时候,硝烟并不是战争的唯一特征;有时候,英明也不是赢得战争的必要条件。战争既然赋予了血腥的含义,有时候,却又偏偏是无耻的。”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叹说:“想不到我的知己,终于会出现。”我摇头说:“说实话,我还不够资格成为都督的知己,我对你只有敬仰、尊重和希望。这段时间你应该很忙,你放心我离开一段时间吗?”
他看着我,说:“小心为上,这块令牌你带着,必要的时候,拿出来寻求帮助。”我点点头,这几天我还是在想着劝回尚香,至少我要为这件事情做点什么。
我来到夏口,一路上倒是很轻松,周瑜十分的相信我,所以并没有派随从跟着,我径直来到营帐外,辕门的士兵拦住了我,我说:“我要见你们主公,我有话要对他说。”他们自然要问我从何而来,我说:“我是吴军之人,有重要事情要见你们主公,倘有差错,你们担待不起。”
忽然后面传来一个很有磁性的声音,“什么人要见主公,我带你去。”我转身一看,只见一个青年将军,英气勃勃,提着长枪大步走来。那一刻我只能赞叹时势造英雄,他有着美玉一样的脸庞,青松一样的躯体,坚定到令人震撼的眼神,我想这就是万人军中救出阿斗的赵子龙,被称为第一名将的将军吧。
刘备身边的确有很多忠义侠骨的人,我想这和他为人的成功是有关系的,他其实并不像沛公那样虚伪,他的谦和给人的感觉是真挚的,虽然只是短短的接触,这点让我感觉颇深。
赵云带着我往里面走去,一面说道:“不可能是都督派你前来的吧。”我问:“为什么?”他说:“大都督不可能派一个女子前来啊,这好像没有先例。”我想我这装扮也太过明显了吧,而且他也太直接了吧,除了关云长认出我的身份以外,别的人见了我就算知道我的身份,可也没有见面就说穿的。
我笑说:“赵将军果然豪爽,刘豫州有将军这样的人辅佐,实在万幸!”赵云平静的说:“在下能有主公赏识,实为万幸。”我说:“你这样的猛将,在千军万马中救出阿斗,千古流芳啊,更可贵的是你的忠义。”他笑了一笑,他的笑容很有亲和力,也许他没有周瑜那么儒雅,但是他和周瑜一样有着令人眩晕的魅力,英俊潇洒,落落大方,不拘小节却又温和得体。
我一路想着,或许当我真正接触曹操的时候,我也会感叹他门下的能人,时势不是偶然的,也许是必然的。
他带我前去见刘备的时候,刘备正一个人在营帐里坐着,见我来了,急忙下来迎接。我问:“我的朋友在这里吗?”刘备有些茫然的说:“没有,你的朋友从未来过。”我说:“我还以为她来找过你呢,那天她和先生虽然聊了很多,却仍然意犹未尽,这几天不见人影,我还以为是来了。”
刘备只是笑,我笑说:“听说你们都已经谈到家室了,她还同我感叹令夫人的病情,万望先生不要担心,所谓吉人自有天相,只要先生有心,病总会好的。”
刘备点着头,说:“兄弟放心,备自有分寸,只想家人平安,不敢奢求。”我起身说:“如此甚好,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心,我对你都很佩服,你有了肝胆相照的兄弟,有了运筹帷幄的军师,也有了勇猛无敌的将军,我觉得,先生已经不缺什么了,先生意下何如?”
刘备点头不已,我转身说:“如此我便走了,后会有期。”我想既然他们说尚香不在这里,而且他一定知道了我的身份,我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尚香难道回到石头城了吗?刘备再三挽留,说实话,我还是那种感觉,他不是一个虚伪的人,只不过我必须不喜欢他,这是我的感觉。
我走出营帐,迎面走来高大的关云长,我停了下来,他说道:“你来了。”我摇头说:“你放心,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你会长命百岁的。”他上前说:“难道关某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人?”我笑了一笑,说:“我已经忘了以前的事情,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给我讲啊,讲出一个美丽的故事,讲出你的苦衷!你可以带着你的嫂子,却不能带上我,你要我相信你什么呢?我只能说你把我看成累赘,或者看着灾难,这一切对于你我的关系,都是一回事,我们就形同陌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满意了吗?”
关羽抬头叹说:“我当时只是希望你过平静幸福的生活,这,也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摇头说:“是啊,你循循善诱,一步步让我说出你想听的话,让你的心灵得到慰藉,没有办法,我已经不喜欢听你说话了,不管你怎么说,也听不到你想听的。告辞!”
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是带着失望或者痛恨的心情,反正心里很不爽。
忽然后面传来赵子龙的声音,他说要送我回去。我回头看着他,说:“只怕送我回去是假,要接诸葛卧龙是真吧!”他一怔,摇头说:“姑娘真是好犀利的眼光,不过你放心,我真的会保护你。”我转过身来,一面上船,一面说:“我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受到保护说明我陷入危险。”我坐在船舱里,他没有进来,看着他伟岸的身形,我想这个时代其实对于军人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在我的那个时代,一个和平的年代,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按部就班,而且,还得按照关系,一步步往上走的时候,不可能如同公谨子龙这样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当上大都督(类似于国防部长)大将军什么的,所以江山还要伟人持,越是动荡的时候,越能够看到伟人!
我走出船舱,迎面吹来凉爽的风。
他转过身来,问:“姑娘有何吩咐?”我摇头说:“没有吩咐,你看到对面的曹军了吗?旌旗蔽日,横槊赋诗的曹操,雄心勃勃,将军认为,此仗胜负何如?”
他说:“大都督用兵如神,稳操胜算,姑娘何必试探在下?”我说:“是啊,大都督是旷世奇才,不过在勇猛善战上,和将军还难分胜负,将军以为,和大都督相比,胜负如何界定?”赵子龙说:“大都督统帅三军,在下区区一个大将军,难以相提并论,无法相比。”我说:“你是说你现在的职位不够高,平台不够大,像是鲲鹏还没有完全展开翅膀,对不对?”
赵子龙说:“主公待我恩重,子龙无日不思回报,姑娘取笑了。”我摇头说:“刘豫州能有你们这样的部属,何其幸也。是不是你不放心诸葛孔明,怕他遭到暗算,你也知道他对这场战争无关紧要对不对?他只不过是孙刘联盟的一个缔造者,用来压倒曹军的心理攻势,实际上,现在他需要回来了。看来你对局势也不是一无所知,只不过,说实话,你们都有点固执。”
我想:如果你们都投靠了孙权,那这次杀了曹操,局势应该有点不同吧,不过北方始终有雄兵把守,没有曹操,还有他的儿子呢,曹操的儿子们还是挺厉害的,只是孙子辈就不行了。
我不过逞一时口舌之快,说出来图个痛快罢了,他面不改色的站着,我知道我的话对于他而言,或许一点作用都没有,一个男人如果连这点坚定的信念都没有,那还称得上是男人吗?不过这样的男人在刘备身边,却是我心里觉得有点不爽的。